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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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国都城最近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丧事,闹得很大,出殡的队伍绕城转了三圈,最后弄得全城皆知。

    死者是太常寺主簿姜思,以六十五岁高龄,突然暴病而亡。家人对外宣称,姜思是被人打死的。

    被谁打死的呢?据姜思进了一趟静颐园,离开的时候就半死不活了。

    这时,和姜思一起去的几个官员站出来,他们那天本来是就韩将军的事,去找秦国皇子讨法的。结果对方恼羞成怒,和姜思动起来。

    然后这人就这么被打死了。

    一时间,全城都在传秦国皇子打死了金国官员,完全破坏了上次祭春时百姓对他的好印象。

    静颐园的太监们闻听此事,便有好心人告诉了秦临。

    秦临立即拉上段止观去衔泥堂。

    衔泥堂的书房里,金晖递上一摞文件,哭丧着脸道:“我查过了,这个姜思没有党派也没有来历,只有几个翻不起浪的学生,什么都查不到啊!”

    秦临缓缓道:“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死法我倒是查到了,给他治病的大夫,他咳疾入肺,早就没几天好活了”

    秦临略一皱眉,沉声问:“他家可有什么秦国的关系?”

    金晖翻了几页文件,指着一处道:“这里!他表哥的堂弟的二大爷的闺女嫁去了秦国,好像还是什么勋贵之家”

    “原来如此。”秦临一挑唇角,“十有**又是我那个弟弟。找一个快死了的人来打我,成是被我打死的,也真是难为他了。”

    段止观的目光变得锐利,他那个弟弟夺他的权势还不够,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他正心中打算,外头的侍女进来,杨丞相来了,要找他。

    杨丞相来衔泥堂?

    之前袁妃他们不认识,果然是骗人的。

    既然来了,那就见吧。他被侍女引着去了偏厅,杨丞相仍旧和蔼地笑着,把他让到位子上。

    只是这次没和他客套,直接就:“殿下若想毁了秦国皇子的名声,可以好好利用这次会。”

    段止观一愣,半晌才想起来,上次见这人的时候,假装自己和秦临对立,还让人把秦

    临五花大绑来着。

    所以杨丞相这是帮自己打击敌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段止观已能确定杨丞相并非一心为了金国,那就没必要继续隐瞒二人的关系了。

    “秦国皇子是我的盟友,你若与我合作,不可伤他。相反,我还要靠你想办法解决此事,不能真坏了他名声。”

    杨丞相满脸震惊,“可、可是外头都传,秦国皇子他那个啥凶得很。”

    “床上凶得很?假的。不让他凶我,就会有人来凶我们了。”

    杨丞相用了半天才接受这件事,而段止观则一直催着他问:“有没有办法将此事按下去?”

    “您非要帮他的话,我就把那个姜思做成段国派的奸细,殿下去认一下。秦国皇子打死个奸细,不至于败坏名声。”

    段止观轻哼一声,“让我承认派姜思来金国做奸细?如此一来,成全了秦国皇子的名声,倒毁了我的名声?你玩我呢?”

    “那我也不知道了”杨丞相讷讷道。

    段止观看得出来,这人就没想好好帮他。

    他打发走了杨丞相,回去把他的办法跟秦临了一遍,自己又补上两句:“实在不行,就这样吧。左右我在段国没什么势力,我要名声也没用。你不一样,你已部署了那么多,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付之东流。”

    秦临眉头紧锁,“不能这么算。此事若真这样处理,我就是损人利己,没有一点好处给你,我心里过不去。”

    段止观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淡淡道:“那你就记着我的好,他日还给我不就得了。”

    与此同时,秦临也道:“不如你嫁给我,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一片寂静。

    “那个你们先聊,我出去转一圈。”屋里的金晖听见话题转到了这里,连忙逃走。

    段止观扯扯嘴角,“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了,正事呢。”

    “不是玩笑。”秦临突然严肃起来,上前两步,抓着他一只臂,“你上次,你的婚事不能凑合,权势都打动不了你,言外之意不就是,你要找个喜欢的?”

    有些话在他心里酝酿了很久,他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可一时情绪上来,压都压不住。

    他一直在试探着往

    前走,生怕走得太快,可他逐渐发现,自己不是太快,而是太慢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怕会来不及、追不上。

    段止观别过头,生硬道:“我又不喜欢你。”

    “躲什么?看着我,再一遍。”

    秦临拉一下他的臂,将他整个人转得面对自己,却没能把他的头转过来。

    段止观扭得脖子都要断了。

    他不能看那个人,不然眼睛会出卖自己的情绪。

    许久,他忽然轻笑一声,目光变得澄澈,望过去时,里面已什么都没有了。

    “你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娶我,可你自己认真想过这事吗?没错,你是能得到段国的权势,得到我的脑子,还有我的身子,你觉得这就够了吗?”

