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麟打心里没有想到，刚才那句简单的开场白，竟然让两位大大咧咧的女将，取笑不已，顿时不觉脸颊潮红，抬眼看着李翠莲林雅倩，连忙尴尬地笑了笑。

    素来与李翠莲林雅倩，少有交往的汪兆麟，平时虽然对两位女将，恭敬有佳，不料今天却被两人，开涮一番，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汪兆麟求援般，看了看张献忠，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李翠莲林雅倩，将目光投向朦胧的窗外，继续思索着心里的谋划。

    张献忠知道两位女将，只是凑凑热闹而已，连忙举起右扬了扬，为汪兆麟打起了圆场：“汪将军是献忠诸位将领中，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俊杰，哪有听了尔等女将的几句玩笑话，就将良策给吓了回去的道理？”

    将领们听罢张献忠的开脱之词，顿时“嘻嘻哈哈”，哄堂大笑，以致李翠莲嘴里嘀嘀咕咕，竟然没有人听出个所以然。

    林雅倩拉了拉李翠莲臂，示意李翠莲不必再吱声，以免让张献忠听见。否则，绝没有好果子吃。

    心领神会的李翠莲，连忙掩面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汪兆麟。

    “大王不必责怪李将军林将军，是末将没有直截了当，将心里的见解和盘托出，让两位将军，有些着急罢了。”汪兆麟见这等区区事，竟然让张献忠出面话，不免有些尴尬。

    刘威看了一眼张献忠，转头看着身旁的汪兆麟：“汪将军如果有更好的见解，不妨快快悉讲来，让大王和将领们，都仔细听听，不也是更好吗？”

    性情耿直的刘威，凡是不藏着掖着，故而对汪兆麟的扭捏，历来颇有微词。见汪兆麟依然吞吞吐吐，不免急急催促汪兆麟。

    刘威毕竟是义军主将，起话来一言九鼎。即使袁明清等老将，也得让着刘威三分。

    处于谋士之位汪兆麟，当然也要照顾刘威颜面。

    这时的承运殿里，突然鸦雀无声，将领们探询的目光，齐齐投向汪兆麟，期待汪兆麟，能够讲出一些远见卓识。

    “据末将所知，南京地处华夏东部长江下游，且濒江近海，又有六千年文明史，近两千年建城史，以及近五百年的建都史，是中华大地四大古都之一，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又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城的美誉，曾经数次庇佑华夏正朔。”汪兆麟仿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滔滔不绝，谈起南京的古往今来。

    汪兆麟宏篇大论发表见解，即使是义军统帅张献忠，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更逞能那些义军将领呢！

    “得好啊！得好啊！看来，汪将军是下了一番功夫，将大军往哪里去的诸多大事，想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望将军，继续讲下去，让献忠和各位将领听听，将军究竟有什么锦囊妙计！”张献忠见汪兆麟兴致颇高，连忙微笑着连声赞许。

    张献忠本就对汪兆麟另眼相看，汪兆麟提出的诸多见解，大都合乎张献忠意图和口味，故而几乎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这时见汪兆麟言之有理，之有据，岂有不称道之理？

    汪兆麟受到张献忠褒奖，顿时不觉面红耳赤，连忙慢慢低下头来，看着眼前的茶杯出神，为自己的一些见解，被张献忠所重视而高兴。

    “汪将军讲得真好啊！大伙儿怎么不为将军，鼓鼓掌呢？末将建议弟兄们，为汪将军鼓一鼓掌吧！”林雅倩腼腆地站起身来，看着受宠若惊的汪兆麟，笑靥如花般柔声连连。

    经林雅倩一番鼓动，原本肃静的承运殿，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以及轻松欢快的笑声。

    李翠莲盯了一眼林雅倩，转头看着汪兆麟，悄悄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意在逗一逗乐颠颠的汪兆麟。

    汪兆麟眼睛的余光，恰巧扫到李翠莲，正在搞怪的模样，转头狠狠瞪了瞪李翠莲。

    “好一个臭婆姨，竟然拿兆麟逗乐子，真是岂有此理！”心里虽然是这样之想，而乐颠颠的汪兆麟，禁不住又多看了李翠莲一眼。

    李翠莲见汪兆麟望了过来，又喜笑颜开做了一个鬼脸，气得汪兆麟连忙转过头去。

    李翠莲脸上的笑意，无形中传染了身旁的林雅倩，只见林雅倩附在李翠莲耳边，掩面“哧哧”笑个不停，全然不顾张献忠怪嗔的目光。

    尽管有两位女将打岔，汪兆麟的整个心思，依然在刚才的话题上。

    汪兆麟知道，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刚才那个话题，就得继续讲下去。个中道理，汪兆麟是既清楚，又明白。

