“秦将军杜将军，战况究竟怎么样？官军退回去没有？”张献忠刚刚登上西门城楼，一边观测城门的战况一边问身旁的杜威秦健伟。

    袁州西门城楼，是杜威秦健伟防守。

    连日来，秦健伟和杜威，不敢稍有怠慢，督促将士们，密切注意官军动向，当官军发起攻进之后，没有离开城楼半步。

    西门地势开阔，不远处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吊桥。桥的对面，是茂密的树林。

    天刚蒙蒙亮，官军人马从树林里，向西门发起猛烈攻击。袁州城经过历年整修，如果固若金汤，是不为过的。

    城楼外，官军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堆在地上。

    一些已经负伤，来不及救走的伤兵，不断扭动着躯体，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凹低处，流向不远的河，将浑浊的河水，染得红红的。

    阴沉沉的天空，似有毛毛细雨，飘飘落落。

    凉飕飕的冷风，从城外树林方向，带着浓浓血腥味，随风轻轻刮来，让人有种意欲呕吐的感觉。没有散尽的硝烟，在墙角幽幽升腾，显得飘飘渺渺，扑簌离迷。

    “天刚蒙蒙亮，官军约两千人马，突然发起攻击，被将士们奋力杀退。”秦健伟站在张献忠身旁，指着城楼外的官军人马。

    官军的攻势，已经停了下来。渐渐退去的人马，又在远处重新集结，希图发起又一次攻击。

    张献忠看着眼前的场景，思索着当前的敌我态势：“左良玉远道而来，绝不会善罢甘休。尔等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要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官军虽然撤了下去，不久又会发起攻击，将军可不能轻敌啊！”

    杜威看了一眼远处的树林，将战袍领口轻轻理了理：“大王放心，只要有末将和秦将军在，左良玉的人马，休想踏进袁州城半步。”

    张献忠拍了拍杜威的右肩，看着身旁的秦健伟：“袁州之战，是一场恶仗。将军应该不负献忠所托才是！”

    黑压压的云层，越来越低，越来越厚。云层随着冷风，从东方慢慢移了过来。

    原本沉闷的雷声，已经越来越响。偶尔传来的炸雷，惊天动地，震得人耳膜生痛，耳朵嗡嗡作响。

    张献忠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官军集结地域：“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暴风雨过后，一场更大规模的厮杀，又将拉开序幕。尔等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冲锋陷阵，奋勇杀敌。献忠在袁州的一着妙棋，就看将军怎么表现！”

    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满天黄沙和枯枝，弥漫在无际的天空。

    原本黑黢黢的天际，更是伸不见五指。不断轰鸣的闪电，不时将黑暗的天空和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闪电刚刚过去，惊天动地的雷声，突然接踵而至。随着肆意的狂风，“轰隆隆”的雷鸣，一场特大暴风雨，突然“哗哗哗”，从天而降。

    不远处的山峦沟壑，顿时没入倾盆大雨中。从天而降的暴雨，像一张巨大的水幕，将天空和大地，连在了一起。不久，城内城外一片汪洋。“哗哗”流淌的雨水，载着枯叶，打着旋子，流向低洼之处，俨然似的汪洋。

    大雨如注的城楼上，守城的义军将士们，像一尊尊铜像毅然矗立，警惕注视着城外官军动静，随时抗击官军的攻击。张献忠则倚在城楼，看着如注的暴雨，等待着雨势停息。

    半个时辰之后，暴风雨，停了下来。天空厚厚的云层，终于慢慢散去。

    城外连绵的山岭，在雨后灿烂的艳阳下，展露出碧绿苍翠的容颜。朵朵如絮般的白云，在空中慢慢移动，仿佛少女身上扬起的裙袂。

    一群艳丽的杜鹃鸟儿，“呼啦啦”，从坡上飞来，绕着雕梁画柱的城楼，“叽叽喳喳”，追逐嬉戏。

    张献忠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凄美祥和的景象。

    此时此刻，充满血腥味的寂静祥和，只是又一场大战来临之前的短暂宁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腥风血雨，将以哪种的血腥和惨烈，夺去无数将士鲜活的生命。

