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心念一闪而逝,她晕厥过去。
穆寒焦急,箍紧了她。
熬了好一阵子,她冷战终于开始缓和下来了。
穆寒体魄强健精血旺盛,体温甚高源源不断,先前久浸河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甚至方才焦灼狂奔热血上涌,身躯比平时还要炙热几分。
褪去一层湿冷的汗衣,韩菀终于感受到了热源,本能让她立即偎依上去,紧紧贴着,足并用缠抱着他。
穆寒呼吸立即急促了起来。
他极担心极担心韩菀,只身躯本能反应还是有,温软紧贴,年轻的心脏在颤栗。
他不能松开她,他紧紧搂着她。
深夜风冷,他尽可能地用身躯密密覆盖她,以防她受了风。
濡湿的冰凉躯体,柔软无骨,两人无一丝间隙,紧紧贴合着,他的心上人,他的心尖都在颤动。
无法控制,有一种干涸心田突然被润泽的感觉。
在这个深山野岭的长夜里,在命运危促使的不得已之下,他如此地贴近她。
没有自责,没有负担,这应会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忍不住,在这个没有人迹的野岭里,他忍不住稍稍释放出一丝的渴望,他主动低头,用下颌轻蹭了一下她的发顶,侧脸紧紧贴着她。
心潮涌动,这一瞬,眼眶潮热。
薄薄的雾霭笼罩山林,晨曦喷薄,驱走长夜阴冷,黎明过尽,天光破晓。
篝火燃尽,余炭堆积在土塘里,风一吹,几滴残存的雨水自树梢滴落下来。
脸颊一凉,韩菀动了动,半晌,她睁开眼睛。
嗓子眼干得像着过了火一般,她不适咳嗽,穆寒立即上前,半扶起她上半身,微微倾斜竹筒里,心喂她清水。
韩菀连喝了几口,才感觉好了一下,她喘了几下,摆了一下。
她慢慢躺了回去。
头很沉,身体一种力尽过后的虚脱感,韩菀垂目,指尖抚过干爽整齐的衣襟。
穆寒半跪在一侧,正返身把竹筒放回去。
韩菀病势沉重,意识昏沉间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记得那种仿如扔进火海炙烤和置身百丈寒冰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高热,那身上衣裳,肯定不可能这么干爽整洁的。
事实上也是,韩菀昨夜衣裳全部湿透,褪下后扔在泥地,已不能穿了。
穆寒一直温暖她直至下半夜,直至她热退,安静下来。他套上长裤用外衫裹住她,背着她去溪边把衣裳洗干净,再架在火堆边烤,待干透后,心给她穿好。
他仔细照顾她,衣带相交穿绕而过,认认真真打下每一个结,他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会。
把鸡肉削进大竹筒内,放在火堆上烘烤着,熬成浓浓的肉汤,再座在余炭里温热。
这时长夜已尽,天终于要亮了。
他眷恋看最后一眼,起身,半跪在一侧,静候她的醒来。
韩菀抚了抚干爽的衣襟,看了一眼他,没什么。
缓了半晌,她慢慢撑着茅草堆坐了起身,半靠在石壁上,“天亮了。”
就这一会功夫,红日自山巅一跃而起,阳光穿透雾霭,天色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嗓子哑得厉害,穆寒上前,请扶她的脉,听了好一会儿,长吐一口气。
毒解尽,脉象趋平稳,已无大碍。
他低声道:“待出山,主子再召疾医为宜。”
韩菀点了点头,她身体仍不大舒服,但此地不宜久留,当尽在离开为上。
“我们收拾一下,尽快离开。”
这个确实是的。
天亮后能见度大大增加,将大大利于李翳的搜索,好不容易脱身,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对方遭遇了。
两人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该整理的穆寒已整理妥当了,用过早膳,即可离开。
穆寒立即俯身,取过余炭上正温着的肉汤,竹筒很大,还烫,并不能给她,他将竹筒凑近她的唇,微微倾斜。
韩菀慢慢喝着,她没有食欲,但还是硬让自己咽下下去,喝了大约有一碗的量,又吃了几块软烂的肉,她摇摇头。
穆寒又等了等,等她缓了一下,勉强又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了。
穆寒这才收回竹筒,他把剩下的汤和肉都吃完下去,速度很快。
用泥土覆盖余炭,略略整理布置一下这一圈茅草,穆寒随即俯身,背起韩菀。
两人略略商量,随即择了东边,飞速离去。
山势起伏大,莽莽丛林全无人迹,路很颠,穆寒的背却极稳。
他脱下外衣,蒙住她的上半身和头脸,防止灌木枝丫刮蹭到她。
两人一路向东,却极心,这是往郇都的方向,他们很警惕怕会与李翳遭遇。
果然!
