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皇后周氏和袁妃，听罢王承恩的话，连忙款款起身，面向崇祯宴桌方向，柔柔地齐声称谢。

    “谢父皇！”众皇子公主等，也起身看向崇祯，齐声恭谢父皇崇祯。

    按照朝廷祖制宫中礼仪，皇帝入座之后，皇后皇妃与众皇子公主，都要起身面朝皇帝，在座位处行大礼。

    待礼毕之后，皇后等众人，方才可以各自入座，按朝中例制进馔。

    崇祯坐在上首宴席，待皇后周氏与袁妃，及众皇子公主礼毕，慢慢站起身来，环视着家宴全场：“举家之宴，就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各自入座进馔吧！”

    看着眼前和和睦睦的家人，崇祯已经平复心里的忧虑，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王承恩见崇祯喜笑颜开，连忙乐呵呵退到一旁，尽心侍候崇祯慢慢进膳。

    在王承恩看来，皇帝及其家眷用膳，是朝廷后庭的一件大事。能够侍候崇祯一大家子，安安稳稳和和美美用膳，对于王承恩而言，是求之不得的。

    太子朱慈烺待崇祯坐回原位，站起身来走到崇祯宴席旁，举杯缓缓行跪拜大礼：“父皇为大明社稷殚心积虑，十分辛劳，孩儿仅以杯里的美酒，敬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时年十六岁的朱慈烺，已经有崇祯一般身高，且天资聪慧，勤学好问，深受崇祯宠爱。

    朱慈烺熟知宫中礼节，故而借此开宴之，先于皇后周氏和袁妃，向坐于上首的崇祯，敬上祝福，以及杯里的贡酒，以表达对父皇崇祯的爱戴。

    朱慈烺的祝词“万寿无疆”，语出诗经豳风七月：“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十五：“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

    张居正贺瑞谷表二：“适当圣诞之期，此诚万寿无疆之徵。”由此可见，“万寿无疆”这句颂词，谓之为“千秋万世，无疆无界，永远生存”之意。

    崇祯待朱慈烺祝颂完毕，慢慢站起身来，抬扶起跪在地上的朱慈烺：“烺儿虽然年少，却有朕的豪气和风范。朕日益感觉年老体衰，大明的未来，就只有靠烺儿啦！”

    崇祯在周氏生下朱慈烺第三年，依据祖制，册封朱慈烺为太子。当时，正是崇祯疲于应付国内义军，北方清廷南侵之时。

    对于太子朱慈烺，崇祯没有多少闲暇教导。朱慈烺从两岁，到八岁的六年之间，一直住在坤宁宫里，跟随在皇后周氏身旁。转眼之间，朱慈烺已经八岁。对于慢慢成长的朱慈烺，崇祯寄予很高的期望。

    为此，崇祯开始在大臣中，选择东宫侍班讲读官，命礼部尚书姜逢元姚明恭詹逢元，少詹王铎屈可伸侍班，礼部侍郎方逢年，谕德项煜，修撰刘理顺，编修吴伟业杨廷麟林曾志讲读，编修胡守恒杨士聪校书。大明王朝的诸多重臣，都集中在太子朱慈烺身旁。

    崇祯十一年二月，太子朱慈烺出阁讲学。

    崇祯十五年正月，阁臣具文奏上讲义，崇祯期望在朱慈烺所居的端本宫，主持东宫侍班开讲。

    崇祯还时常，带朱慈烺参与朝政，让其在崇祯身旁，阅读批改奏折，会见朝臣和前来的使节，以期提高朱慈烺理朝，和驾驭朝臣的能力。

    诸位大臣没有辜负崇祯希望，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朱慈烺。朱慈烺勤奋好学，尊重诸位大臣，研习文理熟读范文，深受讲习大臣拥戴。崇祯见朱慈烺日夜精进，心里不免乐呵呵的，对诸位辅佐大臣，奖赏有佳。

    朱慈烺被立为太子之后，其成长也是历经坎坷。

    天启年间，崇祯还是信王时，朱慈烺的母后周氏，被册封为信王妃。崇祯即位之后，被立为皇后。

    崇祯除了周皇后之外，还有两个十分宠爱妃子，一个是田妃，另一个就是袁妃。至于其他的妃子，也还有十数名之多。袁妃素来心地善良，故而与皇后周氏相处和睦，将太子朱慈烺视为己出，宠爱有加。

    而田妃，则不然。

    田妃，名田秀英，陕西人氏。儿时的田妃，被父亲田畹，带到歌妓之城扬州。到了扬州之后，田婉亲选能鼓琴善辞赋的妓女，将其纳做侍妾，并令侍妾教田妃鼓琴。

    后来，又延请杨州文人雅士，教其读书识字学习礼仪。田妃自十二三岁时，已经能吟诗作赋，所做诗赋秀艳典雅，在扬州，每每被文人雅士，所传诵。

    及至十六岁那年，还是信王的崇祯选妃时，田婉托值得信赖的友人，将田妃送入信王府，成为崇祯的信王妃。

    崇祯曾听田妃吹笛，赞其似是如天籁之音，有裂石穿云之韵。崇祯曾在校场骑马，田妃嚷着与崇祯并肩骑行，其轻松驰骋，风雅脱俗的妩媚仪态，令人崇祯称赏不已。

    素喜丹青的崇祯，对田妃临习描摹的群芳图和兰花图，也是爱不释。田妃不仅生得端庄纤妍，色冠六宫，且艺压群芳，屡屡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才赋，不久被崇祯纳为侍姬。