    当张献忠站在城楼上，为即将到来的鏖战，忧心忡忡时，身披战袍的左良玉，已经吃力地走到辕门外，看着渐渐晴朗的天空出神。

    一番试探性的攻击，虽然已经停了下来，两军对垒惨烈的情形，依然让左良玉，胆战心惊。

    “将军，暴风雨已经停息，什么时候，再发起攻击呢？”欧阳志祥站在大营外，看着雨后的天空，依然唠唠叨叨。

    欧阳志祥虽然身为副将，却少有经历恶战的体验，巴望着尽快打进袁州城。

    左良玉没有理会欧阳志祥，依然默默地看着袁州城方向，心里掂量着眼前的局面，心里不觉沉甸甸的。

    左良玉毕竟年近花甲，眼见身体有恙且日渐衰弱，依然带病披挂上阵，仿佛有一种老骥伏枥，却又不堪重负之感。

    秋天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暴风雨过后的雨水，汇集成山涧溪流，沿着溪，向山下流去。雨水冲刷过后的山间道，坑坑洼洼，随处可见裸露的石头。

    被大风折断的树枝，有的散落在道两旁，有的横亘在道上。两只色彩艳丽的杜鹃，在道上蹦蹦跳跳，寻觅着落在道上的果实。

    左良玉看了看眼前的情景，回头慢慢向大营走去：“让弟兄们多休息休息吧！午后再打袁州城，良玉以为也不迟吧！”

    “末将遵命！”欧阳志祥见这时的左良玉，无心再向袁州城发起攻击，连忙怯怯地应承左良玉。

    张献忠以为，暴风雨过后，左良玉又会发起攻击，与将领们站在城楼上，看着官军聚集的山坳。不料时至巳时，官军却没有丝毫动静，连忙策马而归，回到熟悉的院里。

    “娘！娘！大大回来啦！大大回来啦！”刘燕刚刚生火煮饭，听健生在门外大声嚷嚷。

    刘燕一边擦着上的水渍，一边莲步走出房门，见张献忠已经翻身下马，抱起崔婉身旁的健生，亲了又亲，看了又看。

    崔婉看着抱起健生的张献忠，连忙羞答答微微笑了笑：“大王，姐姐上午唠叨了几遍，不停地问婉儿，大王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没想到，午时未到，大王已经策马而归！”

    崔婉完话，连忙敛起衣角下摆，在里轻轻缠绕着，看看张献忠怎么作答。

    “献忠去西门巡视了一番，见官军人马已经退去，连忙与将军们，打道回府，让燕儿和婉儿挂念。”张献忠见身旁的崔婉，如花般的俊俏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无名的悸动。

    崔婉跟随在刘燕身旁，已经快一年，与张献忠也是朝夕相处。

    虽然在此期间，刘燕曾经提亲于义军将领，无奈崔婉却多次委婉拒绝，却对已经有妻室的张献忠，慢慢暗生情愫。

    张献忠从与崔婉的交谈中，十分明了崔婉的心思，也只是默默地看在眼里，悄悄地喜在心里。

    张献忠已经是义军统帅，带领千军万马，虽然过了而立之年，却依然对年轻异性，有着异样的情怀。只是碍于刘燕的情面，张献忠没有将心里所想，在刘燕面前有所流露。

    崔婉刚要与张献忠搭话，见刘燕已经走出房门，连忙向刘燕飘然走去，拉住刘燕的右，看着怀抱健生的张献忠，娇羞妩媚地连声不已：“姐姐，婉儿与健生，正在院里忙活，听见门外传来马蹄声。健生‘呼啦啦’，跑到院门口，见大王已经推门进院，就执意要大王抱抱！”

    刘燕看了看身旁的崔婉，连忙抬眉掩面笑了笑：“不用婉儿，燕儿也知道大王回来了。”

    崔婉与张献忠的对话，刘燕在房里，已经听得清楚，这时见崔婉异样的神情，顿时明白了几分。刘燕心里，除了些许醋意，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娘！大大回来了！”健生依偎在张献忠怀里，看着来到身旁的刘燕。