走了半天,穆寒头一偏,骤伏下身来,屏息静候一会,便见到黑衣人的踪迹。
李翳布下暗岗,俯瞰拦在东边,而他正率人沿着穆寒昨日留下的痕迹,往他们昨日休息的方向迅速搜索过去。
这李翳,当是个厉害人物。
穆寒观察了一下,李翳布的暗哨位置很巧妙,居高临下,卡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不知道这样暗岗还有几个,会不会互相呼应,绕过解决会不会反被发现踪迹?
穆寒带着韩菀,他并不愿意冒这个险,低声和她了一下,两人很快决定避开。
山很大,他们索性绕开东边,拐道向南。
绕路会远很多,却绝对不会再担心和李翳相遇,稳妥为上,韩菀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穆寒迅速调整方向,望南而去。
这一走,就是七个昼夜。
深山老林,虎啸狼嚎,韩菀甚至真听过一回虎啸,远远咆哮震彻山林,鸟雀惊飞,兽惊慌乱窜竞相走避。
但韩菀却一点不怕。
在穆寒身边,她很安心。
穆寒也确实极厉害的,密林深山,如履平地,他很野外生存能力极强,极擅观察环境和分辨野兽栖身地盘,如遇有厉害野兽存在的区域,他就会提前绕路避开。
也不怕,但不愿,他正背着她,穆寒并不愿意与大型猛兽发生冲突。
至于韩菀,头的两天,她半昏半醒的时间比较多。身体很不舒服,头昏沉沉的,伏在穆寒的背上,她精力不济就睡了过去。
穆寒这个时候就会尽可能地放平脚步,不过她还是睡不沉,一会就惊醒过来,如此往复。
头两天过去了,毒伤后遗症终于渐渐过去了,她精神头才开始好转起来。
到了第六七天,头终于不感到昏沉了,虽身上仍有些不舒服,但对比起先前,已可以忽视了。
她精神状态已差不多完全恢复过来了。
到了第八日上午,他们终于出山了。
参天古木渐见渐少,树林和灌木都开始变得低矮稀疏,密林不再隐天蔽日,深山特有的茂盛蕨类也大幅度减少,一脚下去,依旧沙沙作响,却不再深陷进去。
穆寒低声:“主子,我们快出山了。”
“嗯!”
韩菀也发现了,她很高兴,诶总算出来了,这半个月真可太不容易了。
望了望日头,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二人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出山。
韩菀同意,那就不再停下午膳了。
穆寒提速,疾走了大半个时辰,饿是饿的,不过她怀里还有果子。
这一路上,穆寒把她照顾得很好,竹筒不是时时能找到,更多时候他们吃的是烤肉,穆寒一边走一边不停睃视,给她寻尚算适口的果子解渴。
她怀里的正是几个野桃,果皮厚,却多汁,甚甜。穆寒割下一幅衣襟,取了一种细藤作为绳线,做成了一个布兜,他怕野桃的毛蹭得她痒。
韩菀自己吃了一个,又取一个剥了皮,递到他的嘴边。
穆寒顿了顿,侧头咬了一口。
一开始他是不吃,但她坚持,最后他也只好吃了。
咬了一口粉白的桃子,嫣红的汁液粘在她的上,他心避开她的指尖,慢慢把桃子吃了。
韩菀轻笑,笑声又轻又快,她又喂了他吃了一个,才满意伏在他的背上。
二人本以为得出山才能见人的,不想韩菀刚低头擦了擦,忽穆寒脚下一顿。
“怎么了?”
