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紫禁城，白天虽然秋高气爽，夜晚已经寒气袭人。这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吉安府，秋阳高照，气候宜人。

    张献忠独自一人，站在波涛滚滚的赣江边，眺望着秋阳下的白鹭洲，仿佛要将眼前的美景，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久久珍藏似的。

    据探子回报，湖广江西一带官军，正在连夜向吉安汇聚。

    在吉安休整之后的义军人马，趁官军人马立足未稳，已经在吉安府衙前整装待发，庚即向吉水永新安福泰和等县进击，不久连克吉水永新安福泰和，而后挥师北上，再据岳州。尾随张献忠而来的左良玉，不日进入湖广境内的嘉鱼地界。

    早在左良玉沿长江溯江而上，赶往武昌围剿张献忠之初，已故谋士徐以显，就向张献忠提议，在嘉鱼寻围歼左良玉。

    徐以显在岳州乘船时，不幸遇难之后，汪兆麟依然没有忘记，围歼左良玉的初衷，连夜在嘉鱼沿江一带，选择有利地形，围歼左良玉所部，斩掉跟随在义军身后，纠缠不休的尾巴。

    嘉鱼，古名“沙阳堡”。

    西晋太康元年，置沙阳县，属武昌郡。南朝齐建元年，省县入江夏郡，南朝陈永定元年，又复置，属上隽郡。

    隋开皇九年，并入蒲圻县，以沙阳县地，置鲇渎镇。

    南唐升元元年，改镇为场(市)，保大十一年，升场为嘉鱼县，因取诗经雅南有嘉鱼之义而得名，属鄂州。元，属武昌路，明时，属武昌府。

    嘉鱼位于长江中游南岸，北与武昌接壤，南同赤壁毗邻，东距咸宁，西与洪湖隔江相望，处于幕阜山脉与江汉平原结合部，长江冲积平原，西南垅岗平原和切割残丘等地貌。

    让左良玉没有想到的是，从江西奔袭而来的两万人马，在长江中游南岸的嘉鱼，会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张献忠的设伏之地。仅仅不到两个时辰，左良玉两万精锐之师，被张献忠的二十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

    左良玉见大势已去，在副将欧阳志祥等将领的护卫下，沿着长江南岸，向武昌落荒而逃。

    欧阳志祥却在护卫左良玉时，被孙可望刘文秀等将，围困在一处滩涂，因久战不敌而阵亡。

    嘉鱼之战得胜的张献忠，沿途收降官军人马，编为义军新的附营，军容和气势较之前，更加的旺盛。

    得胜南归的张献忠，带领义军人马，浩浩荡荡，进入长沙城。

    从长沙城门到吉王府，沿途旌旗招展，群情激昂，欢呼虎贲之师，从嘉鱼得胜归来。

    张献忠在刘威等将领簇拥之下，策马慢慢行进在街头，时而向欢呼的人群挥挥，时而停下来与老者话，显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以致从城门到吉王府的十里地，竟然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踌躇满志的张献忠，看着眼前热烈的场面，不禁信心十足，豪情满怀：“如果这样下去，献忠当年的宏图大业，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指日可待。大明王朝已经病入膏肓，犹如日薄西山的太阳，不日就会落下山去，寿终正寝。一个如旭日东升的大西国，就要屹立在华夏大地上！”

    傍晚时分，吉王府内张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喜气洋洋的义军将领，三三两两笑着，向金碧辉煌的承运殿走去。

    嘉鱼大胜左良玉之后，湖广江西以及广东广西北部广大地区，都处于张献忠的势力范围。

    此时此刻，义军究竟将往哪里去，是张献忠及将领们，必须考虑研究和决策的重大事项。

    早在回长沙的路上，张献忠与刘威汪兆麟等将领商议，将就大军今后的去向，广泛征求将领们的意见。今晚，按照张献忠的吩咐，将在王府承运殿，商议义军的去向事宜。

    “各位将军，左良玉的官军被围歼，其余各路官军，逃的逃降的降，湖广及江西诸地，都成了弟兄们的天下。今天，献忠召集各位将军聚会，就是想听听诸位将军的高见，谈一谈大军下一步，究竟往哪里去。”坐在承运殿上首的张献忠，看着齐聚一堂的将领们，笑逐颜开，讲起开场白。

    从十八寨举起义旗以来，张献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与将士们度过十余个春秋，沙场曾经的腥风血雨，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似的。

    张献忠尤其记得，当年从陕西吴堡宋家川，夜渡黄河军渡渡口，进入山西柳林时的情景。记得当年在山西阳城的山坡上，悼念被官军杀害的王嘉胤的情景。记得当年在南阳偷袭不成，险些被左良玉一箭丧命的情景。

    已经走过的血与火的征程，在张献忠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年的揭竿而起，为的是有饭吃有衣穿，能够堂堂正正活下去。

    如今，大功即将告成的张献忠，思索着今后往哪里去，实现一生追求的宏伟理想。

    尽管离追求的理想，还有十万八千里，途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以致流血牺牲，张献忠也要奋不顾身走下去。

    “眼下雄踞湖广江西，以及广东广西的，都是大王的队伍，怎么还要问，到哪里去呢？”将领们听罢张献忠的开场白，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明张献忠那句话的用意。

    “大王今天在吉王府召开会议，就是想听听各位将军的见解。正如那句俗话所的，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末将以为，这就叫兼听则明，集思广益吧！如果哪位将军，有了更好的见解，大王不仅会悉数采纳，还会有诸多赏赐！”刘威见一些将领心目中，滋生了胜利之后，贪图享乐的情绪，连忙循循善诱。

