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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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的脸被一个冰凉的巴掌所阻挡。

    “行了,这样差不多了,我过去了。”

    段止观从床上爬起来,穿鞋下床。

    秦临愣住,刚才不是睡这里的吗?怎么走了?

    他仍旧挤出个笑,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么不看好我?”

    刚才又是往他床上躺,又是给他抱的,段止观怕他误会,便解释道:“让你把病气过给我而已,你还想做什么?明日我去医房,就是我病了。”

    秦临的笑容持不住了,嘴角耷拉下来。

    “我不信,”只颓丧了一瞬,他便抬头直视那人,笑得粲然,“我害的不过是风寒,你若也想得这个病,大可脱了外衣到院子里坐一会儿,不是方便得多。”

    “你来招我,又是因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眼瞎耳聋迷了心窍。”段止观冷笑着,开始解自己的外衣,“得没错,我还是去外头坐坐。”

    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有简便的办法,他为什么要去招惹秦临。被他抱了半天不,还让他想入非非。

    “不要去!”

    段止观转头,见秦临下了床,虽然面色惨白,颀长的身姿仍翩翩而来,抓住他的腕,不许他再走。

    “我是为了帮你。”段止观试着挣了一下,没挣脱。

    秦临拉着他的腕,将他整个人拽到面前,另一只揽上他的肩,趴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听话,回去睡觉。”

    段止观浑身一抖,一根根地将他的指从自己腕上掰下来,仍旧向外走去。

    接着他便感到腰被按住,头颈被一只固定,然后耳垂上一湿。

    软软的舌尖逗弄着嫩肉,牙齿轻轻咬下去,咬出一阵颤栗。

    “你不会乖乖睡觉的话,要我抱着你睡么?”

    段止观忍无可忍,用力把他整个人推开,往屋里走去,“不识好人心,自生自灭去吧。”

    有病不治,死了活该,谁要管他

    次日,段止观起床,见秦临仍然苍白着面色躺在那里,便假装昨夜无事发生,径自去洗漱。

    然而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咳嗽了。

    于是他立即去了医房,上次给他看病

    的大夫问他:“怎么弄成这样?”

    “受了风,着凉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大夫轻蔑道:“秦国皇子害的也是风寒吧,既然是一样的病,用一样的药便是了。”

    段止观愣住,一样的药,那不就是不管用的药吗?

    他沉声道:“风寒那么多种害法,如何就一样了?”

    “还是一样的好,”大夫的话音懒洋洋的,“若是不一样,谁知道哪副药被谁吃了呢?”

    于是段止观便知道计策让人识破了,冷哼一声离开了医房。

    这个办法不行,看来还得让秦临写信回家、找狗皇帝闹、拿着刀冲进医房

    正思索着还能寻些什么法子,他却又在医房门口瞧见了那天送点心的姑娘。

    她皱眉盯着段止观,“段哥哥,你的病加重了呀”

    见到此人,段止观眸中忽然亮了一些,快速道:“你是园子里的人么?能不能找到外头的大夫?”

    姑娘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嘛,我得回去问问我娘不过我觉得她会答应的,她要是听是段哥哥病了,肯定很心焦。”

    “你娘是什么人?”

    段止观还没问完,她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当天下午,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进了段止观的房间,他是民间大夫,来给段国皇子看病。

    段止观由着他把完脉,然后把他拉到秦临床边,让他多看了一人份的。

    大夫慢悠悠地:“表面上只是寻常的风寒,但实则寒气入肺,所以咳嗽不已,久而未愈。我开了方子,要按时吃上十天半月,才能见效。”

    段止观几句话谢过,接着便问:“什么人让你来的?”

    那大夫摇摇头道:“我拿钱办事,不问人家姓名。”

    大夫这样,段止观又不放心了,拿着方子去藏书阁查了半天,确认都没毒后才敢去抓药。

    他每天就把秦临锁在屋子里,连窗户都不许他开,然后自己在院子里煎二人份的汤药,煎好了,就拿进屋盯着他一滴不剩地喝完。

    他可是被秦临弄怕了,只希望他赶紧好起来,好在金国皇帝面前帮自己挡刀,而不是反而要自己出卖为他治病。

    他自己病得浅,没几日便没事了,而直到冬去春来,秦临的气色

    才开始好转。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到底是药方管用,还是秦临故意装作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来让自己可怜他。

    自己可怜他,他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真的想

    段止观皱了皱眉,不会吧?

