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长长的宫巷,一前三后四人渐行渐远,过了内宫门,往外宫苑落方向行去。
风很大,北风夹杂着山间的黄尘飞扬呼啸而至,云岭植被茂盛,不时有干枯的草屑和细碎枝丫被疾风挟着刮过,吹得人脸面生疼。
韩菀把面巾往上提了提,出了内宫门后,四人都往脸上系上巾帕。
有了面巾遮挡,韩菀徐徐吐了一口气。
刚才的应对,她也不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郇王不置可否。
仍很难,前期造势她已竭尽全力了,很真毫无破绽,不管是张允还是太子丹,都认为火候足够,已不能更好了。
可即便毫无破绽火候也足,眼下这相投之事,行不行?能不能成功?郇王的态度尚在模棱两可之间。
倒不是被看出什么猫腻,若有被发现韩菀现也不能再在这里站着了。
郇王是在犹豫。
他的心思,韩菀大致能猜测到一二。
布置了这么久,等了长达数年的时间,马上可以收了。韩氏直接到一劳永逸,岂止杨膺李翳不愿意罢?
这郇王,似乎也不大愿意。
作为一个鹰派君主,他心里应其实更偏向直接强取豪夺。
但另一方面,正如公羊夷的进言,郇王当然清楚这样会更好,更没有后患。
所以,他才会松口肯见韩菀一面。
只可惜,这次见面,他发现,韩菀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操控的人。
于是,郇王没有当场表态。
这对韩菀其实是不利的。
她知道,她得尽快降低郇王戒心。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万一杨膺服郇王,这就糟糕了。
其实,刚才这第一次见面是最好会的,但韩菀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不显软弱。
一个十六七才刚及笄的少女,从没掌过外务,却在父丧后撑起家业,并和李翳栗竺周旋多时且还占据了上风,得是这样的镇定和魄力才能与之相符合。
战栗,露怯,甚至因面见郇王而惊颤失态,那就假了。
郇王没应,显然韩菀给不到他想要的印象。这第一次评估,没有成功。成败就在那一瞬间,当时韩菀心尽是汗。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刻意示弱。
因为她怕郇王很快会回过味来,这佯投立时失败不,一旦对方多想一点,她母女三人能不能囫囵走出行宫都还是未知数。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韩菀得先站稳了。
事实上,她的表现也很符合她一贯以来的的形象,所以局面继续停留在待定之上。
韩菀知道自己的得快,她得尽快在这个形象的基础上,设法降低郇王的戒心。
好让他的理智战胜偏好。
她得给前者加筹码,最好是重量大一点的,让前者立马压倒后者。
可该怎么样做,才能合情合理地展现适当的弱点,以此扭转她刚才留给郇王的印象呢?
头一个,什么弱点合适?
露怯,失态,这些都不行。那么这样一个镇定有魄力年纪就牢牢掌控庞大家业的少女,究竟得配一个什么样的致命缺陷呢?
强者有弱,勇者有惧,这都不奇怪,韩菀思路是对的,但现在问题是,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合适的弱点。
弱点未必很难找,可眼下关键在于,她还得不着痕迹暴露于郇王眼下,这就很难了。
她有些焦急。
不过韩菀没表现出来,回到宫苑,赏了宫侍,她安抚了母亲弟弟两句,就匆匆回房去了。
给罗平打个眼色,屏退仆婢,掩上房门,待屋里就剩下两个人,穆寒难得有些按捺不住心焦,低声问:“主子?”
韩菀进去多久他就悬心了多久。
方才他和罗平站在偏殿的外拐角处,虽远,只偏殿窗牖没有关严实,隐隐约约,他听到殿内一些对话。再观韩菀脸色,显然,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韩菀轻轻摇了摇头,在这行宫,得慎防隔墙有耳,哪怕使了罗平去巡视,她也不能放心。
她拉着穆寒的,一路进到最里头的寝室,这才坐下来。她附在穆寒耳边,低声把面见郇王场景以及前情后因都了一遍。
穆寒眉心当即皱起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韩菀长吐一口浊气,继续压低声音:“我们现在”得尽快想出法子来,不然时稍纵即逝,结果怕会很糟。
结果话才出口,穆寒骤一动,他蓦伸捂住她的嘴。
韩菀一愣。
却见原本正仔细倾听她话的穆寒耳廓微微一动,捂住她嘴的很用力。
他视线往衣橱立柜那面墙飞快一睃,而后给了韩菀一个噤声的眼神。
安排给韩家人的这处宫苑,是有特殊暗道的。
从旁边宫苑的空置庖厨能开启括,进入地道,这地道会一直通到韩家人所在宫苑的每一间正房。
若有人详细丈量算计一下每间正房的建筑面积和室内实用面积,就可以发现,后者会比正常情况要略一些。
原因无他,每间正房都有夹墙,刚好能站人,从地道登阶而上,可在夹墙内通过特制的琉璃眼,窥视外面情况。并且由于特殊建制,里面听外面声音很清楚,就算耳语也能放大隐约听见的。
可作窥视,刺探,冷箭,放置迷烟毒雾等等的功用。
后面的功能陈堂李翳用不上,他们奉命前来,主要是窥视探听。
两人得郇王之命后,当下也不迟疑,直接抄道直奔旁边宫苑,从庖厨进入地道。
和跟着宫侍徐行而归韩菀二人,刚好前后脚。
李翳倒是知晓韩菀身边有高,和陈堂刻意放轻脚步。只不过,穆寒不单单武艺过人,他五感敏锐,听觉天生就优胜于普通人。
陈堂李翳穿的军靴,坚硬的靴地踏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再加上幽长狭窄的暗道回声很明显,再怎么注意心,软甲摩挲和军靴落转间,还是会有一丝丝轻微动静的。
恰巧韩菀正给穆寒隐秘,穆寒精神正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当中,于是乎,在底下二人正登阶梯而上之时,他捕捉到一丝异常响动。
他立即按住韩菀的嘴,不让她继续下去。
睃视一眼侧墙,他侧侧身体,放下,再给了韩菀一个眼色。
穆寒感觉到了窥视感。
韩菀瞬间明悟。
但两个人不话也很奇怪,不,应该她和穆寒的状态本来就很奇怪,她把穆寒拉到她床前的坐席上,两人正挨在一起坐着。
余光不敢看那堵墙,韩菀抬眼,穆寒侧脸近在咫尺,他为怕她不明,束袖遮掩下的一只,还紧紧攒着她的腕子。
这个状态,心怦怦狂跳,骤心念电转,韩菀心生一计。
这窥视的人来得正正好啊!!