韩菀马上也知道怎么了,前方山坳草木簌簌抖动,有人,且还不止一个。
紧接着,一队人马用长矛推开茂盛的茅草灌木,钻了出去,其中一人扬声大喊:“喂!喂有人吗!韩女郎何在?!”
这是一队身穿城卫甲胄的兵士,显然正在寻找韩菀。
那队长一抬头,正见前方二人,登时大喜:“有人!找到了!找到了!!”
这都第八天了,外面动静很大,这个韩菀能猜到。
不过实际动静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大一点。
她遇险,当天就有脱身的近卫飞奔往离邑和郇都报讯,孙氏大骇,当即就带着韩琮往事发地点赶过去。
同时她打发人追王驾去了,告知杨夫人和杨于淳并求助,一边又打发人急急返回郇都。
杨夫人杨于淳立即折返,杨于淳快马当天夜里就赶到了,他在回来前面禀了郇王,调用了三千城卫军寻找兼追捕李翳一众。
李翳迅速遁去,杳然无踪,杨于淳也顾不上分神此人,当务之急是寻找失踪的韩菀。
沿河一路搜寻下去,还有河岸两边,分开四散的近卫倒找到不少,可惜一直不见韩菀。后找到阿亚,再又找到穆寒韩菀过夜的休息点,这又猜测她很可能安全,并往郇都去了。
于是杨于淳又借调了一千甲兵,在郇都出山这边搜索,山中环境恶劣,孙氏韩琮在他劝下,也往郇都山麓这边来了。
四千甲兵,连同韩氏,韩府府卫倾巢而出,连同韩氏总号所有能调动的人,陈孟允罗平韩仲丘,所有人都来了,正在两处拉寻找她。
找了八天,终于把人找到了。
孙氏生生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眼睛都眍了下去,一见女儿,失声痛哭。
“阿菀,阿菀!!”
紧紧拥抱,劫后余生,哭声听得韩菀心酸,她也紧紧抱着母亲,“我没事,阿娘我回来了。”
“二郎呢?”
“他服了药,昏睡过去了。”
韩菀刚从穆寒的背下来,就见到闻讯急赶而来的孙氏,母女抱头哭了一阵,孙氏哭着一叠声问她,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是不是很危险?
韩菀拍了拍母亲的背,只简短道,是李翳那伙人,其余的,她先没多,只道她无事,回头她再处理。
简短将意外过程了一遍,其中惊险全部掠过,只道由于穆寒来得及时,她无事,又立即问起韩琮。
孙氏忙告诉她韩琮无事,别担心。
这次事发突然又重大,并没能隐瞒韩琮,他一路跟着孙氏过来的,但他的身体很难承受这种焦急煎熬,孙氏当立断,在瞿医士的建议下,给他服用了助眠的药物。
韩琮也知自己身体不济,怕拖后腿,服用药物后,这几天都是睡的多,目前正在山下韩家的别院内睡着。
韩菀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了这么多,激动的心情才渐平复了些,孙氏摸摸闺女仍见些苍白的脸,“等见了你表兄,你要好好谢他,他请调了四千军士来寻你。”
杨于淳还在索桥那边的深山中亲自指挥,不过信已送过去了,应一日便至。
韩菀点点头。
终于找到人了,安然无恙是最好的,韩菀也在孙氏口中得知,由于李翳紧着追她,当时分开走的四个中毒队的无碍。
伤亡不算多,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韩菀看着依然很狼狈,脸色苍白唇色寡淡,她中过毒,后背淤青处处,一放松下来,疲惫和不适感当即涌了上来了。
当下也不耽误,立即往山下临时落脚的别院去了。
韩菀回头,看向一直静静侍立在她身后的穆寒,她朝他微微一笑,轻声:“那我们回去吧。”
晚霞余晖散尽,暮色笼罩大地,前来探看的人都陆续散去了,偌大的院落重新安静了下来。
惊涛骇浪之后,一室灯火宁静。
瞿医士切脉后道,韩菀毒祛清了,不过由于祛毒过程太凶猛,损了元气,开了方子连服十天。
最近这段时间,她切不可再受寒生病,亦不可劳累,要注意好好调养一番,补益养元。
孙氏把一切琐事都包揽过去,照顾韩琮,探看抚恤伤员,感谢参与寻找的大军官,以及备肉食犒劳出力兵士。
就让韩菀好好休息。
入夜了,客舍后院的厢房内已挑起了灯火。
油灯灯芯微微几缕青烟,淡淡松油的芳香,颇有几分重回人间烟火的宁静安详。
房门轻响,穆寒捧着填漆茶盘入内,上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他跪在脚踏上,将药碗奉到她边。
他轻声:“主子,请用药。”
韩菀接过药碗,将汤药服下。
她放下药碗,穆寒奉上茶盏,又捧来涑口用的铜盂,韩菀漱了口,他端起几上的蜜饯,她捻了一颗,放进口中。
“你伤如何,瞿医士怎么?”
