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绕道西进
天刚蒙蒙亮,张献忠亲领两万精骑,在铜锣峡口南的大兴登岸,沿着南川方向山间道西进。
清晨的朝阳,冲破浓雾,从东方喷薄而出。待到午后,风云突变,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汪兆麟看着远处的山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俯在张献忠的耳边:“真是天公不作美!这天是孩儿的脸,变就变!大王,雨太大,停下歇歇吧!”
逼仄泥泞的山道上,战马嘶鸣,人声鼎沸。行军队列里,不时有将士摔倒,有战马跌下悬崖。尽管这样,大军依然在前进。
张献忠看着行军中的将士们,又看了看前方朦胧的雨幕:“大军还在铜锣峡,前进不得。雨即使再大,也绝不能停下休息片刻。力争在明天傍晚前,赶到江津地界!”
汪兆麟看向张献忠,连忙轻轻点点头,回头向姜维胜招了招:“姜大哥,这里离万盛,究竟还有多少里地?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万盛吗?”
“回将军的话,翻过前面的山梁,就是万盛地界。这里离万盛地界,大约还有六里多地吧!维胜估摸着,在天黑之前,可以赶到万盛地界的。”姜维胜看着汪兆麟,连忙指着远处的山梁。
前天张献忠与汪兆麟离开后,姜淳礼摸黑到儿子姜维胜家,吩咐姜维胜带义军,前往江津地界。
姜维胜是深明大义的人,素来对官军欺压百姓,深恶痛绝,听罢带义军前往江津,连忙应承下来,昨夜就到张献忠大营。
姜维胜虽然是川南汉子,个头却是高高的。清瘦的脸旁,挂着岁月的苍桑,年纪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见识多广,深受张献忠的信赖。
大雨依然不停地下着,踏着泥泞的义军将士,气喘吁吁继续赶路。
即是是征战疆场的枣红马,也低着头,喘着粗气,默默跟在张献忠身后。
原本在傍晚就要到达江津地界,及至次日拂晓之前,方才抵达离江津不远的三岔路口。
天,终于亮了。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东方天际,有了一抹朝霞。天空的云层,开始慢慢散去。从西边山谷吹来的晨风,吹在湿漉漉的衣衫上,凉飕飕的。
气喘吁吁的张献忠,与刘威、汪兆麟等将领,站在三岔路口,看着远方朦胧的景色,心里想着连日来,西进的情形,不禁叹息不已。
“大王,沿着这条山道,一直往前走,前面就是江津地界。”姜维胜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景物,慢慢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献忠打心里,谢谢姜大哥。如果没有大哥带路,献忠和将士们,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走到江津地界呢!”张献忠拍着姜维胜的臂膀,不觉满意地谢过姜维胜。
对于姜家父子鼎力相助,张献忠岂有不感激之理?何况,父子二人的大义之举,已经冒着被官府杀头风险的。张献忠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几句发自内心的话,对于姜维胜而言,是莫大的褒扬和奖赏。
“大王这样夸奖,维胜实不敢当!维胜只做了应该做的事,不足以让大王这样挂齿。大王对维胜的好,维胜终身难忘!”姜维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听罢张献忠的嘉许之言,谦逊地笑了笑。
张献忠看着姜维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道尽头,回头看着前方朦胧的江津地界,带领义军继续向江津疾进。
江津,位于长江中上游,重庆西南部。长江横贯江津东西,并绕城而过,呈“几”字形,因地处长江要津,而得名。
江津,夏商属梁州,周属巴国,秦属巴郡。洪武九年,设重庆府,江津仍属重庆府辖治。
午时三刻过后,江津南部的摩天岭,已经遥遥在望。
张献忠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山路尽头,任凭凉风吹在脸上,吹拂斑白的两鬓,吹动颚下银须,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大王,总算到江津啦!”李定国牵着枣红马,站在张献忠身旁。
张献忠依然看着山道尽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世上无难事,只要有恒心,就没有翻不过的山,越不过的岭!”刘威、袁明清等将领,听罢张献忠的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傍晚时分,义军进入江津城。
前些时日,张献忠攻打铜锣峡的消息,传到远在百里之外的江津府。为保重庆万无一失,陈士奇令王行俭,将江津官军,悉数撤去重庆,加强重庆防务。
那些官吏以及豪绅,也纷纷逃去重庆府。这时的江津,仿佛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义军抵达江津之后,连夜四处收集船只,准备兵分水陆两路,从江津向重庆府进发。水路由张献忠带领,陆陆由李继伟汪兆麟带领。
午夜之后,江津下了一场暴雨。从坡上流下的山洪,将江津城淹没贻尽。及至凌晨时分,洪水方才慢慢退去。洪水过后的江津城,湿漉漉的街道,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张献忠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不能入睡,巴望着黎明早一点儿到来。窗外房檐的雨滴,响个不停。微风从窗户缝隙,刮进屋里,既潮湿,又凉爽。