    等秦临能活动自如时,他便打算搬回去了。这日清早,他从矮榻上爬起来,原本预备着找秦临搬家,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影。

    他只得到院子里煎药,药都快煎好了,才见到秦临从外头回来,衣衫有些凌乱,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段止观的面色冷下来,高声道:“秦临,你就这么糟践我?”

    “你什么?”

    “伺候你吃了多日的药,才给你治成这样,结果你就这么出去吹风,践踏我的劳动果实?”

    秦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还以为你怎么糟践今日外头暖和,不用担心我。”

    段止观瞪了他一眼,抱着药罐进了屋,想着赶紧让他喝完自己好走。正要递给他汤碗,却先被他叫住:“止观,我给你腰上的伤上点药吧。”

    自打秦临病了以来,此事便被彻底忘记了。

    段止观把盛着药的碗放在他面前,“你先喝药,再管我。”

    “这个不急,放一会儿不会凉,还是先给你上药吧。”

    秦临拿着一碟药汁从里屋走出来,将他送到凳子上,心地从身后卷起他的衣摆。

    段止观感到伤处被涂上药汁,那指温热,药汁冰凉,轻柔的触碰让人觉得痒痒的。

    “疼吗?”秦临的话音带着些许怜惜。

    “不疼,习惯了。”

    不疼是不可能的,但他不喜欢秦临话的语气,好像自己还像以前一样,需要被他爱护才能正常生活。

    “太久没用药,伤疤的颜色又有些深了,以后还是要每天”

    “秦临,”段止观淡淡地打断他,“你既然已无大碍,我今日便回去住了。”

    完,他便感到身后秦临的动作一滞,然后笑了两声道:“止观这就想抛弃我了?罢了,我还按之前的,隔几日去找你一趟。不过如今我身子好了,外人面前,恐怕还是得辛苦你”

    段止观静静听着,他没什么意见,在叫床这件事上,他已经修炼得出神入化了。

    身后的话音停下,他转头,见秦临正色道:“这件事,我要怎么谢你?”

    闻听此言,段止观轻嗤一声,过去那么多事都还不清,这会儿竟想起来要谢了?

    ——杯水车薪。

    “等来日吧,不定哪天,我也快要死了。”他随口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秦临着便低下目光,笑容也变浅了,“我就不能给你做些什么好事?”

    这莫名的殷勤让段止观觉得烦躁,朝他摆了摆,“我没有事给你做。”

    秦临避开他的伤口,仔细地放下他的衣摆,轻声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之前的,你时候的事。”

    段止观面色一冷。

    “我知道这事不该我问,但你五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段止观那警惕的眼神,他上前两步,把头靠在他肩上,话音软软的:“你拿命救我,还觉得我要害你,原来你床上骂我那些话都是真的”

    段止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躲开,“我给你讲就是了。那时候有人发现我母亲做了个巫蛊娃娃诅咒我三位兄长,刚好我失把三哥推进湖里,再加上钦天监天象有异,我会给整个皇室带来灾祸”

    秦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段止观冷落冰霜的眼神投向自己,他连忙解释:“如果让我害我的兄弟,我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在他母亲房里扔个娃娃,再故意惹恼他让他推我下水,还要买通钦天监。”

    “这么多事同时发生,一听就是早有预谋。”

    段止观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哂笑出来,“就算是这样,那能如何?我母亲已死,我也就这样了,当年是真是假,也不影响什么。”

    “真的不影响?”秦临垂着目光,浅浅抿唇,“也许能让你父亲恢复你母亲的名分,给她上封号置奠仪。这样的话,你的身份也会和现在不一样。但若你觉得这个可有可无,那我也没什么可帮你的了。”

    段止观别过头,“你有办法?”

    这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或者为母亲争取过什么东西,因为他认为当年的事就是自己和母亲的错。

    可如果秦临的是对的

    五岁的自己靠着智慧和文才在段国皇宫出尽风头,难免会有人嫉恨。当时他和母亲都太过弱,若有人要对他们下,甚至不用动脑子,直接使用想到的第一个方法,他们都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母亲的死,和自己十几年颠沛流离都是遭人嫉恨的结果

    秦临的事他很心动,他自己的身份倒无所谓,但母亲莫名其妙的死亡一直是他多年的心结。纵然往者不可谏,他也在意身后之名,想让母亲得到应有的地位。

    但秦临一个秦国人,还有本事插段国皇宫里这些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