    “刚才孙将军谈到去南京，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见解。末将以为，就眼前的情形而言，大军去南京，又何尝不可。然而，大王和各位将军须知，朝廷的诸路大军，重兵防守于长江两岸，且武昌又在左良玉里，而南京的黄得功刘良佐，都为大军的劲敌。要想顺长江东下进击并夺取南京，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末将以为，既然南京不能去，须得另觅它途。惟有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汪兆麟不愧为谋士，起见解来，头头是道，让张献忠和将领们，不得不佩服三分。

    “汪将军刚才所，大军需要另觅它途。这样的它途，将军究竟指的是哪里？如果将军已经有了好去处，怎么不快快讲来啊？”袁明清听着汪兆麟的话，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袁明清虽然年纪大一些，在义军将领中的威望很高，又是张献忠的师傅，故而诸多事务，渐渐都不曾参与。

    袁明清因近来身体欠佳，即使是今天的会议，原本也是抱病辞请。当得知讨论义军今后去向时，袁明清带病执意前来，是要看个究竟的。

    然而，义军今后究竟去哪里，袁明清心理也没有底。毕竟这事关系到义军的未来，也是关系到大西政权的兴盛。如果失去这次难得的会，到头来，就是一桩遗憾的事。

    刘威看了看张献忠，走到袁明清身旁：“袁将军且莫急，汪将军既然讲了不去南京，是有更好的去处，已经了然于胸，请将军稍事息歇，静等汪将军讲出下文吧！”

    袁明清与刘威，自打在永宁州相识，风风雨雨十数年，在一起南征北战，彼此心里都有着深深的情谊，这时见刘威特意与之交心，不觉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张献忠见刘威与袁明清，为义军去向的事，十分看重，心里不禁乐滋滋的。十余年的风风雨雨，如果没有袁明清刘威等老将相助，仅凭张献忠的一己之力，怎么能打下一片天地呢？

    李翠莲毕竟心思细腻，见汪兆麟仿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向汪兆麟走去。

    身为女人的李翠莲，深谐汪兆麟的秉性，虽然刚才将汪兆麟，开涮一番，心里就隐隐的有些歉意，期待以此为契，与汪兆麟套套近乎。

    李翠莲毕竟是成熟女人，还算窈窕的身材，走起路来仍然妖娆，吸引着将领们的目光。

    加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翠莲居然扭着腰肢，眉目传情地环顾四周，让将领们一饱眼福，乐得将领们哈哈大笑。

    汪兆麟见李翠莲起身走来，两眼依然没有离开李翠莲。至于李翠莲扭动的腰部，却不足以吸引汪兆麟的目光。

    汪兆麟见李翠莲，径直来到身旁，在略微吃惊的同时，也感到有些难为情。

    毕竟李翠莲是有夫之妇，且是伶牙俐齿的女将，方才那一席话，就将了汪兆麟一军，此时端着茶杯款款而来，不知道李翠莲的肚子里，究竟又有什么坏主意，连忙心翼翼，看越走越近的李翠莲。

    李翠莲毕竟在男人堆里，已经摸爬滚打数年之久，对汪兆麟疑惑的神情，倒也猜得个**不离十：“汪将军这样看着翠莲，究竟在打什么坏主意？难道翠莲的茶水，放了毒药不成？”

    李翠莲的低声细语，让近在咫尺的汪兆麟，听得清清楚楚。

    老于世故的汪兆麟，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连忙轻轻摇了摇头，接过李翠莲递来的茶杯，“咕嘟咕嘟”，将杯里的茶水，喝得个底朝天。

    汪兆麟一边抹着嘴角的茶渍，一边看着笑盈盈的李翠莲，只得歉意地笑了笑，连忙接着刚才的话题：“前天末将就知道，李自成数十万大军，正在河南与陕西交界处，与官军统帅孙传庭，打得难分难解，究竟鹿死谁，末将依然不得而知。

    如果李自成击败孙传庭，不出末将估计的话，占了西安，雄霸陕西及其以西，也有可能从陕西，进击山西，经大同，进而直达京畿。如果真是这样，大王怎么不趁这个天赐良，带领弟兄们，效法当年诸葛孔明，夺取天府之国四川的良策呢？这样的话，至少也可以像当年刘皇叔那样，与大明的崇祯，以及李自成，三分天下而据之！”

