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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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一天,段止观不想再与他周旋,只想赶紧让他走。于是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布包,从空中抛给秦临。

    “你上次膝盖有伤,给你做了一对护膝。你先用着,这料子厚,到了夏天再给你做对薄的。”

    秦临接过那东西按在胸口,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看了好一会儿,他垂眸浅笑,“是因为我对你没兴趣,才突然对我这么好?”

    “什么?”段止观半晌才想明白他的逻辑,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你为我的事忙前忙后,我不想欠你人情。还清了这些,等离开这里的那一日,你我才能干干净净地分别。”

    “那我不要你的东西,”秦临将那布包放在桌上,深深地笑着,“如果还不清,离开了这里,是不是你就跟我回秦国去?”

    段止观被他得有些懵,“我一个段国皇子,去秦国做什么?才离开金国,又去给你们做质子?你秦国也得愿意和段国建交才行。”

    秦临悠然踱到他面前,歪头望着他,眼神似有深意,“两国建交有很多种办法,质子多难看啊,不如联姻吧。”

    段止观不是很懂他为什么突然要讨论秦段两国的关系问题,难道今天在金国折腾了一通,意识到只有两国建交才能对抗金国了?

    他还在认真思考联姻的可能性,可自己是段国最的皇子,几个兄姊都已经成家

    “好像段国只剩你了,要不你看看秦国那几个皇子皇女,有没有看得上的?”秦临背着,若无其事道。

    段止观又认真思考了一下秦国的皇子皇女,“我除了你谁都不认得,怎么看上?”

    “这样啊——但你至少还认得我嘛。”秦临上前两步,贴他很近,伸拍拍他的肩,浅浅抿唇道,“要不就我娶你吧,都是为了两国关系,就别挑了。——正好,我刚才都拜过岳母了。”

    段止观愣了一瞬,才发现自己是上套了。

    他后退几步,皱着眉,莫名其妙地望向他,“秦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知为何,出这话的时候,心里突然一热。

    见他这个反应,秦临笑得愈发粲然,“不愿意?我怎么忘了

    ,我如今在秦国没有势力了,你跟着我没有好日子过。要不还是你娶我吧,我跟你去段国,你去争你的东西,我就在家洗作羹汤这样是不是更好?”

    他着,又去到那牌位前,拱道:“伯母,您觉得怎么样?您儿子年纪也不了,这终身大事赶紧定下,您也能含笑九泉了”

    “够了。”段止观粗暴地把秦临从那牌位处拉开,“你若真这么想,就直接让秦国向段国要我,段国还能不给么?本就由不得我的事,何必来征询我的意见?”

    段止观这话是开玩笑的,因为他觉得秦临也是开玩笑的。就是在自己母亲的牌位前开这种玩笑,有点不太合适。

    没想到秦临十分认真地:“这是你的事,自然要先问你。”

    好的开玩笑?

    “我的事从来也不由我做主。”

    “那你就做主一次。既然你我去要段国就会给,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同意,我再去要。”

    他着,拿起桌上那布包往外走,扔下低低的一句:“我去煎药了。”

    段止观呆呆望着他,这不是开玩笑的套路啊?什么叫自己同意他就去要,自己要是同意了,他还真打算

    秦临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不怕自己把他家拆了?

    就算为了让两国联合,也不用采取这么要命的办法吧。

    他朝门口吼道:“秦临,你有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如多琢磨怎么用搓衣板!”

    洗衣服都不会,谁要是找了他,还不得伺候他一辈子。

    段止观一脸嫌弃。

    金国的御书房里,龙座上的皇帝翻开一封奏折,看了没两页,就“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桌上。

    “李德,百花齐放少了一盆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李德心下一沉。祭春原本该是礼部管的,但皇帝不放心,干脆就让宫里的太监来管,责任便落在了李德头上。

    百花只剩九十九盆,这事他早就知道,因为查不出结果,原本是打算压下去的。可那么多百姓都看着,难免让朝中官员知道,他就压不住了。

    李德心地:“这事奴才查过,那些太监支支吾吾不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干的好事!猜猜他

    们怎么的?百花齐放凑不够,暗示金国气运衰败!”