穆寒身上不少擦损,还有几道刀剑伤痕,不过都很轻,已结痂了。只韩菀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刚吩咐瞿医士给他仔细检查一下。
穆寒轻声回答:“谢主子,卑职无恙。”
韩菀低头抚了抚襟口,她抬头,望了一眼屋角尽头的刚替换下来的衣篓子,她想起那天清晨醒来同样干爽平顺的衣襟。
穆寒安静跪在脚踏上,他侍候她喝药涑口,侍女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这些继续暂由他来做。
和山里时一样。
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到如今已变得有几分娴熟了。
韩菀知道,他弄好后,就会退至下首一侧跪着或侍立,等侯她的下一个吩咐。
这是他一直谨守的规矩。
韩菀靠在大引枕上,侧头看他快速收拾着药碗茶盏铜盂,用湿帕擦,再重新斟了一盏茶,轻轻放在她的边。
一室静谧,安宁无声。
让人心就变得很柔软。
韩菀轻声:“穆寒,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答应吗?”
她忆起山中高热时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她并没曾忘记,这些天她一直都搁在心里。
院外人声隐隐约约,室内安寂,这个共历险归来的宁静夜里,她终于轻声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肯答应和她在一起?
不吵了,也不闹了,她就想问问真正的原因。
他明明是那般爱她。
几度她豁出去性命都在所不惜。
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该连一点勇气都汲取不到的。
这该是另有原因的。
她轻声问穆寒:“你能告诉我吗?”
穆寒眼睫一颤,顿了顿,抬头看她。
灯光柔和,为她苍白的面庞渲染上一层橘色晕光,线条柔和,弧度优美,长翘漆黑的眼睫轻轻颤动,如同蝶羽展翅般脆弱绝美。
“穆寒不配,与主子有害无益。”
良久,穆寒轻声。
这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这个问题。
韩菀轻轻蹙眉:“我过,我不在意这些的,你也是知道我的。”
“和欢喜的人在一起,我才会快乐,才会幸福。”
不是这个原因。
听得穆寒又拿老话搪塞她,韩菀不干了,她抿了抿唇:“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有什么缘由,好教她知晓,就不能出来吗?她有点点不高兴了。
“你就给我听罢。”
韩菀抿唇轻声,眼睛却是直直看着他,今儿是非要他把话明白不可了。
她软硬兼施,是一意追根究底的,只未曾想,最后穆寒却出一句她始料未及,连她自己都从来未想过,却是一矢中的话来。
穆寒迎着她执拗的目光,顿了顿,眼见她眼眶泛红,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主子,您心悦的,真的是我吗?”
她愣了,一怔似要话,他轻轻摇头,一抹苦涩的笑,他回忆着过往,眼神却无比清明。
“您看我的目光,不似在看我。”
穆寒轻声:“很多时,您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骤不及防,韩菀心一震。
作者有话要: 其实对于穆寒来,这话一点不错。经历前世的,只有韩菀,或许对她来是一样的。
但对穆寒来却不是,前世的穆寒,并不是他。
穆寒一开始是没察觉的,温媪当头一棒,他才醒悟过来的。
(上章尾巴有修改,宝宝们可以看一下哈(*^^*))
不吵架了,解决他们感情的隐患后,就要真真正正的爱在一起啦,阿菀也要学会尊重他,不能老是霸王硬上弓了哈哈哈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噢,比心心宝宝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爱你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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