    “汪将军的最佳去处，是华夏西部的四川？如果去四川，倒不如去河南。河南地处中原，大军据了河南，向东向西，或向北向南，都可以来去自如，何乐而不为呢？”祖籍河南的年轻将领彭勇，从窗户旁慢慢站起身来，对汪兆麟远去四川之策，提出了与之不同的见解。

    彭勇的话刚刚完，有的将领也对西去四川，颇有疑虑，就将目光投向承运殿上首的张献忠，期待张献忠，有一个更好的良策。

    “汪将军提议大军前往四川，真是出乎献忠意料。还望将军细细讲来，以解将领们心里的疑惑。”张献忠看着平静的汪兆麟，抬起右轻轻扬了扬，示意汪兆麟继续讲下去。

    “末将之所以视四川，为大军的去处，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缘由，那就是清廷铁骑的袭扰。尽管眼前清廷铁骑，对南直隶，以及河南一带，还没有构成威胁，但却对山西大同北直隶及京畿，以及山东威胁极大。及至不久的将来，清廷铁骑，也许会窜到陕西，以及河南，却对四面环山的四川，无能为力。

    选择大军的去处，也不得不考虑这种状况。末将以为，在诸多选择之中，倒是西去四川，是眼前的最优选项。不知大王和诸位将军，意下如何？”汪兆麟看了看张献忠，连忙接着刚才的话题，又慢慢地补充几条理由。

    谈起清廷铁骑，张献忠与将领们，突然面面相觑。虽然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既然话已经到这里，身为谋士的汪兆麟，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直截了当，讲个明明白白，让张献忠和将领们，知晓个中的攸关和厉害。虽然张献忠的义军，没有与清廷铁骑交过战，却对铁骑的厉害，已经早有耳闻。

    前些年，就听京畿之地，数次被清廷铁骑所蹂躏。清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大同宣府，以及山东等地，生灵涂炭。

    朝廷虽然调集大军围追堵截，却在清廷铁骑的强大攻势下，溃不成军。想到这里，张献忠与将领们，都有不寒而栗之感。

    “清廷铁骑，所向无敌。即使是朝廷铁骑，也不能望其项背。盖因清廷铁骑，骁勇善战，且那些搭子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弓弩，样样精通。看来，汪将军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有的将领听罢汪兆麟的话，连忙在一旁声议论起来。

    “汪将军的肺腑之言，献忠以为很好！兵书云，谋定而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将军不愧为献忠的谋士，既上通天文，又下知地理，还眼观大局，从优选择义军的最佳去处，实是难能可贵！虽然四川偏隅华夏西部，却有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与外界相隔。此外，还有沃野千里的四川盆地，足以让大军扎下根来。献忠以为，前往四川，是大军不二的选择。”张献忠走到汪兆麟身旁，环视着承运殿里的将领们。

    张献忠决定西进四川之后不久，传来李自成在潼关大败孙传庭，领兵进军西安的消息，顿时感觉闷闷不乐。

    李自成兵败潼关南原，到谷城拜访张献忠时，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张献忠念在曾经兄弟一场份上，慷慨解囊襄助李自成，以致李自成东山再起，竟然声势比张献忠更大，让张献忠耿耿于怀。

    不久，得知志得意满的李自成，在西安尊称李继迁为太祖，建国号为“大顺”称帝，张献忠加快进军四川的准备，待择得良辰吉日，挥师向西部的四川进击。

    不日，又传来李自成挥师北上，出陕西进入山西，意欲进军京城的消息。

    张献忠于崇祯十七年正月，率水陆大军三十万，与大战船万余艘，浩浩荡荡离开古城长沙，沿着湘江顺流而下，进入浩瀚的长江水系，经过曾为群雄逐鹿的荆州，沿长江溯江而上，踏上进军天府之国的征途。

    去年在南直隶巢湖时，张献忠在离南塘不远的岸边，建立义军水战的训练基地，挑选头脑灵活，身体健壮的将士，在潘独鳌指挥下训练水军，义军第一次有了水战的人马。后来，在武昌岳州和长沙之战之后，水军已经成为义军，不可或缺的军种。

