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末将去了刘将军府上，见刘将军怅然若失。末将以为，陈圆圆确是逃出北京城无疑。至于陈圆圆，究竟去了哪里，末将依然不得而知。”李过从刘宗敏府上归来，径直来到乾清宫，禀报陈圆圆的行踪。

    李自成看了看李过，只是轻轻摆了摆，示意李过走去话。

    李过连忙蹑蹑脚，走到李自成身旁，坐在茶几旁，等待着李自成发话。

    李自成慵懒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破旧的紫禁城：“陈圆圆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想必刘将军，纵然有斗大的胆量，也不敢将陈圆圆，再藏着掖着。”

    李过听罢李自成的话，连忙轻轻点了点头，知道李自成心中所想，不觉心里有了主意。

    傍晚时分，夏日晴朗的天空，落霞的银辉，洒在紫禁城里。

    金碧辉煌的楼台殿宇，在霞光中，显得暮气沉沉，仿佛死一般的沉寂。

    紫禁城里，依然戒备森严，岗哨林立，到处是巡逻的将士，以及三三两两的宫人。

    乾清宫里的滴漏，“滴答滴答”，有节奏地响着。

    完话的李自成，慢慢走到窗户旁，想着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

    李过见李自成，正在冥思苦想，连忙走到李自成身旁：“皇上得对！如果刘将军，敢于欺瞒皇上，末将提刘将军人头来见！”

    李过看上去文质彬彬，又有些大大咧咧，但是骨子里，却心狠辣。如果，李过是李自成的鹰犬，倒是不为其过的。

    自从刘宗敏与李自成，因征讨吴三桂闹僵之后，李自成对刘宗敏，已经心灰意冷，见李过话露杀，李自成连忙示意李过，不必过于声张。

    李过向门外张望了一眼，连忙回到李自成身旁：“皇上，从山海关回到京城之后，眼前的大军人心惶惶。末将料吴三桂多尔衮，不日必将向京城掩杀而来，皇上须有两准备，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自成若有所思，慢慢回过头来，拧眉看着神秘兮兮的李过：“李将军究竟在担心什么事？将军心里有什么想的话，怎么不如实向朕讲来？”

    其实，李过要讲的话，李自成倒也猜得**不离十。这时见李过心翼翼，李自成的心里，腾起隐隐的不快。

    李自成一生坎坷，几次面临灭顶之灾，却鬼使神差，化险为夷。

    这次兵败山海关，却出乎李自成预料，以为是大将刘宗敏，从中作梗导致的结果，故有种牵故于刘宗敏的念头。

    “刘将军已经心生反骨，且握重兵，皇上对刘将军，不得不有所防范啊！依末将之见，可以在刘将军身旁，安插几位皇上的亲信一旦察觉刘将军，有异常举动，果断诛之，以绝后患。至于多尔衮吴三桂，皇上不可大意。末将以为，不能固守眼前的京城，还是早日撤往山西境地，据守陕甘陇东，经略西北，方为上策。”

    李过突然被李自成呛了一句，连忙将心里的所有疑虑，一一和盘向李自成托出。

    “李将军不必担忧刘将军，朕已经派两位绝命杀，在刘将军身旁充当近身护卫。一旦刘将军举兵反叛，两位杀就会相行事。至于多尔衮吴三桂，是大军的最大威胁，还得按照昨天商议之策，于明天午时三刻，依序撤出京城，连夜赶往宣大，以免陷入被动境地。”

    此时的李自成已经没有心思，与李过再多几句话，阴沉着脸，连忙将心里所想，一一坦然告诉李过。

    李过知道李自成秉性，见李自成对这两件大事，都有了周密准备，连忙悻悻然退出门去。

    走出乾清宫的李过，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宫门方向，心里有着些许的眷恋和不舍。

    想当初，与李自成戎马生涯的岁月，不就是有朝一日进京，享尽荣华富贵吗？如今，已经到的荣华富贵，转瞬之间，又要成为泡影，李过不免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面临这种稍纵已逝的良，其症结究竟在哪里，李过竟然还是懵懵懂懂的。