“穆寒。”
韩菀忽神色一变,她微蹙了蹙眉,起了婚约:“即便一切顺利,杨膺这贼子与我有父仇,我和杨表兄也绝无可能了。”
她声音褪去在外的冷静,变得软和许多,有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女儿娇态,她偎依进穆寒的怀里,柔声:“你放心好了。”
韩菀忽想起郇王那句:“韩家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他挑了挑眉,才这句话的。
也是那会,韩菀才借用余光窥了上首一会。
她看完全了郇王这句话时的神态。
怎么呢,郇王长相很凌厉,他当时这句话的时候,给韩菀一种感觉,他并不感冒他嘴里的“巾帼不让须眉”。
给人感觉挺不适的,郇王给韩菀的观感和太子丹完全不一样,不但凌厉,强势,有一种鹰隼般的漠然冷戾,他还很大男人主义。
看得出来,他是天生认为女人该谨守后宫后宅,依承着男人雨露恩泽生存的那种男人。
韩菀心念急转,那她能不能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呢?
这个本来是很难表现的,但现在恰恰好,对方遣人来窥探她。
韩菀心念一动,立即开口了话,并偎依进穆寒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她握住他的,食指在他掌心挠了挠,让他配合她。
女子到底不中用,不管多镇定多有魄力,她还终究是个女子,容易被情所困所误,一旦遇上这个字,就像那盲头苍蝇似的,明知蜘蛛也蒙头拼命往上撞。
这是不是很符合郇王心里的女子形象?
韩菀捧着穆寒的脸,啄吻一下,喃喃:“你放心,等这事了了,郇都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阿娘再不许,我们就离开!”
那明亮眼眸盛满情意,她这句虽是假,但感情却是真的,呢喃低语,情真意切。
韩菀微微垂眸,以眼神表示歉意。
虽她从没轻视过穆寒,在她心里穆寒比所有男人都要贵重,但不得不,在世俗眼中,他只是个奴隶,还是个最最卑贱的混血羯奴。
爱上他,母亲不容,她坚决之下,心生离意。
若母亲坚决不许,她就打算情况稳定下,与他相携离开韩氏,双宿双栖。
很合乎逻辑。
这是一个最合适的缺陷,一个最合情合理且力道足够大,又能完全切中郇王认知的弱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会可一不可再。
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就不可能再遇上一个如此恰到好处的时了。
韩菀毫不犹豫。
她示意穆寒配合自己。
来人不知是谁,但肯定不可能光听她两句话就笃信的,谁也不是傻子。
所以,她必须和穆寒假戏真做到至少一定程度。
至少得让窥视的人确信,她确实和穆寒生了不当感情,并且恋热情炙,二人已背人发生那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如胶似漆不可分割。
她吻上穆寒薄唇,捏着他襟口斜斜滑下,喃喃:“穆寒。”
精美奢华的绡纱帐子逶垂在地,将一丈外那张偌大的床榻笼罩在内。
阳光从窗纱滤进,大片大片投在暗红色羊绒地毯上,光斑内微尘飞舞五彩斑斓,映在绡纱帐子上,床榻之内半隐半现。
两人亲吻着,韩菀轻抚穆寒的背,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襟口微乱,她微微阖目,借着他身躯遮掩,示意他把她抱到床上去。
穆寒呼吸一下子就乱起来了。
他懂。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韩菀计划。
这法子巧妙又无损伤,是最最合适效果最好的,也是目前唯一能使的。
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口,他们务必得抓紧这个会。
穆寒都懂,所以他立即配合了韩菀的亲吻。
但瞥见那床,韩菀襟口凌乱露出一片洁白润腻的肌肤,他心脏还是怦怦狂跳起来,腰腿似有千钧重,他有些控制不住。
韩菀微微仰头,“嗯”一声让他侧脸摩挲她的耳垂,实际宽袖遮盖下,她重重掐了他一下。
快点啊!
穆寒僵硬片刻,握紧又放,最后还是一咬牙,垂眸低喘,霍将她抱起。
作者有话要: 宝宝们二更马上就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