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桂花

A+A-

    秦临将他的衣带整个抽出,却没扒他的衣裳,而是把他双按到椅子后面,拿衣带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段止观挣扎了两下,没用。他就是个文人,而秦临是真去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要对他动粗,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天晚上同意跟秦临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认了。

    但是做事也得分场合,这光天化日的,院门都没关不太好吧?

    秦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垂着眸子道:“别乱想,绑起来就不能反抗了,很没意思的。”

    原来他喜欢反抗的,怪不得以前

    接着,秦临当着他的面写了一封信,然后从他身上摸出鸽哨,把信送往段国。

    “你写了什么?”段止观冷冷地问。

    秦临站到他身前,双绕到后面,去解绑住他的带子,“也没什么,就是回绝了议亲而已。”

    “而且”他没有把衣带还给段止观,而是自己试图给它穿回去,若无其事地念着,“你不要想着再写一封,自己反悔了,或者被人胁迫了,那都不管用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段止观当然信他有这个本事。

    他只是不明白,毁别人的亲事,这很好玩吗?这样做有什么意思?

    心绪胡乱翻搅着,良久,他露出一个惨笑。

    “你觉得他们糟践我,但我告诉你,我想要这门亲事,对方是什么人都可以。如果定了亲,我在金国撑不下去了,至少还能想着有人在等我回去。”

    “有人在等我,这对我来是什么意义,你不是很清楚么?”

    “是不是我所有的好事你都要毁了才高兴?是你相互扶持,你不扶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推倒我再踩上两脚?”

    段止观越越激动,大口喘着粗气。

    过去十几年来,他一直独自行走在黑暗之中,本来这也没什么,人在黑夜里也不是不能活。

    可半年前,他游历到秦国,去了秦国二皇子府上,自荐给他做谋士。他了一堆官样文章,抬头时却见秦临冲他笑了一下,他立刻就僵住了。

    这个笑太动人了。

    如初升的朝阳消融了积年的冰雪,让在夹缝中徘徊

    终日的人窥见一缕光亮。

    看到那个笑,他忽然发现原来人活着是件好事,原来日子还有另一种过法,生命里还有值得追寻的东西。

    一共只有三个月。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好的三个月。

    交出了一切,所以粉身碎骨,跌入了比从前更深的深渊。

    他看到秦临侧过身,攥成了拳,身上在微微颤抖着。

    许久,秦临半低着头,话音晦暗不明,似是在刻意隐藏着语气:“你想多了,我不是想毁你什么东西。”

    他又沉默好一会儿,忽然云淡风轻道:“现在外头都觉得你是我的人,你去议亲,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搁?”

    段止观唇角抽了抽,这是什么奇怪的思路。

    “我去议亲,你也可以去。现在只是商议,成亲是在离开金国之后,那时你我的关系外人也明白了,不碍事。”

    “那也不行。”秦临脱口而出。

    段止观淡漠地勾唇,“你的意思是,你要管我一辈子,不许我成亲?”

    “管你一辈子”秦临笑得很用力,遮掩着眼底的情绪,“我管得住吗?”

    着,他向门外行去,就这么走了。

    段止观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管得住吗?

    他还真想管?

    从前那段日子,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哪来那么强的占有欲?

    也许凶恶残暴的人都是这样吧,一切能碰到的东西都要据为己有。

    尽管当初是他自己先放弃的。

    段止观坐到桌边收拾那两张信,也罢,回绝了也就算了,自己这样的身份,还要拉上别人一起吃苦受罪,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他正出神,却听见脚步声渐响,秦临又回来了。

    此时他已换上了惯常的从容笑意,在段止观身边坐下,“正事忘了了,我今日被狗皇帝叫过去了。”

    “秦国在秦金交界处抓了一伙山贼,金国去交涉,秦国不肯放人。因为那抓人的是我的旧部,狗皇帝就让我去下令放人。”

    段止观扔掉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挑一挑眉,“为了一伙山贼,劳动你出面?”