    入夜的乾清宫，显得格外冷清。

    即是一只蚊虫飞过，李自成也听得真真切切。

    李自成慢慢站起身来，打发走身旁的两位宫女，在乾清宫里踱来踱去，思索着进京以来的过往之事。

    想着那天崇祯遗体抬进宫里，信奉天意鬼神的李自成，仿佛有种道不明理还乱的情节，隐隐感觉，似有一种不祥之感，始终纭绕在心头。

    尤其崇祯死不瞑目的惨状，时至今日，李自成依然记忆犹新，成为挥之不去的梦呓。

    以致时不时在梦里，多次重现崇祯的鬼魅影像，令心绪不安的李自成，不知不觉苦恼不已。

    大将刘宗敏捷足先登，强娶陈圆圆为妾，也让李自成如鲠在喉。

    李自成却未曾料到，由陈圆圆之事引起的吴三桂降清，却让眼前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李自成没有寻找自己的过失，却将整个事件的缘由，笼统归罪于刘宗敏身上，故而对刘宗敏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即使大顺朝朝纲废弛，将士们军纪败坏，在李自成眼里，都是不值一提。至于民众的疾苦和怨恨，李自成一概置若罔闻。

    更逞能顾君恩，那“载舟覆舟”的提醒，犹如隔靴搔痒似的，早已经被李自成，抛到了九霄云外。

    夜深人静。

    偌大的紫禁城，仿佛像垂暮老人，已经沉沉地睡去，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将士，踏在大理石甬道上的脚步声，显得越发的沉重和清晰。

    天边涌来的连片乌云，遮住了天空闪烁的繁星。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起风了。

    窗外传来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殿内烛奴上如豆的亮光，随着晚风，无序地摇曳着，将乾清宫照得斑驳陆离。

    身心疲惫的李自成，走到御案旁，跌坐在龙椅上，看着墙上的京畿地图，在恍恍惚惚中，终于慢慢进入梦乡。

    李自成已经太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历史的轮回让李自成，已经筋疲力不堪重负。

    梦里的李自成，吃力地沿着道，气喘吁吁，向大山攀去。

    须臾之间，站在高高的山梁上。

    极目远眺的李自成，顿时感觉众山渺，满目苍翠绿海如毯，心情不觉豁然开朗，沿着弯弯曲曲的径，慢慢攀援而上。

    “皇上，末将将陈圆圆带来啦！陈圆圆就在山下，那间金黄色的寺庙里。皇上如果有兴致，随末将前往寺庙便可。”梦里的刘宗敏，晃晃悠悠，来到李自成身旁，恭恭敬敬，拱致礼。

    “陈圆圆是刘将军妾，朕绝不稀罕。将军何必多此一举？快快带着陈圆圆，去紫禁城金銮殿，享受荣华富贵吧！”李自成看着诚意满满的刘宗敏，顿时有些言不由衷。

    刘宗敏的身影，时隐时现，显得鬼鬼祟祟，朦朦胧胧，梦里的李自成，看得不是很清楚。

    已经有所戒备的李自成，显得有些顾忌和茫然。

    刘宗敏见李自成，对陈圆圆似乎不感兴趣，连忙指着山下寺庙：“皇上，山门前那位衣袂飘飘，美若天仙的红衣女子，就是皇上梦寐以求的陈圆圆！末将知道，陈圆圆对皇上仰慕已久，末将特意将陈圆圆，奉献给皇上，还望皇上笑纳才是，以了却末将的不敬之意！”

    李自成虽然推辞着刘宗敏，两眼却投向山下庙宇，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秀发齐腰，荣容华贵，正在四处张望，幽怨期盼的神情，映入李自成眼帘。

    当初，刘宗敏强娶陈圆圆为妾，让李自成懊恼几多。

    仅为这件事，刘宗敏竟然故意为难李自成，李自成对刘宗敏，早已经心生恨意。

    李自成与高桂英恩爱多年，不曾与身边的一位女人，有过超出夫妻的非分之想，这次却鬼使神差，对陈圆圆情有独钟，哪怕陈圆圆已经为吴三桂爱妾，且又被大将刘宗敏所占有。

    “刘将军果然对朕一片忠心，朕虽然对陈圆圆心仪已久，如果夺了刘将军所爱，有违朕与将军多年情谊。既然将军钟情于圆圆情，将军就将陈圆圆带回相府，自己慢慢享用吧！”李自成难耐的目光，移向身旁的刘宗敏，满脸堆笑地假意推辞。

    梦里的李自成，依然很明白，刘宗敏这样做，一定有着不可示人的目的，故而不敢轻易点头，以免落入刘宗敏的圈套，落得让世人耻笑的下场。

    刘宗敏听罢李自成推辞的话，连忙后退两步，方才慢慢站定：“末将既然将陈圆圆奉送于皇上，就是为了了却皇上，对陈圆圆的仰慕之情。望皇上不必再行推迟，领了末将的不成之礼吧！”

