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端着烧鹅，千恩万谢地给杨柳道谢，又硬塞给她一个荷包，是二奶奶给她的谢礼。

    杨柳自然不会要什么二奶奶的谢礼，但等她要还给碧莲的时候，碧莲早就跑远了。她打开荷包看了看，里头是一个金镯子，分量不算重，但式样挺精巧别致。没想到二奶奶这么会做人，不过劳动她做到烧鹅，竟拿金镯子来谢。杨柳想着，把镯子塞回荷包，放进了箱子里。

    她不知道的是，碧莲得了烧鹅，却没去二奶奶胡氏那里，而是直接进了大奶奶曹氏的屋。

    曹氏才被人从余氏那里抬回来，这会儿正半躺在床上，拿着块帕子擦眼泪。

    她的乳母聂妈妈坐在一旁，正在劝她：“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做人媳妇，最要紧的是子嗣，您有孝心伺候婆母固然好，可要是为此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曹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眼里却并没有多大的哀戚，语调亦是平静得很：“妈妈，我听老爷要夺了太太的管家权？”

    “可不是呢。”聂妈妈满面愁容，“虽大太太当家，咱们也没能落着什么好，但毕竟是大房的人。若是大太太被夺了管家权，三太太又正有孕，这主持中馈的权力，只怕要落到二太太身上去了。以后二房独大，咱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曹氏微不可见地笑了一笑，那笑容极浅，但她还是谨慎地拿帕子挡住了脸，哪怕旁边坐着的是自己的乳母。

    聂妈妈没有觉察，犹自絮絮叨叨：“大奶奶就是这般好性儿，由着大太太磋磨。其实您也是正经人家嫡出的姐，哪里就比别人差了？唉，怪就怪您嫁了个庶子，才在这家里抬不起头来。”

    “妈妈！”曹氏忽然出声喝道，“不管我在家时是什么样的身份，既然嫁了人，就该以夫君为尊。像什么嫁了个庶子这样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了。”

    曹氏一贯柔弱温顺，骤然讲出这样重的话来，可见是发了大脾气了。

    聂妈妈觉得自己一心为她着想，却挨了责备，很是委屈，但一时也不敢再什么了。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曹氏正准备让聂妈妈出去，就见有丫鬟来报：“大奶奶，二奶奶屋里的碧莲来了。”

    “碧莲？”曹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聂妈妈想了一想，道：“是二少爷屋里的通房吧？开脸也有好些日子了，但好像一直不得宠，也没怎么出来见过人。”

    “她来做什么？”曹氏略略皱眉，叫丫鬟把人领进来。

    不一会儿，碧莲就托着个食盘，笑吟吟地跟着丫鬟进了屋。

    她给床上的曹氏行了礼，道：“大奶奶，我们二奶奶听您今儿受了委屈，特意让我去央六姐做了一道烧鹅，给您送来了。二奶奶，您先前就爱这道烧鹅，只是家里厨娘做的一直不得法。今儿这一盘子，是六姐用那口怪锅亲做的，肯定比那些笨笨脚的厨娘做的强。”

    二奶奶特意给她送烧鹅？曹氏愣了一愣：“二奶奶今儿怎么想起我来了。”

    “瞧您的，二奶奶天天念叨着您呢，只是她自己身子也重了，不好来找大奶奶话。”碧莲笑道。

    曹氏淡淡地笑了笑：“难为二奶奶费心，你放下吧。”

    马上便有丫鬟来接食盘，又给碧莲塞了个赏封。

    碧莲接了赏封，却不肯走：“大奶奶，不瞒您，我们二奶奶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挺着大肚子，但也是每天要到婆母面前立规矩的。她听您今儿为了伺候大太太，累得都晕倒了，想起自身，心里愈发难过，这才去央六姐做了烧鹅，让我送过来。”

    这倒是真的，二太太一样不好伺候，非逼着儿媳立规矩的。曹氏心里转了几个弯，脸上惨然一笑：“伺候婆母，是我们的本分，不过二奶奶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碧莲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道：“二奶奶特意嘱咐了，让我看着大奶奶尝一口，若是好吃，她再央六姐去做，若是不合胃口，也请一声，免得她再去烦扰六姐。”

    曹氏本不轻易吃别人送的东西，但想着碧莲既然敢当面让她尝，想必没什么妨碍，于是道：“真真是让二奶奶费心了。”

    丫鬟便拿了碗筷来，将那烧鹅夹了一块，奉到曹氏跟前。

    曹氏尝了一口，赞道：“不愧是六姐的艺，这烧鹅咸中太甜，肥而不腻，极合我的口味。不过不劳二奶奶再去央六姐下厨了，我若是还想吃，自己去跟六姐。”

    “大奶奶爱吃就好，谁去都一样，左右咱们都是一家人。”碧莲笑着道，“那我这就回去复命，不打扰大奶奶尝烧鹅了。”

    曹氏微微颔首，又让丫鬟塞给她一封赏银，才放她去了。

    聂妈妈闻着烧鹅的香味儿，由衷地道：“六姐的艺真是不一般，这烧鹅闻着就比厨娘做得香些。”

    “是二奶奶有心了，竟去求了六姐。”曹氏着，让丫鬟另拿了碟子来，给聂妈妈也夹一块。

    聂妈妈是她的乳母，便也没客气，就坐在床边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夸赞杨柳的厨艺，不知不觉，竟将一盘烧鹅吃光了。

    夜里上灯的时候，大少爷杨迁回来了。曹氏把烧鹅的事讲给他听，笑道：“六妹妹的厨艺真不是盖的，叫我，二少爷输给她，不亏。”

    杨迁笑着去摸她的肚子，道：“既然烧鹅好吃，为何不给我留一块？”

    曹氏嗔道：“留到现在也冷了，你若是想吃，明儿我厚着脸皮，去央六妹妹一回便得了。”

    灯下，曹氏虽然挺着肚子，却是明眸善睐，一副娇俏模样，和在余氏跟前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杨迁瞧着她含笑的脸，心中一动，握住了她的：“你今儿在母亲跟前受委屈了。”

    “不委屈。”曹氏靠到他怀里，道，“只要少爷明白，我是为了您，我就不觉得委屈。”

    “你的好，我全记着呢，此生必不负你。”杨迁着，低头去亲曹氏的脖子。

    曹氏却忽然把肚子一捂，叫了起来：“少爷，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