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直未眠的崇祯，及至天刚蒙蒙亮，方才慢慢睡去。上朝的时辰已经过去，崇祯终于从梦中醒来。

    躺在床上的崇祯，感觉比前些天，仿佛精神了许多。

    想着昨天床榻之前，与周氏、袁妃及公主见面时的情景，想着李自成向京畿而来的消息，崇祯顿时仿佛如坠无底深渊。

    天气又开始转阴，微风徐徐，细雨菲菲。

    窗外传来“滴答滴答”的雨滴声，声声响在崇祯心坎上。崇祯看了看从窗户透进的晨光，不觉已经泪满衣襟。

    李自成带领义军，占了宣府之后，马不停蹄，继续进击，不日，抵达居庸关前。

    眼见洪水般涌来的义军人马，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竟然不战而降。

    义军东出固关之后，真定太守邱茂华，游击谢素福，悉数出城下跪投降。

    第二天傍晚，大学士李建泰，也在保定府，献城降了李自成。

    至此，李自成马不停蹄过了昌平，抵达京畿的沙河一带。

    三月十七日清晨，义军进入高碑店和西直门，午后开始攻打平则门、彰义门和西直门。

    入夜之后不久，太监曹化淳固守的广宁门，率先被义军所攻破，义军由这里，进入复兴门南郊一带。

    “回秉皇上，李自成已经从宣府，杀进北京城，前锋陷了平则门彰义门和西直门。”王承恩突然推开御书房门，看了看正在批阅奏折的崇祯，连忙跪在崇祯面前，顿时泣不成声。崇祯听罢王承恩禀报，顿时惊得不出来。

    崇祯没有想到，在李自成势如破竹攻势下，原本重兵把守的京畿，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在顷刻之间，连连失陷，土崩瓦解。

    “哎！真是兵败如山倒啊！王爱卿，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近几天，可有消息？”崇祯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将御案上的物件推在一旁，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王承恩。

    在崇祯眼里，局面已经无可挽回，败亡是不可避免的。

    尽管这样，仅存的希望，依然还在，就是前些时日，崇祯已经下诏，命吴三桂等进京勤王。

    前些年，清廷铁骑数次袭扰京畿，得益于各地将领进京勤王，方才一次次转危为安。崇祯这次也如法炮制，以期渡过眼前的难关。

    “回秉皇上，奴才没有诸位将军的消息。看来，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王承恩低头看着地面，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的局面，远远超出王承恩预料。

    即使是崇祯，也未曾料到，李自成竟然这么迅速，突然出现在北京城下。

    “速速传首辅魏藻德，兵部尚书张缙彦，乾清宫觐见。”崇祯看着窗外细雨朦胧的天空，操着沙哑颤抖的男中音，吩咐依然跪在地上的王承恩。

    俗话，急病乱投医。崇祯也不例外。形势已经火烧眉毛，居然还按部就班传旨，与两位股肱之臣商议对策。

    “回秉皇上，魏大人已经几天，没有了音讯，奴才不知魏大人，究竟去了哪里。张大人正在正阳门督军守城，怕是也不能前来觐见。”王承恩慢慢站起身来，低眉回应着崇祯。

    崇祯听罢王承恩禀报，突然仿佛五雷轰顶，缓缓跌坐在龙椅上，慢慢闭上双眼，用捶着脑门，随即哀叹不已。

    眼见数百年的大明江山，如今已经危在旦夕，崇祯不觉心如刀绞，接着就哭出声来。

    潸然泪下的情景，顿时让王承恩胆战心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景色。

    正当王承恩无话之际，太监郭雨欣，蹑蹑脚，走进御书房，俯在王承恩耳边：“王公公，杜公公求见皇上。杜公公，有要事亲秉皇上，此刻就在殿外候着呢！”

    王承恩听罢大吃一惊，转头看了一眼郭雨欣，连忙无意识地看了看殿外，脸上呈现出难以察觉的惊恐之色。

    前不久，太监杜勋外派在昌平督军，这时怎么会在京城？究竟有什么要事，要秉见皇上？王承恩百思不得其解，楞眼看了看郭雨欣。

    郭雨欣见王承恩惊恐，连忙愣了愣神，不觉悻悻然退到一旁，静候王承恩吩咐。

    王承恩慢慢站起身来，躬身走到崇祯身旁，神秘地俯在崇祯耳边：“皇上，杜公公殿外求见。”

    王承恩知道事关重大，心里虽然狐疑不定，却不敢稍有懈怠，怕因一时的迟疑，让沮丧不已的崇祯，骂得狗血淋头。

    崇祯回头看了一眼王承恩，仿佛有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杜爱卿？杜爱卿不是在昌平吗?眼下城里城外战火纷飞，杜爱卿怎么从昌平，远道而来紫禁城，求见于朕呢？”

    崇祯一边话，一边看着王承恩，不觉诧异万分，顿时感觉有些蹊跷。

    王承恩也不明就里，看着疑惑不解的崇祯，连忙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向御书房外走去。