    “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是不能轻易反悔的。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个情种,他日遇到了你真正的心上人,那时候你怎么办?你舍得让他侍奉我吗?”

    “秦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这个道理都不懂?好好想想吧。”

    他抽回自己的臂,去一旁坐着。

    半晌没听见对方话,偶一抬头,见那人的目光也直射过来,其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让他一阵愣怔。

    秦临半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张了张嘴,挤出一句沙哑的:“你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

    原本是打算往前走的,路却被死死堵住。

    他真这样想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秦临足无措,不知在那人面前该如何自处,只得离开房间,去找金晖了。

    余光里,段止观看着他离开,闭了闭眼,攥紧双拳。

    这样能不能让他闭嘴还不知道,倒是自己先受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设想中的那个什么他日后的心上人,想到他终有一日要和别人那些曾对自己过的话,做那些只和自己做过的事,就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

    可这是必然的结果自己推开了他,最后总会送去别人里。

    段止观开始逼迫自己去想秦临当时是怎么杀人的,他找来一伙匪徒,杀了三百个段国战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恨是不能抵消爱的,只会又爱又恨。

    他被这些想法弄得脑子要炸了,起身出去。

    外头,秦临正和金晖商议着对策。

    “你继续去查那个叫姜思的人,将他在任时的各种事都找来,再不够的,就去找他的上司问,查得多了总会有破绽。”

    金晖充满怨念地望向段止观。

    段止观躲开目光,低低道:“都听他的。”

    广寒果这种东西,虽然坏得很快,但窜得也很快。没过多久,地里的第一茬已经能吃了。

    秦临兴奋地挖了两个出来,白白嫩嫩的果子,切成方方正正的块,自己尝一口挺满意,便装进食盒,顺带捎上一封刚收到的信,去了隔壁院子。

    他最近几次见到段止观,对方总是靠在窗边发呆。他担心,却不敢问。

    自从上次了那些话之后,二人之间便始终有些尴尬。

    进了屋,他同时拿出切好的果子和那封信。

    看着这两样东西,段止观其实很馋那汁水饱满的广寒果,但是上来就吃好像有点丢人?

    他不好意思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信。

    秦临忍着往他嘴里塞一块的冲动,坐在他旁边,目光落在信上,“姜思那事都传到秦国了,父亲也来信斥责,我冲动莽撞。想必这就是我三弟的目的吧。”

    段止观微微皱眉,忽然道:“上次你的那封信,你父亲不给你取字的那个,去拿给我看看。”

    虽然没太懂他的意思,秦临仍旧照做,回了自己屋一趟。

    回来时,那盘子广寒果少了两块。

    段止观舔着嘴唇,回味着口中的甜蜜,把两封信同时拿给他看,“你父亲斥责你,但我读着,语气却像是在劝慰。还有这封,他不给你取字也并非不重视你,而是觉得取了没用。”

    “为何会没用?”

    “没人那样称呼你,我也不行,懂么?”

    秦临听懂了,无奈地一笑,“你就别哄我开心了,我现在可开心不起来。”

    “我没哄你。”段止观将两封信排在桌上,“这两封信措辞微妙,以你的造诣估计也看不出来。你父亲这样写,恐怕知道我会帮你看信。”

    秦临心中蓦地一揪,到这里,此事就不便再深入了。

    毕竟父亲至今都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娶这个人的

    “你在秦国还是有出路的,不要乱想。我

    去衔泥堂,给你问问金晖查得如何了,你晚点再来。”

    着,段止观起身要走,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那盘果子上。

    刚才塞了两块,没吃够

    秦临忙把果子装起来递给他,“拿过去和他们分着吃吧。你放开吃,地里还有好多,吃完这些,下一茬也熟了。”

    段止观张了张嘴,他想跟秦临别种了,不要再为自己做事了,可他知道对方不会听,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赶走。

    想表达感谢,又觉得话语太过单薄。他为自己做事,也不是为了听感谢的。

    最后就什么都没出来。

    他提着食盒往衔泥堂走去,边走边时不时从盒里拿出一块果子塞进嘴里。

    时候爱吃的东西,长大后容易觉得不如过去,广寒果却一直都很美味。而且这盘果子一尝就知道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比金瑶那串糖葫芦新鲜多了。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秦临在地里浇水的画面。

    以金国的气候,要种出广寒果来,一天恐怕要灌溉五六次吧,夜里没准也得爬起来浇水

    第一次知道秦临给自己摘树叶的时候,他很感动,觉得很温暖,喜欢那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现在却只觉得心酸。

    被仇人照顾,有什么好温暖的。

    正沉浸在情绪中,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将里的果子放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回头,双臂却忽然被人从后头擒住。

    ——绑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