    崇祯登基之后，终日忧心国事，忙于朝政。田妃却能以姿色和才艺，撩拨崇祯疲惫的身心，让崇祯抑郁苦闷而来，眉开眼笑而去。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崇祯对于田妃的宠爱，既比袁妃多了许多，更胜过皇后周氏。

    崇祯对田妃的宠爱愈加浓烈，皇后周氏就愈加的不安。虽然在颜面上，周氏与田妃，依然和睦，心里已经有了膈膜。

    为此，周氏曾径在背地里，以六宫之主的身分，借助礼法礼教等事项，让得宠于崇祯的田妃难堪。

    周氏与田妃的不和，必然牵连到太子朱慈烺。

    有一次，田妃自恃有崇祯恩宠，故而借故太子朱慈烺，在田妃所住外嬉笑打闹，要崇祯处置跟随太子身边的宫女。

    周氏对田妃的冒犯，一直耿耿于怀，就借田妃按例朝见之，故意拖延时间，让刚刚分娩不久的田妃，在宫外受冻多时，以致落下腰痛的病根。

    待田妃进宫以后，周氏又过了多时，才慢慢坐在御座之上，受田妃依礼朝拜，让田妃耿耿于怀，气愤不已，却对周氏无可奈何。

    这事对田妃印象很深，以致田妃扬言，与周氏势不两立，意图寻报复周氏。

    及至后来，田妃病魔缠身，与周氏故意刁难受寒，不无关系。

    为此，田妃在去世之前，当着崇祯和袁妃的面，述身受的种种冤屈，故而对周氏恨之入骨。

    田妃朝拜皇后周氏被怠慢，故意让身边宫女，抬轿去乾清宫见崇祯。崇祯见不是如往常一样，由宦官抬轿而来，顿时感觉非常诧异和惊奇。

    田妃见崇祯不明就里，趁在崇祯面前，诬陷周氏：“宦官们恣肆无状，尤其皇后宫中太监狎宫婢，故远之耳。”

    崇祯本是生性多疑的人，听罢田妃的不实之词，即刻下令搜查周氏的坤宁宫，果然查获宦官使用的多种狎具，气得周氏当场吐血不止。

    周氏知道田妃本性，怕与田妃不和，对太子朱慈烺不利，就时时处处严加防范，以免生出一些事端来。

    周氏看着祝颂完毕的太子朱慈烺，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眼前的太子，虽然已经十六岁，却似长大成人。而皇上宠爱的田妃，已经因一年前的一场风寒，久治不愈，凄惨死去。

    想到这里，周氏不觉泪眼婆娑，趋前数步，叩首于崇祯脚下：“皇上，烺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是担当大任的栋梁，这是皇上之福，大明之福啊！”

    崇祯慢慢扶起周氏，连同身旁的袁妃，一并拥进怀里：“皇后得对啊！烺儿是朕之福，也皇后和爱妾之福，更是大明之福啊！”袁妃见崇祯动情不已，流着眼泪，会意地点了点头。

    太子朱慈烺见状，也激动地流下泪来。一时间，本是喜庆的家宴场所，突然期期艾艾，哭声一片，闹得王承恩也流泪不止。

    王承恩毕竟见识多广，连忙安抚泪流满面的崇祯：“皇上，进膳吧！不然的话，菜肴就要凉啦！”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偌大的紫禁城，已经华灯初上。

    崇祯与皇后周氏、袁妃及皇子公主们，在宴席进行之间，欣赏丰富多彩的承应宴戏。

    戏曲以古代神话故事为主，演绎君王征战除暴，以及体恤民意的情节，意在调节宴席的欢乐气氛。

    崇祯环视着周氏、袁妃及皇子公主，心里不免感慨万千，既有忙于朝政，对妻妾儿女的歉疚，又有对大明王朝未来的迷茫，不觉泪满眼眶，唏嘘不已。窗外已经夜色朦胧，崇祯仿佛觉得，眼前更是一片黑暗。

    崇祯强忍心里的忧伤和悲切，依次接受着皇后周氏、袁妃以及皇子公主的祝颂，心情顿时感觉轻松了几分。

    崇祯刚刚站起身来，就要向几位皇子和公主走去，见太监郭雨欣，从门外走到王承恩身旁，又比又划，窃窃私语，不觉顿感惊奇不已。

    “王爱卿，究竟有什么事，要瞒着朕？”崇祯看着不远处的王承恩，脸上露出些许嗔怒的神色。

    王承恩接过郭雨欣的塘报，连忙俯在崇祯耳边：“皇上，兵部尚书张大人，刚刚送来塘报，清廷又绕过山海关南扰。虽经朝廷大军节节抵抗，无奈清廷铁骑骁勇异常，日前已经进入山东地界。”

    崇祯接过塘报看了看，扬了扬右铁青着脸：“家宴到此为止吧！王爱卿，快快随朕，回御书房去吧！”

    崇祯刚刚完话，就连忙站起身来，一副急吼吼的模样，意欲即刻离席而去。

    王承恩看了看崇祯，转头看了一眼周氏和袁妃：“皇上有旨，家宴散席！”

    周氏吃惊地看着崇祯，意欲问明缘由，见崇祯神情严肃，知道朝中又有大事发生，只得悻悻然作罢。

    这场家宴，在压抑的气氛中，匆匆忙忙结束。

    至此，崇祯再没有与嫔妃儿女欢聚一堂。待到崇祯与家人再次相聚时，迎来的是大厦将倾之前，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腥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