    郭雨欣连忙后退两步，吃惊地看着沮丧的崇祯。

    崇祯慢慢抬起头来，整了整身上的龙袍，等候太监杜勋觐见。

    “微臣杜勋，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杜勋跟在王承恩身后，蹑蹑脚来到御书房，“噗通”一声，扑倒在地，颤颤巍巍，向崇祯行跪拜大礼。

    崇祯的目光，从王承恩身上移开，看了看地上的杜勋，连忙轻轻扬了扬：“杜爱卿不是在昌平督军吗？怎么就到京城来了呢？爱卿这样鬼鬼祟祟，究竟有什么要事，要禀报于朕？”

    杜勋站起身来，听罢崇祯问话，突然又一次匍匐在地，假惺惺掩面痛哭：“回禀皇上，微臣有罪啊！微臣有罪啊！”

    崇祯似乎也明白了几分，连忙痛苦地闭上双眼：“杜爱卿何罪之有啊？爱卿有什么要事，为什么不快快向朕如实讲来？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是爱卿的秉性。”

    杜勋痛哭流涕看着崇祯，将昌平怎么失陷，迫不得已降了流寇，由李自成派来紫禁城，与崇祯秘密谈判的事，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当年清廷铁骑，多次绕过山海关，窜扰京畿，直至紫禁城下，都被崇祯的勤王之师，化险为夷。

    如今，李自成居然攻进北京，派降了的太监杜勋，前来与崇祯秘密谈判，崇祯犹如五雷轰顶。

    杜勋当年入宫做太监，侍候崇祯的饮食起居，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深受崇祯赏识。前不久，由崇祯派去昌平督军。

    没有想到，杜勋居然降了李自成，此时却带着李自成谕，前来紫禁城劝降崇祯。想到这里，崇祯已经欲哭无泪，跌坐在龙椅上，不停拍着额头。

    王承恩站在崇祯身旁，慢慢低下头来，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不远处的同僚杜勋。

    杜勋居然降了李自成，又受李自成之托，带着李自成谕，前来紫禁城与崇祯谈判，完全出乎王承恩预料。

    王承恩见事关重大，只得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随意地吱一声。

    “杜爱卿，事已至此，无需多。即使多，也没有用处。爱卿既然为李自成当客，就将李自成的谕，让朕看看再吧！”许久之后，崇祯才慢慢睁开双眼，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杜勋。

    杜勋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将怀里李自成皱巴巴的谕，战战兢兢递给身旁的王承恩。

    王承恩接过李自成谕，毕恭毕敬送到崇祯里，连忙看了看对面的杜勋，但见杜勋面如土色，心里不禁一愣，知道大明王朝，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崇祯展开李自成谕，见李自成所列谈判条件，赫然之间映入眼帘：“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

    崇祯看罢李自成谕，顿时不禁火冒三丈，将谕撕得粉碎，猛地向杜勋头上掷过去：“无论如何，朕还是大明的皇帝。李自成乃是一介流寇，居然与朕讨价还价，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杜勋见崇祯怒不可遏，不敢再一句话，呆呆地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

    王承恩见杜勋茫然失措，向杜勋递了一个眼色。

    杜勋突然心领神会，转身消失在御书房门外。

    崇祯见杜勋灰溜溜离去，恨恨地看着御书房方向：“真是一位狗奴才，居然成了李自成的帮凶。这等奴颜卑怯之徒，还有掩面前来见朕！”

    王承恩见崇祯怒斥杜勋，连忙上前宽慰崇祯：“皇上，杜公公也实属无奈，方才有降李自成的不齿之举。既然事已至此，皇帝就随杜公公去吧！”

    崇祯虽然在气头上，听罢王承恩的一句劝言，心里不觉“咯噔”一声，正要怒斥王承恩几句，但是转念一想，王承恩的话不无道理，连忙将怒火压了下去，狠狠瞪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见崇祯怒气渐消，连忙悻悻然退出御书房，以免崇祯又大为光火。

    清晨潮湿的薄雾，正在随风慢慢散去，一轮火红的太阳，已经从东方天际升起。

    从睡梦中醒来的紫禁城，仿佛依然如往常一样，显得慵懒般的悄无声息。

    然而，此时的紫禁城外，两军交战，甚为激烈，到处浓烟滚滚，杀声震天。往日寂静祥和的京畿，仿佛腥风血雨的人间地狱。

    在风闻李自成破城消息之后，朝中大臣都己经四处逃散。

    崇祯环视了一眼空旷的紫禁城，跌跌撞撞，踏进乾清宫，倒在龙椅上，放声恸哭。

    许久，崇祯慢慢止住哭声，喘着粗气吩咐王承恩，派人将皇后周氏，袁妃以及皇子公主，分别传来乾清宫，崇祯有谕旨，要逐一相告。

    周氏和袁妃来到乾清宫，见以往整洁肃穆的宫里，已经一片狼藉。

    崇祯已经喝下数杯古井贡酒，站在宫里踉踉跄跄，泪流满面，顿时惶惶然不知所措，连忙走到崇祯身旁，扶着崇祯流泪不止。

    崇祯敛袖擦去眼角泪水，结结巴巴看着周氏袁妃：“皇后，爱妃，朕是一位昏君啊！大明江山，毁于朕之。朕，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有负黎民百姓。既然已经这样，朕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