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0
在何焕的认知中,这样的话是教练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学生讲出口的。
但雷普顿不但了,而且得满含怒意,透过墙壁何焕都能感觉到那种毫不掩饰的直白口吻中真正的愤怒。
“教练,我很对不起”埃文斯在道歉,声音越来越低,和雷普顿对比强烈。
“我不会因为你拿到不尽如人意的成绩而感到生气,我曾经也是选,我知道被挑战者紧追不舍的滋味,明白你眼前的处境也很艰难,他的金牌当之无愧,你的银牌也是尽力所得,难道我会为了这个发火吗?不是!你根本不明白,让我真正愤怒的是你的态度!”
“我不该那样,但那是我真实的想法,我一直”
“够了!”雷普顿粗暴打断埃文斯虚弱的陈情,靠在墙上的何焕也跟这一声爆喝震了一下。
压抑的沉默几乎溢出窗来,许久,语气透着疲惫和苍老的一句话传来,“我不想再听下去了,这是我做你教练以来最失望的一天,埃文,我从没想过有天我会对你这样的话,但如你所,这就是我此时真实的想法。我先回加拿大了,你需要时间想清楚的事太多了。”
最后何焕听到的是极为短促的关门声音。
这是个型走廊,窗和门不在一侧,雷普顿也没见到何焕,站了半天,何焕也没听到埃文斯关门或者走动的声响,他不知道此时出现是否合适,然而想到那顿美味至今印在记忆里的鮟鱇鱼,他还是绕到正门,敲门后走进去。
埃文斯背对门口,低头听到声音转过身,何焕的出现没让他过于意外,但绕着他眼睛明显的淡红一圈和眼角光照下过于明显的水渍让何焕心中很不平静。
“你听到了?”埃文斯问。
何焕诚实点头,“如果不方便,我可以离开。”
埃文斯双并着三角形捂住鼻子往下,又很快分开,笑得复杂悲伤,“只要我们到你,你好像都能听见。没有关系,我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你的教练不该这样你。”何焕得到允许才继续走进,半靠半坐在埃文斯对面的桌子上。
这是一间给媒体准备的休息室,很但设施齐全,自动贩卖
里大半货物购买按钮都闪烁着售罄指示灯,足见昨夜热闹,然而此时空无一人,桌椅散乱,桌上组委会准备的赛事时间安排打印表格大多散落在青灰色瓷砖地面,中央空调出风口呜咽出阵阵暖风。
“宋教练看上去也不是好脾气,没有挨过骂吗?”
埃文斯声音听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精神,然而昨天,他接受银牌时显得很快乐轻松,还在祝贺何焕时与他开着熟讷的玩笑。
一夕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脾气确实很差,一天不骂我和师兄师妹都不痛快,当然我们也不是很省心。但她不会刚才那样。”何焕道。
“不怪教练,是我的问题。”
“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埃文斯天空一样颜色的瞳仁近距离看蓝得简直不可思议,但其中郁结的几乎都是悲伤,他再一次转头再一次回身,几乎要在何焕出不想就聊点别的同时缓缓道:“我和他,虽然没有拿到金牌但是突破个人最好记录,银牌我也很满足。”
何焕立刻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生气你的地方是,你不该因为只战胜自己就满足,作为冠军,应该渴望战胜别人。银牌不银牌的其实并不重要,是么?”
埃文斯低头一笑,“有时我甚至觉得,你挺适合跟着我的教练,你们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应该合得来。”
何焕想其实自己是有点心眼的,过他坏话的人不会随意服自己原谅,还是在对方没有道歉的前提下,尤其是质疑他在花滑方面的天赋。但他还是没吐露心中所想,只淡淡道:“可能吧,但他最得意的弟子是你。”
“你也觉得我这么想是错的?”埃文斯望向他。
“你这么想没错,错得是出来,还是对你的教练,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
埃文斯始终沉重的目光里终于出现些别的内容,他略显疑惑地:“这话真不像你会的,新闻发布会你比谁都直接干脆毫不遮掩心中的想法。”
何焕抱臂靠桌,只是很淡地笑笑,“因为那些记者对我来一点也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和对我的观点。”
“这么你隐瞒过自己真实的想法?”
“是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情
况,不是么?”
“可以和我吗?”
何焕直视埃文斯露出坦率真挚目光的双眼,半晌才开口,“可以。”
能转移一下埃文斯的注意力也算好的,他拿定主意,也算勇敢突破一次心理的防线。
“奥运赛季初的时候,教练希望我自由滑用梁祝提琴协奏曲伴奏。”
“我知道这首提琴曲,很好听,也很适合你,为什么拒绝?”埃文斯忍不住往前凑凑。
“一方面是我更喜欢大提琴,这个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实话,一方面是我时候学过提琴,考级失败后放弃了,当时考级的曲目就是梁祝,所以我不想滑。”
“所以你是对它有阴影?”