    “我怀疑,”秦临眸光深沉,话语缓缓,“金国有人扮成山贼混在里面,此人很可能就是韩勇。”

    段止观闻言有些讶异,

    韩勇是金国大将,常年戍守边境,他若被秦国拿去,金国不仅少了一员猛将,也可能被秦国套出重要的边防消息。

    见他沉思,秦临温和道:“你放心,我没答应他们。再若那人果真是韩勇,放不放他也由不得我做主。”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被金国捏在里,倘若秦临就是不从,逼急了金国皇帝,给他上点酷刑,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不过估计金国皇帝也没那个胆子对他用刑,只有自己这种没人疼爱没人管的,才能用来动刑。

    “止观,你他们要是真对我做些什么”后半句没完,软软的眸光落在他面上。

    “我有分寸。”段止观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

    秦临别过眼神,他有分寸,意思就是他不会全力帮自己,而是会在找自己报仇和避免自己死在金国人上做出权衡,让自己活不舒坦,也不至于死了。

    他望着段止观侧颜上锋利的眼角,心里有些酸。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段止观在院子里闻到一阵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香气。他想起前几日看到秦临抱回来桂花自己这里味道都这么浓了,他那里肯定更重。

    不记得他有这样的癖好啊?弄这么大味道,偷偷干什么坏事呢?

    他来到那边院外,桂花味愈发浓郁,还混着些难以分辨的奇怪味道。他敲了敲门,“秦临,你在吗?”

    来到金国之后,段止观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秦临。再叫什么二皇子之类的就有些矫情了,干脆连名带姓一起叫,反正他们本来就有仇。

    静默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问话:“是止观来找我?什么事呀?”

    段止观有些不解,秦临平日里不是挺喜欢往自己跟前凑的么,怎么自己来找他,他反而躲着?

    “开门。”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不然你晚点再来”

    段止观在门口站了半晌,忽然轻哼一声,不知怎的就道上一句:“你倒是很喜欢让我在你门外站着。”

    其实他这话得也不对,秦临从没主动让他站着。

    三个月前,段止观原本正在秦临府上过着他最好的一段日子,有一天秦临却忽然站在他门口对他:“你还是回段国去吧。

    ”

    段止观一时愣怔,迷茫地问:“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你走吧,不要再来秦国了。”

    他继续追问,秦临却不肯话了,只是让仆从把他和他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段止观自然不肯就此离去,他就站在秦临府邸门口,每当秦临出来时,便凑过去质问他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秦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后来他站得久了,晕倒在门口,昏昏沉沉之间,他知道是秦临府上的人在照顾他,但他醒过来后,再次被赶出门外。

    那时他便明白,生命中的光亮可以给人带来温暖,却也可以把人烤焦烤干烤化了。

    或许是往事太过不堪,他这句话果然有用,很快门便开了个缝,秦临露出半张脸来,眨着眼望着他。

    见他这个样子,段止观就觉得屋里有问题,趁他没防备,将门整个推开。

    院子里堆了一圈的桂花,中间围着个炉子,炉上烹着瓦罐,炉边是一个板凳和一把蒲扇。

    段止观看看这些东西,又看看秦临,渐渐明白过来。

    桂花的香气,用来掩盖煎药的味道。

    那天夜里自己犯病,被他看到了。

    “你不累么?”段止观别过头,轻蔑道,“想给我找大夫,直接带来不好么?煎药也该药房来煎,就你那水平,煎出来的能喝吗?”

    秦临抿了抿唇道:“这样的病,不好总是提起。医房那边得了吩咐,给我们看病可以,煎药却是不帮的。”

    段止观这便明白了,秦临怕直接叫了大夫,提起自己的病让人难堪,所以就让那大夫以定期请脉的名义来。他自己煎药,是因为必须药是医房煎的,才能圆医房会派大夫来请脉的谎。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让自己的病症少提几次?段止观都替他觉得累。

    “生病了都不能提,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我知道你坚强,”秦临歪头望着他,“可你不自己生病了,怎么会有人照顾你呢。”

    他缓缓走近,伸出来好像要摸什么,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放下,那份温柔便进了眼神,“你跟我撒个娇,以后我给你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