    离开长沙之后不久，张献忠带领三十万人马，沿着长江向四川进发，攻陷四川夔州府地奉节，不日抵达万县地界。

    万县，位于四川盆地东部，长江上游，重庆东北，濒临长江三峡，有川东门户之称。其境内山峦起伏，丘陵交错，街道房屋，皆背山面江而建，故又称之为“江城”。

    万县古称“万州”，夏商时属凉州地，周时属巴子国，秦时属巴郡朐忍县。洪武四年，并武宁县入万州，洪武六年，降万州为万县。

    张献忠率领义军抵达万县，是进军四川的第一步。

    这时恰逢三峡江水暴涨，张献忠不得不将义军人马，留屯于万县附近，等待江水慢慢退去。

    四月的万县，风和日丽。远远望去，长江两岸的崇山峻岭，在阳光下一片葱绿。从南向北，沿着峡谷吹来的江风，带着四月特有的潮湿气息，既凉爽又清新。

    山巅飞翔的雄鹰，绕着圈子飞来飞去，寻觅着坡上出现的猎物。

    树林里，淘气的松鼠，探着脑袋，摇着长长的尾巴，在树上“吱吱吱”，东张西望。

    薄雾缭绕的峡谷里，不时传来三峡纤夫，拉纤的悠扬号子。

    时而高亢，时而浑厚的悲壮男中音，穿过层层薄雾，沿着山谷和江面，传得很远很远。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片片快要抽穗的麦苗，在微风中，像绿毯似的轻轻摇曳。

    开满豌豆花胡豆花，以及各色野花的田埂上，依稀可见的几朵黄花，娇艳欲滴，分外妖娆。

    长江，是华夏大地的最长河流，支流众多，水系发达。每年春夏之交，上游支流汇集的雨水，源源不断进入长江。

    位于长江三峡腹地的万县，江面狭窄，江水滔滔，烟雨朦胧。

    又因三峡，险滩密布，江水暴涨，故而所有过往船只，都无法在江中航行。

    张献忠原以为，在万县歇上几天，带领义军继续西进。

    没想到，这一歇，就是三个月，闹得张献忠，无所事事，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几天的菲菲细雨，终于停了下来。

    久违的太阳，洒在葱绿的大地上。远处的崇山峻岭，近处的沟壑卯梁，郁郁葱葱，连绵不断，好一派川东风光。

    见天气已经晴朗，又无要事处理，张献忠带着爱妻刘燕，爱妾崔婉和儿子健生，来到江边的山坡上，观山望景，消磨时光。

    “大大，远处那条大河，可是华夏的长江？怎么有那么大的江水？那些江水从哪里而来，又会流到哪里去？健生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江河，这么大的江水呢！”健生虽然快十岁，仍然童心未泯，见着什么物件，一定要问个明白，就连忙问起眼前的长江。

    张献忠听罢健生问起长江，连忙笑呵呵地看着健生：“那条大河，就是长江无疑。古人云：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长江滔滔的大水，是来自于天上，日夜不停地流淌着，向远方的大海流去。遥远之处的大海，即使再多的长江水，也是盛得下的。”

    “姑姑，大大得对吗？大大不会是在诓健生吧？”健生毕竟年龄还，听不懂张献忠所的话，兴奋地看着远处的长江，连忙问身旁的崔婉，想将心里的疑问，弄个明明白白。

    崔婉虽然只上过几天私塾，在武昌时，也常听姐妹们谈诗论画，也知道张献忠的那句诗，是出自李白的乐府将进酒，连忙看着天真的健生：“大大的倒是真的。健生如果不信的话，问问娘亲就好啦！”

    “娘，健生想听娘亲，长江和长江水的故事。”健生调皮地看着刘燕，看着阳光下滚滚的长江。

    刘燕在健生眼里，对世间诸事，知之甚多，没有什么事，难得住娘亲刘燕，连忙问娘亲刘燕，以解心里的那份疑惑。

    刘燕回望一眼张献忠，看了看身旁的崔婉：“大大的，全是对的。娘的时候，也听老人们讲过，长江水，是从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淌而来的。据那个地方，好像是喜马拉雅山所处的青藏高原吧！长江水从眼前流过之后，就汇集到大海里去。茫茫的大海，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盆子，一眼望不到头呢！”刘燕端详着身旁的健生，耐心回答健生的疑问。

    “娘，大大，姑姑，健生已经知道了。待健生长大以后，沿着长江乘船而去，看浩瀚的大海，追寻长江之水的足迹！”健生似懂非懂，粲然地笑了笑，向往着长江之水的归宿之地。

    健生的天真和童趣，喜得刘燕崔婉乐滋滋的。崔婉拉住健生的右，看着张献忠和刘燕：“俗话，从看大。健生向往长江大海，可见健生的志向远大。”

    刘燕看了一眼张献忠，又连忙看着崔婉，心里顿时乐滋滋的：“但愿健生像大王一样，上马能征善战，下马安邦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