    “刘将军得好！今天聚会，献忠就是要听听将军们的高见，还望各位将军，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为弟兄们的美好未来，也为大军的发展壮大，多多动动脑子，献计献策吧！”张献忠走到刘威身旁，看着跃跃欲试的将领们，鼓励大伙儿各抒己见。

    年轻将领李定国孙可望，双双坐在汪兆麟近旁，看着不远处的张献忠，低着头窃窃私语。

    汪兆麟若有所思，看着茶几上的茶杯，仿佛杯里沁人心脾的香茗，让汪兆麟心旷神怡似的。

    “大王，依末将之见，湖广江西及广东广西诸地，水陆交通发达便利，却大多无险可守。尤以广东广西之地，人烟稀少，土地贫瘠，也不利于筹集粮草。如果大军在长沙立足，易四面受敌，遭受围攻，故而应以离开长沙为好。”李定国慢慢站起身来，看着刘威身旁的张献忠。

    “李将军的话，很有道理，献忠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想在长沙立足扎根，倒是会面临如李将军所的困境。不知道李将军，就大军下一步，究竟往哪里去，还有什么见解？”张献忠走到李定国身旁，顿时不觉兴趣盎然。

    起立足长沙的利弊，将领们却七嘴八舌。

    一时间，承运殿里，热闹非凡，诸位将领们议论纷纷，有的还为大军去向，争得面红耳赤。

    张献忠历来喜欢，将重大事项，与将领斟酌探讨，这时见李定国，开了一个好头，爽朗地笑了起来：“李将军以为，长沙不宜久留。那么，有哪一位将军站起来，讲一讲大军究竟去哪里，才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李继伟听罢张献忠的话，连忙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袁明清的身旁：“末将以为，离开陕西已经十多年，老将们依然怀念那片故土！大王就带领弟兄们，回到定边去吧！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张献忠看着李继伟，心里顿时涌起怀念故土的情愫。在不觉之中，张献忠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离开定边柳树涧，已经多年，虽然也曾经几次派人，前往柳树涧，打听家人的消息，至今却不知道家人，究竟是死，还是活，抑或去了什么地方。

    至于米脂城里，让张献忠魂牵梦绕的初恋情人李嫣然，更是人去窑空，了无音讯，让张献忠的心里，颇感失落。

    “怀念故土，是人之常情。献忠以为，李将军的话，虽然合情，却不合理。李自成兵峰直指西安，大有以据陕西，向北进军山西之势。如果两支大军，都往陕西而去，绝不是明智之举！”张献忠强忍心里怀念故土的情愫，微笑着否定了李继伟的见解。

    “这样来，大王这一生，就不回陕西了吗？大王，眼前大军，究竟往哪里去？其理由，又有哪些呢？”张献忠的话音刚落，就见杨勇躲在墙角，瓮声瓮气接过话头。

    张献忠将目光投向杨勇，刚要走上前去答话，却听见孙可望的声音：“依末将之见，大军应顺长江东下，进击并夺取朝廷陪都南京，以争得龙盘虎踞之地。一旦将来大功告成，就可以将南京，作为京城，岂不是更好吗？”

    孙可望历来思维敏捷，起话来，有理有据，在义军将领里，有着“神仙”的美誉。

    孙可望听罢张献忠的话，连忙将心里所想，和盘托出，看看是否合乎张献忠意图。

    听罢孙可望所，大军顺江东下，夺取南京，将来可以将南京，作为京城，将领们的情绪，越发高涨起来，大多数参会将领的脸上，呈现出无比欣慰的笑容。

    张献忠看了一眼身旁的刘威，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汪兆麟：“汪将军以为孙将军的见解，究竟怎么样？如果以为还有更好的去处，将军不妨慢慢讲来，让献忠和将领们，也听听吧！”

    每当汪兆麟默不作声时，一定有了与他人迥然不同的见解。

    张献忠已经摸透汪兆麟的秉性，见汪兆麟若有所思，连忙不失时宜，激将起汪兆麟，想看看汪兆麟，究竟想的是什么主意。

    “大王让末将，谈谈眼前大军，究竟向哪里去，末将简要阐发一己之见，还望大王和各位将军，多多海涵。”汪兆麟将茶杯端在上，看了看张献忠和刘威，文绉绉卖起关子。

    汪兆麟完话，环视着参会的将领们，大有成竹在胸的意味，想看看将领们，究竟是什么反应。

    “汪将军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不像个大老爷们儿，倒像个刚过门的娘们似的，以往那种竹筒倒豆，直来直去的性格，究竟到哪里去了？”李翠莲对汪兆麟的作派，不以为然，掩着嘴角，“哈哈”打趣。

    李翠莲的这些话，意在调侃调侃汪兆麟，让汪兆麟别高傲无人，何必故意调大伙儿的胃口？

    林雅倩轻轻推了推的李翠莲，看了看颇感窘迫的汪兆麟：“李将军，汪将军不是个爷们儿，倒是将汪将军的见解，给吓了回去，岂不是让汪将军，在众多将领眼前，出糗难堪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汪将军该怎么办好呢？”

    林雅倩刚刚完话，就与李翠莲一道，“嘻嘻哈哈”，大笑不止。

    两位女人银铃般的笑声，犹如天籁之音，响彻在承运殿里，久久回荡在将领们耳畔。一场严肃的军事会议，因此而变得既轻松，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