    刘宗敏一边话，一边观察李自成的表情，希望从中看出一点儿的端倪。

    李自成看了看刘宗敏诚挚的眼神，连忙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竟然刘将军这样话。如果天下人知道这事，岂还不骂朕，是不仁不义的昏君吗？朕的英明，岂不毁在陈圆圆之？”。

    假情假意的李自成，一边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边将目光又移向寺庙方向，却见陈圆圆已经不知所踪，站在那寺庙地界儿的，竟然是已经在煤山殉难的崇祯。

    仿佛一堆骷髅般的崇祯，披头散发看着李自成，嘴里“依哩哇啦”，不知道些什么话，凶神恶煞地看着李自成。

    “刘将军，圆圆究竟去了哪里?崇祯不是埋在田妃墓里了吗？这个时候怎么到了寺庙？”李自成见没有了陈圆圆，崇祯竟然就在不远处，不禁吓得语无伦次，问着已经消失的刘宗敏。

    梦境里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厚厚的乌云，在空中不断翻滚。

    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闪电刚刚过去，一声炸雷突然响起，震得窗户“嘎嘎”作响。

    起风了。

    下雨了。

    狂风夹着大雨，突然从天而降。

    此时此刻，周遭顿时黑得伸不见五指，仿佛陷入地狱一般。

    梦里的雨夜，虽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却没有一丝的响声，四处静悄悄的。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在李自成周围摇来晃去。

    李自成战战兢兢，看着身旁时隐时现的魅影，竟然不知道不断移动的影子，究竟是人，还是何方妖魔鬼怪。

    李自成顿时大吃一惊，回头见刘宗敏，两眼闪着凶光，挥剑迎头劈来，立刻惊得目瞪口呆：“刘将军此举究竟为什么？朕与将军，是好兄弟！将军怎么用剑，刺杀于朕呢？”

    李自成一边声嘶力竭，一边气喘吁吁，躲避刘宗敏的利剑。

    刘宗敏没有理会李自成，举剑向李自成的劈去。

    李自成向那剑看去，只见剑刃寒光闪闪，犹如一道划过长空的闪电。

    李自成不由自主，向身后连退几步，侥幸躲过致命的一剑。

    气急败坏的李自成，气喘吁吁捂住胸口，指着凶神恶煞的刘宗敏，竟然不出一句话来，感觉这时的喉咙里，竟然被什么物件，堵得喘不过气来，仿佛就要窒息而死一般。

    刘宗敏得此良，哪会放过眼前的李自成。

    收回利剑的刘宗敏，步步紧逼，吓得魂不附体的李自成，意欲继续向后退去。李自成回头见身后是万丈深渊，顿时乱了方寸。

    待李自成求刘宗敏饶命时，却见刘宗敏突然变成崇祯模样。

    崇祯抬起一脚，向李自成胸部，狠狠踢去。

    李自成自觉似一片枯叶，从高高的山梁上，向悬崖下急急地飘去。

    “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梦中的李自成，吓得魂不附体，声嘶力竭呼喊着。

    高桂英听罢李自成，断断续续的喊声，连忙翻身起床，疾步来到御书房，摇了摇梦里的李自成：“皇上！皇上！皇上快醒醒！皇上快醒醒！”

    高桂英的声音格外尖历，惊得梦里的李自成一个激灵。

    李自成突然睁开双眼，看着诧异的高桂英：“桂英，朕做了个恶梦，刘将军和前朝皇帝崇祯，要取朕的项上人头。太可怕啦！太可怕啦！”

    李自成已经汗流浃背，疲惫不堪的脸上，挂在死灰一般的神色，俨然与刚才梦里，那个恐怖的场景有关。

    高桂英拭去李自成脸颊的汗水，连忙依偎在李自成身旁：“皇上可是知道，那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倒是不必记挂在心的。时辰还尚早，皇上可到床上，再躺一会儿。这样不知疲倦熬夜，桂英心里放心不下的。”

    李自成连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刚才的梦境，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须臾之间，鼾声大作。

    高桂英看着入睡的李自成，愁云密布的脸颊之上，却更加阴沉了几分，连忙将一件素色单衣，轻轻盖在李自成身上。

    高桂英虽然是义军女将，俨然是大顺朝的巾帼英雄，却对刚才李自成的梦境，吓得着实的不轻。

    京城已经危在旦夕，也许梦是心声，抑或是上天的提示，让高桂英不得不警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