张献忠披着一件单衣,下床推开窗户,看着伸不见五指的天空,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浴血之战。刘燕翻过身来,看着窗户旁的张献忠,不久又进入梦乡。
午时三刻,顺江而下的两路义军,已经抵达佛图关附近。
“李将军,前面就是佛图关。”汪兆麟指着远处的佛图关,回头看着身后的李继伟。看着远处的佛图关,汪兆麟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大军在铜锣峡,已经遇阻多日,身为谋士的汪兆麟,也为这次西进重庆,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哪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绕道南川万盛至江津,一路走来,竟然顺风顺水,已经抵达佛图关。
其实,佛图关的“关”,据文解释,是“立于此,交于彼,曰关”。孟子也曾经过:“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也。”
即所谓的关,其实指的是边境上的门户。既然是边境之门,其用途,是防御外敌用的。
佛图关,位于重庆城西,长江与嘉陵江之间的山脊上,与鹅岭仅有一箭之隔,两侧环水三面悬崖,自古有四塞之险,甲於天下之,历来为兵家必争的千古要塞。
一千四百年前,三国蜀将大都护李严,屯兵江州时,在这里大兴土木,凿崖筑城。
用条石叠砌而成的佛图关,城高墙厚,开有顺风、迎庆、泰安、大城等四个城门,城内可驻扎重兵,把守佛图关隘。李严筑城时,见关上石壁,多有摩崖佛像,将这关,命为“佛图关”。
李继伟抬眼望去,见佛图关,云遮雾罩,于天地之间,影影绰绰:“末将当年在夔州时,听人过佛图关,怎么这么了得。今天见佛图关真面目,果然与其他关隘不一般。汪将军可是知道,佛图关的来历?如果知道,就述一二吧!”李继伟依然端详着佛图关,连忙问起佛图关的缘由。
汪兆麟一边与李继伟拍马前行,一边娓娓讲起佛图关的来历:“据,佛图关,是三国蜀将李严所建,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这样看来,佛图关为重庆陆路的门户,西上成都的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倒也是名副其实啊!古人知道佛图关这么重要,想必这时的佛图关,已经有官军把守。既然这样,要想拿下佛图关,一定有一场恶仗要打的。”
李继伟慢慢敛住笑容,轻轻抽了抽身下坐骑:“俗话,既来之,则安之。江津的官军,已经悉数撤往重庆府。佛图关是重庆的陆路门户,一定有官军人马防守,哪有不经过一场恶战,就拿下佛图关的道理?依继伟之见,眼前的佛图关已经没有多少官军人马。拿下佛图关之后,重庆府就已经收入囊中,向西进击成都,指日可待!”
陈士奇王行俭,从铜锣峡,回到重庆府之后,又到佛图关巡视一番。
陈士奇虽然离职四川巡抚,却不敢懈怠重庆防务事宜,看着佛图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姿,脸上不免有些得意之色。
“王大人,近几天,有没有流寇的消息?”陈士奇虽然看着佛图关,心里却始终想着,铜锣峡下游的流寇。
王行俭用摸了摸额头,连忙俯在陈士奇耳边:“回禀大人,流寇还被困在铜锣峡呢!依眼前的情形来看,流寇想要突破重兵把守的铜锣峡,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哎!俗话,心驶得万年船啊!铜锣峡虽然挡住流寇西进,流寇难道不会想方设法,绕道铜锣峡,进击重庆府?”陈士奇站得高,看得远,唯恐流寇另觅它途。
“陈大人深谋远虑,只是流寇怎么想的,却是无人知晓,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吧!从眼前的情形来看,流寇绕道铜锣峡,进击重庆府,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为今之计,守住铜锣峡,就万事大吉!”王行俭对陈士奇的话,顿时不屑一顾。
昨天的一场大雨过后,炎热的重庆,十分的凉爽。及至傍晚时分,一抹晚霞透过云雾,洒在府衙外的山坡上。
站在坡上举目眺望,波涛滚滚的长江水,似一条墨绿色玉带,从坡下缓缓流过。
河面隐隐约约的孤帆,依偎着江里的朵朵浪花,向对岸幽幽飘去。
山头的薄雾,开始升了起来,烟霞般笼罩的山峰,显得影影绰绰,飘飘渺渺。
“陈大人,下官已经备好大轿,请大人前去望江楼,散散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行俭走到陈士奇身旁,恭请若有所思的陈士奇。
在铜锣峡巡视时,王行俭邀陈士奇,不日前往望江楼。
陈士奇毕竟为官谨慎,不曾去过烟花柳巷。当王行俭有意邀请时,怀着一颗猎奇心的陈士奇,半推半就点了点头。
这时见陈士奇站在坡上,欣赏晚霞辉映下的美景,王行俭连忙重提那天的事。
“陈大人王大人,怎么姗姗来迟?倩倩已经在这里,等候两位大人多时了呢!”陈士奇与王行俭,刚刚下轿,老鸨王翠花,连忙迎了上来,“嘻嘻哈哈”,嚷着应酬。
王翠花在烟花柳巷,混迹多年,三教九流,见过不少,尤以对官府敬畏有佳。
见知府王行俭,陪着巡抚陈士奇,前来光顾望江楼,感到莫大荣耀,领着龚倩倩,恭候在院门外。
“倩倩,快领陈大人进屋去。妈妈与王大人,还得话呢!”王翠花见陈子奇王行俭,慢慢下轿之后,连忙吩咐身旁的龚倩倩。
龚倩倩虽然只有二八年纪,出道已经快两年,风月场上的各色人等,也是阅过无数,对陈士奇这样的高官,却是偶尔侍奉过。
见知府王行俭,陪同巡抚陈士奇,前来望江楼,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龚倩倩对王翠花的话,心领神会,笑盈盈地看着陈士奇:“陈大人远道而来,鞍马劳顿,请随倩倩,上楼喝喝茶,看看风景吧!”