何焕很认真摇头,“我是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很不满意。”
愣住须臾,埃文斯忽然笑出声,他显得很无奈,仿佛在斟酌怎样,花了好久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滑冰的天才,但人不可能在样样事情上都有上帝赐予的天赋,你不可能样样占尽的啊”
“道理我知道,可是失败的感觉不好受,我不喜欢,也不想把承认自己失败的记忆带到渴望胜利的冰场。”何焕语气很坚决,和他的眼神还有整个人一样,“我知道自己在其他方面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我也不在意,但我不喜欢输,不喜欢输的自己。曾经我也以为我选择花滑是因为我喜欢,但后来,我开始比赛我才明白,喜欢固然是喜欢,但对胜利的渴望也很重要,这两者在我心中从不矛盾,甚至平等。”
埃文斯心思细腻,早就看出何焕自尊心极强,颇为骄傲自矜,因此好胜心也在一众选里数一数二,不服输也不肯认输,只是表面看起来好相处,内心壁垒却高高坐落,但仍然没想到何焕居然自我认知如此清晰,清晰到连回避不愉快的记忆都不欺瞒内心,这样的内心如此强大,他可能是教练最希望自己扮演出来的那个角色。
“你真的很像一个竞技体育的选,比我适合。”埃文斯似乎被服了,看上去比之前松弛许多,“其实这个理由在我看来,没什么不能的,”
“因为人和人是不会互相理解的,我和教练亲如家人,但很多时候,我仍然不理解她
,她也不理解我,这并不妨碍我们亦师亦友相处下去,人和人之间在我看来有时只能这样,所以有些念头只能自己和自己分享。”
“这样听起来好孤独啊”
“你在我看来也很孤独。”
何焕的话让埃文斯愣住,他在那一瞬间脑海是空白的,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活着,那真正心中的自己难道不会孤独吗?”
埃文斯想一个人静静并且谢谢自己的时候,何焕以为自己错话了,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对了,埃文斯才会这个反应。
只是他如何想如何处理与教练的关系,就不是自己这么个外人可以置喙的了。
回到冰上迟得不是一点半点,尹棠骂了何焕半场彩排,他刚当奥运冠军就开始耍大牌,这也就只是拿了个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要是将来拿到全满贯,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尹棠嘴巴毒,但其实是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结果何焕听完在冰上站了半天呆呆不动。搞得尹棠后来有点心虚,绕着何焕滑一圈声:“生气了?你拿冠军前脾气也没这么大”
“谢谢你。”
何焕突然的笑容吓得滑了十几年冰的尹棠差点老马失蹄在冰上摔倒,“你干嘛笑得这么吓人!”
“如果不是你,我一时想不到拿了奥运冠军还有什么目标,但你这样,我忽然想到,我还可以拿所有能拿的冠军,像你得,拿个大满贯。”找到新目标的何焕从未有过的快乐溢于言表,滑过尹棠的时候甚至还拍了拍他胳膊。
尹棠傻在原地站着,半天才朝何焕干劲十足的背影喊了句:“盒饭你有病吧!”
排练的其他选都看过来,听不懂中文的以为两个人起了冲突,听得懂的更这么以为,第二天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什么新晋奥运冠军与同国选闹不和,场面一度失控几乎大打出之类的形容在社交络哪里都能见到。
几经辗转有记者找到成明赫询问真实情况,成明赫个性好又招人喜欢,一些熟识的记者也都同他算是半个圈内好友,于是想私下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那天在场边成明赫是后来听何焕了原因后笑到岔气的,旁人提及
他又要笑,一边笑一边解释清楚,于是记者朋友也都笑得不行,谁知道两个国家一二号男单结果一个是没头脑一个是不高兴,简直可爱极了。
记者们都有私下的社交络账号,颇多冰迷关注,事情他们当玩笑开,原本满天飞的谣言立刻变成玩笑新梗,流传在各个社交平台,刚好何焕夺冠是极大的热门,人人谈论,几乎引爆国内外所有媒体和自媒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这件逸闻也火了一把。
何焕当然不能理解大家为什么这样笑,他当时犹如醍醐灌顶,谢谢尹棠是真心的。尹棠气得不行,回去明明坐同一个航班,硬是换到离何焕最远的包角落,全程闷气一句话也不。
谁也没有想到激动人心的奥运之旅居然是在这样可爱的插曲中结束的。
回国后,找到新目标的何焕的确如他自己所言,非常有动力继续滑冰,他没休息几天就回俱乐部准备上冰,正是一个大早,这时候一般冰场还没人来,他刚好打算自己练练,但这一天冰场是有人的。
何焕还没进到场地,就听见冰刀滑过冰面那种极为特殊又爽利的快速切割声,俱乐部里除了自己和师兄还有这样的高?但师兄明明已经回韩国放假,不应该的。
他推开门,流星般的跳跃飞过越睁越大的眼,他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路普跳,而且还是四周。
他确定自己没有数错圈数。
更让他震惊的是,跳出这个跳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教练,梅萨罗什盖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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