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与狐狸低着头贴着洞壁走了一段，原来这山洞颈腹大，越往里走越是宽敞。谢心里害怕，一不留神脚下被一个东西绊倒。她起初以为是一捆黑线，仔细一看，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哪里是什么黑线，分明是一把长发！

    狐狸赶紧捂住她的嘴，压低声叱道：“不要命了你，乱叫什么！”

    谢紧密双目，指着地上，哆哆嗦嗦地呜咽道：“头发，头发”

    狐狸比了个“嘘”的势，声道：“我看见了。有什么可怕的，你自己头上一大把呢。”边边扶谢起来。

    谢脚下发软，被狐狸推着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忽见眼前一竖亮光射来，谢已是惊弓之鸟，吓得又尖叫起来，一头扎进狐狸怀中。

    狐狸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不由得骂道：“好么，我不是让那妖怪吓死的，是活活让你吓死的！大惊怪大呼叫的，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谢半捂着眼睛，惴惴不安地回头瞄了一眼，这才看清光束的来源是一面镜子，反射了洞壁的缝隙中透出来的光亮。

    谢略略松了一口气，却被狐狸一把推开。狐狸道：“还抱着呢，看我长得漂亮就占我便宜啊？”

    谢羞红了脸，道：“我又不是男人，怎么占你便宜啊。”

    于是又往前走，路上的镜子越来越多，形形色色大大的都有，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整个山洞，一束束寒光在各种角度的镜面间来回折射，将整个山洞映照得格外瘆人。谢越往里走，越觉得四面八方映照的都是自己的样子，而人的五官、脚无不是奇形怪状，虽然镜子中明明是自己的样子，却觉得比妖魔更为恐怖。

    谢看得头皮发麻，晕乎间冷不防撞在一张白布上。那白布柔顺细腻，弹性极佳，谢起初没在意，仔细一看白布上还有几个洞，突然浑身一颤，差点当场吓死——这哪里是白布，分明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谢已经害怕到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下意识地回头去找狐狸，哪还有狐狸的身影，它早不什么时候溜进瓶子里去了。若此时骂得出口，谢一定想痛骂狐狸几句，可惜她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口舌麻木，只有求生的本能在推着她往山洞外边跑。

    可是哪里是洞口呢？四面八方连头顶都是镜子，镜子里只有谢自己，根本看不到洞口。

    “完了，完了”谢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是要死在这儿了吗？谁来救救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个声音忽然在空旷的山洞里想起，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步步地朝谢靠近，逼得她浑身哆嗦。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媚婉转，如丝如缕。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声音在山洞的墙壁间来回反射，奏出奇妙的回音，然而谢一点儿也不觉得动听，那分明是一种渗到骨子里的寒冷。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谢眼前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身红衣，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膝盖，皮肤极白，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浓浓的脂粉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鲜红的嘴唇就好像刚用鲜血涂抹过一般。

    红衣女子一边拿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用一双媚眼打量着谢。谢不敢动弹，过了半天才敢怯生生地问道：“你是是妖怪吗？”

    红衣女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时候腰肢也剧烈地扭动起来，犹如一棵在狂风中打颤的柳树，看得谢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害怕那发狂的柳枝随时有可能鞭打在自己身上。

    红衣女子笑了一会儿，盯着谢缓缓道：“姑娘，你可真没礼貌，你闯进别人的府邸，还劈头盖脸地就问别人是不是妖怪，真是好过分喔。”她的声音无比娇嗔，然而谢只觉得像被刚才的死人头发缠住一般恐怖。

    “你你的府邸？这里吗？可是这里不像是人住的”

    “哈哈哈——”红衣女子笑得更欢了，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更可笑的事情一样，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可不是什么妖怪，你可以叫我‘窈窈’，窈窕淑女的窈。一般来，人家看到我的美貌，都只会觉得我是仙女呢。”

    狐狸躲在瓶中，被她那嗲声嗲气的样子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腹诽道：还有你这个样子的仙女？

    谢到底单纯，一听她自己不是妖怪，心下松了一口气，对那女子道：“窈窈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这里有妖怪，专门残害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你没有看到洞口的头发吗，还有那些那些人皮”谢着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又竖起来了。

    窈窈听了，笑道：“喔，你那些呀。那有什么可怕的，人皮就像衣服一样，今天你喜欢穿白皙的，明天你喜欢穿柔滑的，后天你又想穿紧致的，不多备一点儿，怎么换着穿呢？”

    窈窈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是听到谢的耳朵里，只觉得有股阴冷的寒风灌进了自己全身的毛孔。

    谢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见她随就扯下旁边挂着的一张人皮，轻柔地抚摩道：“这些皮相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就像平日里那些女人挑做衣服的布料一样。你看这张皮，肌肤细腻，又柔又滑，可惜颜色太黄了，穿上它就像个黄脸婆。”边边将那张皮挂起，又另扯了一张皮下来，道：“这张皮倒是很白，就像青要山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一样，可是质感太粗糙了，摸着都嫌硌。唉，它们都是美中不足，要找到一张十全十美的皮相来配我这个大美人，可真是难呐。”

    谢此时此刻才算彻底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自称“窈窈”的女人，就是她要找的剥人面皮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