龚倩倩一袭粉红色薄衫,头戴红色簪花银色步摇,粉面桃腮,巧笑嫣然。尤以胸前的挺拔,在透明薄衫下时隐时现。
陈子奇慢慢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眼前的望江楼,随倩倩笑着,拾阶慢慢上楼而去。
王行俭见陈子奇,随龚倩倩而去,连忙拉着王翠花的:“翠花,今晚咱俩,也上望江楼去?”
王行俭一边话,一边直勾勾看着王翠花。
“老爷有什么吩咐,翠花悉数去办。”王翠花完话,娇羞地扑进王行俭怀里。
王翠花知道王行俭,已经如饥似渴,故意买了个关子,意在勾起王行俭的性-趣。
王翠花当年是望江楼头牌,王行俭初登望江楼,特意点名要了王翠花。
多年来,王翠花与王行俭,依然频繁往来。今天再次相见,岂有不乐一乐的道理?
王行俭连忙点了点头,拉着王翠花,直奔里屋而去。
昨夜,年事已高,身体赢弱,沉醉于温柔之乡的陈子奇,与龚倩倩共-浴爱-河之后,昏昏沉沉睡去。
及至醒来之后,已经日上三竿,连忙懒洋洋翻身起床,但见龚倩倩正在梳妆打扮。
“大人,时辰还早着呢!怎么不再多歇一会儿呢?”衣衫单薄的龚倩倩,从梳妆台铜镜里,见陈子奇已经起床,回头看了看陈子奇,连忙嫣然一笑。
龚倩倩一边话,一边站起身来,向陈子奇莲步奔去。
陈子奇待龚倩倩来到身旁,双轻轻环住龚倩倩的腰枝:“子奇公务在身,不可久留啊!”陈子奇看着窗外的景色,着离开望江楼的理由。
陈子奇正与龚倩倩调-情,突然听王行俭在楼下惊呼:“陈大人!陈大人!流寇已经到了佛图关!流寇已经到了佛图关!”
王行俭的声音颤抖着,咋一听起来,感觉怪怪的,竟然如狼嚎一般,听得陈士奇,毛骨悚然。
听罢王行俭颤抖的声音,陈子奇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急匆匆往屋外走去:“王大人,流寇怎么到了佛图关?流寇不是还在铜锣峡吗?”
“下官也不知道什么缘故。下官与大人前去佛图关,看个究竟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行俭见陈子奇探出头来,连忙急匆匆催促陈子奇。
龚倩倩听罢流寇到了佛图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拉住陈子奇的衣角:“大人怎么不留在望江楼,与倩倩多住几天呢?倩倩早闻大人英明,日夜盼着大人来望江楼呢!流寇已经到了佛图关,倩倩心里害怕极了。大人走了以后,倩倩该怎么办啊!”
龚倩倩毕竟是女孩子,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情形,期期艾艾,哀求陈子奇。
陈子奇看着泪眼婆娑,却言不由衷的龚倩倩:“子奇眼下公务在身,不得不前往佛图关。倩倩大可放心,待子奇剿灭流寇,再来望江楼,接倩倩也不迟!”
陈子奇意欲离去,龚倩倩却依然不舍:“大人快去快回,倩倩在望江楼,等着大人归来!”
陈子奇看了一眼龚倩倩,与王行俭策马而去。
龚倩倩站在望江楼上,看着陈子奇离去的身影,不觉突然流下泪来。
“好闺女,陈大人会回来的。闺女别哭。哭坏了身子,陈大人回来,妈妈怎么向陈大人交代啊?”王翠花毕竟是过来人,知道龚倩倩心里所想。
其实,王翠花心里也很难受。老情-人王行俭这一去,一定凶多吉少!今天所见的情人,码不定它日,已经成为鬼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