    自从到了袁州之后，健生对张献忠的依恋，比以往多了许多。

    只要张献忠离开一会儿，健生就缠着刘燕或崔婉，反反复复问来问去，诸如“大大去哪儿啦”等话，唠唠叨叨不离口。

    “健生快下来，大大已经很累。大大口渴了，健生快去屋里，将那碗凉茶，给大大端来吧！”刘燕见健生缠着张献忠，连忙吩咐健生端茶水。

    健生看了一眼刘燕，不情愿地嘟哝一句：“娘亲，健生知道啦！”

    张献忠会意地放下健生，迎向脸颊酡红的刘燕，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崔婉。

    刘燕见健生去了屋里，看着走到面前的张献忠：“大王辛苦了！燕儿正在准备午餐呢！大王先喝杯茶歇歇，陪婉儿话吧！大王可是知道，婉儿正寂寞着呢！”

    刘燕转头看了崔婉一眼，连忙向张献忠笑了笑。

    崔婉见刘燕吩咐，脸颊顿时涌起两朵红霞，娇羞妩媚，掩面而笑。

    张献忠虽然看着崔婉，心里却想着刘燕刚才那句话，顿时不禁喃喃自语：“燕儿怎么那样话呢？”

    张献忠见刘燕，仿佛有心事，回头慢慢凑近刘燕：“燕儿今天究竟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倒不是燕儿的性格！”

    在张献忠的心目中，刘燕历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要紧的话，对张献忠直截了当，今天这么神神秘秘，竟然让张献忠，不明就里。

    刘燕看着正在大树下，凉晒衣衫的崔婉，回头看着懵懂的张献忠：“大王近来难道没有发现，婉儿长得越发俊俏。俗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的婉儿，已经到了出阁年龄，大王看看哪位将军合适，将婉儿许配给那位将军，以免误了婉儿的终身大事！”

    刘燕这样话，有意投石问路，看看张献忠对这事，究竟有什么反应。

    “燕儿托人为婉儿做媒啦？难道还没有合适人选？抑或是婉儿眼高，打心里不愿意？”张献忠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转头悄悄问身旁的刘燕。

    在张献忠的心目中，这么隐秘的事，是不可示人的，却没有想到，刘燕居然堂而皇之，提起这件事，让张献忠惊诧不已。

    “大王是假傻抑或是真傻？婉儿那个丫头，无论什么也不嫁人。前天傍晚，婉儿曾经对燕儿，心里已经有了所爱的人。昨天傍晚，在燕儿反复追问下，婉儿才对燕儿，这一生要嫁的人，是燕儿的大王呢！”刘燕慢慢转过身来，俏皮地看着眼前的张献忠，一抹羞涩顿时涌上脸庞。

    对于张献忠纳妾的事，刘燕倒是不太在意。

    君不见，只要有些颜面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何况身为大军统帅的张献忠呢？

    既然婉儿已经认定张献忠，今天怎么不趁这个会，向张献忠讲个明白，看看已为人夫的张献忠，究竟对婉儿有没有兴趣。

    张献忠听罢刘燕的话，突然将刘燕拥进怀里，脸上洋溢着异样的神情：“燕儿竟然也学着几位婆姨，怎么有事无事，就拿献忠开涮？”

    刘燕所崔婉暗恋张献忠，在张献忠看来，倒是一桩寻常事。

    猛然听罢刘燕讲来，张献忠不禁大吃一惊。张献忠虽然在心里，有着强烈的期许，但是在嘴里，却环顾左右而言他。

    “自打燕儿成了大王婆姨，转眼已经十年过去，大王什么时候，得见燕儿开涮过大王？如果大王不信燕儿，大王大可以现在就去问婉儿，看看婉儿究竟怎么！”刘燕突然被张献忠拥进怀里，仿佛不知道张献忠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似的，佯装不知而问张献忠。