    李德跪到了地上,还没出谢罪的话,就听外头有人通传:“三殿下求见陛下。”

    “传吧。”皇帝压下怒气。

    金晖上殿寒暄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禀报:“祭春那天,那个段国皇子很是奇怪。他身穿白衣,头戴白花,敬花时插的也是一捧白花。百姓都他在祭奠死人,损坏金国福脉”

    李德连忙问:“头戴白花,殿下可看清了是什么花?是绣球花吗?”

    “绣球花好像是吧。”

    于是李德转向座上:“陛下,百花齐放少的一盆就是绣球花,定然是那段国皇子偷去了。”

    “段国皇子,”皇帝轻蔑地勾起唇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动静还不。既然他这么能折腾,李德,你就去静颐园查查这事,顺便让他消停消停。记得体面一些,别让人咱们苛待了段国皇子。”

    待金晖下去,皇帝便沉声问李德:“静颐园那两个皇子的伙食如何了?”

    李德了然一笑,“您放心,厨房都是咱们的人,万无一失。”

    祭春后只安生了三天,傍晚时分,段止观到门口取晚饭,见到了提着食盒的王信。

    王信顺便送上一封信。

    回到屋里,段止观把食盒放在一旁,先拆开信。杨丞相果然像他的那样,找来一件政事让他解决。

    在金国还是燕国的时候,商业是被朝廷鼓励的,所以商人纳税比例很低。金国建立后,这税率一直也没动过。

    而近日朝中跳出来几个人,这几年战乱频发,不应鼓励商业,提议增加商税。

    杨丞相在信中,他认为金国物产匮乏,只有鼓励商业才能改善百姓生活,原先燕国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然后他十分谦虚地问段止观,怎么办?

    段止观一脸莫名其妙,是跳出来几个人提议,又不是整个朝堂全这么想,他一个丞相,压下去不就行了么?

    为了这么点事,专门写信递进静颐园给自己,听自己这个段国人的意见,他图什么啊?

    但人家找都找来了,还是不能不给面子。段止观帮着列了几条不应增加商税的原因,以及服反对者的方法,塞回信封里。

    做完这件事,他拿来一旁的食盒打算开饭。

    往常的盒饭都是一碗米饭几盘菜,荤素搭配,逢年过节还有饺子粽子汤圆之类的东西。虽比不得皇宫里奢华,却比段止观过去十几年吃得丰盛多了。

    然而今天,掀开盖子,他看到了一大盘红烧肉。

    没有米饭,没有菜,只有一盘红烧肉。

    那盘子很大,一个人吃的话可能都吃不完,虽然腻了点,吃饱是没问题的。

    但段止观是不吃猪肉的。

    也不是因为什么信仰,就是吃不惯。

    时候在尼姑庵里顿顿吃素,后来下了山,觉得自己身子太弱,也开始吃一些鱼肉、鸟肉。但对于油油腻腻的猪肉,他还是闻着味就想吐。

    盘子里的肉泛着油星,远远都能闻见腻乎乎的气味。

    段止观皱着眉推开那盘子,有人把他的晚饭替换成了他不吃的东西,这是存心要整他。

    算算日子,大概是祭春时做的事被发现了。那种事情,想来在百姓之中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金国人要拿他出气也属寻常。

    睚眦必报、肚鸡肠,也不想想他段止观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苦没受过?

    别饿一顿了,以前他在田间挑粪,力气不够脚下一滑,粪水洒在主家身上,然后他被打得满身是血,在柴房里没吃没喝地关了十天,最后不也活着爬出来了么?

    反正如今金国人不可能让他死了,只要活着,就随便他们折腾去。

    还能比从前更甚?

    他将那盘红烧肉倒进了泔水桶。

    次日一早,他当着送饭太监的面打开食盒,然后发现他的早饭被换成了一大盘东坡肘子。

    太监假惺惺地:“我们总管见殿下最近吃得少,人也瘦了,特意吩咐以后每顿都给殿下送荤菜。”

    段止观无奈道:“能加一碗米饭么?”

    “不行,”太监振振有词,“总管必须全是荤的,不能让人金国慢待了殿下。”

    “鱼也是荤的。”

    “鱼太清淡了,没有油水,只有猪肉吃了才长肉。”

    于是段止观确证了金国人的意图。

    此后,他不是不知道如何在园子里找到别的东西吃,但他只是日日待在房里。

    只有到半死不活的时候,金国人才会让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