    刘燕完话，连忙偷偷看了崔婉一眼，不无得意，悄悄笑了笑。

    崔婉正在浆洗衣衫，知道刘燕与张献忠，正在一旁卿卿我我。碍于年轻少女的颜面，不得不佯装不知，故而没有看见刘燕笑意。

    然而，刘燕与张献忠的话，崔婉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觉乐滋滋的。

    “献忠相信，燕儿是不会假话的。可是，婉儿年纪轻轻，偏要嫁给献忠这样的老头子，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张献忠心里喜不自禁，嘴里却依然假意推托。

    阅历丰富的张献忠，不敢在这件事上莽撞，怕一时失言不慎，闹得个没趣，连忙投石问路般半推半就，想看看刘燕那句话，究竟是否可信。

    毕竟这事非同可，只有将情形，摸得清清楚楚，这件事方，才可以踏实，以免闹出笑话来，让刘燕贻笑大方，崔婉却下不来台。

    刘燕转头看了看张献忠，“咯咯咯”，笑出声来：“大王如果是牛粪，燕儿也绝不是鲜花！况且，大王也不是什么牛粪，倒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大军首领！”

    很明事理的刘燕，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却难熬痴心的崔婉，对张献忠的一片深情，索性一门心思，促成这门婚事。

    “婉儿是眼光独到的人，无论什么人，都不嫁，只对咱家大王，情有独钟。大王何必固执己见，拂了婉儿的一片真情呢？”刘燕依偎在张献忠怀里，唠唠叨叨数落着张献忠。

    张献忠听罢刘燕的话，不觉陷入久久沉思，良久之后方才喃喃自语：“哎！献忠究竟有什么能耐，让女子婉儿趋之若鹜？只怕献忠娶了婉儿，冷落了燕儿的心。”

    刘燕听罢张献忠的肺腑之言，佯装生气，叹了一口气，又狠狠瞪了张献忠一眼：“大王真是糊涂，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这件事，大王就这样定了吧！”

    刘燕完话，将张献忠抱得更紧，生怕此时的张献忠，被一阵突然而来的清风，吹得无影无踪似的。

    张献忠在秋风送爽的院里，与刘燕窃窃私语的情形，崔婉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

    崔婉是一位心细的女孩子，一边洗着盆里的衣衫，一边偷偷瞄着张献忠和刘燕，巴望着从两人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这时的崔婉，想起在武昌时，与刘燕母子相遇的情形。

    如果没有刘燕和张献忠收留，如今的崔婉，究竟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崔婉对张献忠和刘燕的感激之情，不知不觉陡然而生，显得越来越强烈。

    崔婉生性聪明伶俐，知道张献忠和刘燕，打心里喜爱无依无靠的崔婉，几次拜托他人四处媒，因崔婉执意不从而作罢。

    见张献忠和刘燕，相拥在一起窃窃私语，崔婉凭直觉就知道，所谈的事与自己有关，想偷偷在一旁看个究竟。

    “婉儿，快歇歇吧！别累着啦！”刘燕见崔婉，时不时看过来，连忙羞怯地挣脱张献忠怀抱，莲步走到古井旁，慢慢蹲下身子，看着面若桃花的崔婉。

    “姐姐，婉儿不累！”崔婉见刘燕走到身旁，连忙擦了擦脸颊的汗水，对着刘燕莞尔一笑，尽力掩饰着心里的秘密，生怕刘燕看出端倪。

    刘燕端详着崔婉俏丽的容颜，心里顿时默默地暗叹：“这么美若天仙的丫头，如果不嫁燕儿的大王，岂不是便宜了娶婉儿的那个子？大王是燕儿的大王，也应该是婉儿的大王啊！燕儿已经徐娘半老，婉儿正值青春年华。如果让婉儿做大王的妾，还真是美事一桩呢！”

    “姐姐今天怎么这样？难道是婉儿，做错什么事了不成？如果婉儿做错了事，还望姐姐多多担待。”崔婉见刘燕神秘兮兮的，心里顿时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连忙试探着问刘燕。

    看着崔婉失措的神情，刘燕不禁“哧哧”笑了起来，连忙拉过崔婉的双，故作神秘地柔声连连：“婉儿不必这么慌张，姐姐今个儿，只是想看看婉儿。咱家婉儿，是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姐姐有朝一日，一定要为咱家婉儿，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