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茗烟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自家二爷的那一句话，配上阴森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厉鬼索命。他被自己的梦魇折腾得精疲力尽，第二天起来时，都没力气劝宝玉多穿点，光顾着缓神了。

    不过白日的宝玉看起来要比他梦里正常许多，脸上有了血色，配着放松的神情，看起来人温温和和的，甚至还有点可爱。等到阳光出来往他身上一照，茗烟是彻底缓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宝玉昨晚上的是不是真的，这会心里有了勇气，试探地问了一句：“二爷，李嬷嬷虽然可恶，但她也罪不至死，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给的透个底吧？”

    宝玉没想到他能发散成这样，顿时有些无语：“我昨晚上吓唬你的，再怎么那也是我奶嬷嬷，我还能把人弄到衙门里去？”

    不过有一点他没撒谎，那就是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确实太轻了，他的任务也没有完成。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他还要好生琢磨琢磨。

    倘若就这么给老祖宗听，以她对家里老人的宽容，只怕会训斥一顿了事。他又不喜欢嬷嬷的总伸到他身上，既然如此，只能想办法请她离远些了。

    只不过李嬷嬷刚被落了面子，再想进府只怕还得过些日子，这件事只能暂且搁下，从长计议。

    应付完茗烟，宝玉又去思索自己今日的任务。他前儿治病救人得到的奖励到了，是一套银针，他先前打开看了看，长短不一，粗细也不尽相同，尖头镀着一层明晃晃的亮光，看着就瘆人。不过宝玉知道这东西可以救人，对它倒不算抗拒。唯一的烦恼就是，他大抵又要多学一门本事了。

    也不知道系统哥哥怎么安排的时间，他感觉后面还有好些东西等着他，一样堆一样，快垒得他有些麻木了。

    不过他注定麻木不了多长时间，身边有茗烟这个活宝，没一会便打消了他心底的所有念头，干净得仿佛被大风刮过。

    宝玉服气。

    他揉了揉眉心，纳闷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厮这么能闹腾，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换个人伺候。

    算了，懒得折腾了。

    茗烟不知道自己

    逃过一劫，他依旧天天混着日子，时不时听几个八卦，回来给宝玉听。偶尔他也偷懒，和锄药、半鹤等人换着活干，自己出去找找乐子。回来时，又是一番絮叨。

    宝玉算是明白了，他上辈子可能是只雀儿，这嘴整天叭叭的，就没个安静的时候。而且他还极有眼色，从来不找他专注的时候，每天见缝插针地几句，弄得宝玉想无视都难。

    宝玉被迫听了一水儿的事情，连带着贾环被放出来、哪个丫鬟和嬷嬷吵了一架这样的事也是一清二楚。起来，贾环被放出来后便被送去了家塾，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冷淡到宝玉都觉得有些诡异。

    贾环日日去上他的学，两人顶多在院子里撞上一两回。每每看见他，贾环都会率先挪开视线，随意打声招呼便带着人急匆匆离开。茗烟看不惯他的态度，对他的观感越发差。

    宝玉倒是无所谓，他本就不是爱计较这些事的人。每日那么忙，他能按时学完东西，再去老祖宗院子里陪陪亲近的人，就已极为难得了。没过多久，他便把这些事忘在了脑后。

    唯独一件事他还记得，那便是近日越发倚老卖老的李嬷嬷。

    往日院子里有丫鬟，宝玉待她们又宽松，李嬷嬷每次来都能找到不满意的地方几句，秀一下资历及存在感。现如今他屋里只有厮，每日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她便挑不出什么错来，只能刻意找茬般干巴巴地训几句。别茗烟，便是其余几个当值的厮，也没有看她顺眼的。

    宝玉自打知晓她又常来后便开始筹备了。他专门出府买了些药材，在屋里一个人闷头捣鼓了一会，制成药粉，放了些在香炉里面。又捡了几块石头，趁大家不注意，按预先设想的方位摆好。完事他拍拍，暗忖，这自己琢磨出来的迷阵，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他跟着老大夫学医的时候了解了不少阴阳五行的内容。后来自己感兴趣，又找来不少书看，琢磨出了几个大阵。只不过理论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一回事。像他布的那个阵，就是古时候有名的八卦迷阵。不过就他摆的那几下，铁定发挥不出书上的效果，顶多算是一个迷阵。

    希望能

    有效果吧。

    宝玉没抱什么希望地准备离开了，他如往常一般去贾母院里。临走前，他特意对茗烟：“我刚翻了一些值钱的旧玩意出来，你们别进屋，也别去收拾东西，离我的屋子越远越好。”

    顿了顿，又：“嬷嬷来的时候，别拦她。”

    他这么一，茗烟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他朝屋里望了一眼，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先是兴奋，而后又带上了几分克制的谨慎，还如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般压低声音：“二爷放心，我省得的。”

    宝玉：“”

    他本来没怎么担心，这会突然有些放不下心了。

    老祖宗那儿依旧如往常热闹，光看来来往往的丫鬟，宝玉就知道里面必定有探春姐妹几个。他突然有些泛酸，往日里她们可没来这么勤，自打林妹妹来了，她们便雷打不动地每日必来，还时常一坐便是大半天。

    可怜他原本同林妹妹最亲近，这会倒被她们挤到角落里去了。

    宝玉长吁短叹一番，收拾好心情，掀起帘子走进屋去。

    他原本以为这就已是最残忍的了，没想到进去以后，发现姐妹们都躺倒在炕上，二姐用秀帕遮住脸，闷闷地同她们着话。三妹妹里拿着一副绣到一半的刺绣，和林妹妹挨在一起，两人摸着绣好的图案轻声讨论着什么。最的惜春在一旁同她自己的丫鬟入画着话，时不时从她里央些果子吃。

    这副场景就如同一幅浑然天成的美好画卷，让人舍不得去破坏。

    宝玉一时都没敢出声，他的目光逡巡一圈，见不大的炕上被她们四个坐了个满满当当，唯有惜春边上还有点空隙。他眼睛一亮，正要过去，就见惜春突然往后一倒，身子呈大字形放松地瘫倒在床上，还摸了摸自己微微起伏的肚皮。看那圆滚滚的模样，就知道刚才没少吃。

    果然，入画也不许她再吃了，把水果盘子收了起来。惜春哼哼唧唧的，又在炕上滚了滚。

    最后一点缝隙也没了。

    宝玉：“”

    八闷笑，可它的声音不管再怎么遮掩，对宝玉都明晰无比。本来就是在他耳边话，他听着系统哥哥偷笑的声音，一时越发哀怨。

    不过这倒使他徒然

    回过神来了，他看了炕上姐妹们一眼，委委屈屈地找了个最远的角落窝着。

    行叭，男女有别就男女有别，他懂。

    这会几个姐妹也发现他了，探春奇怪地看他一眼，纳闷道：“二哥哥，你为什么坐那么远？”

    宝玉：“不好打扰你们。”

    其实是融不进去，只是他要面子，不肯在如此悲惨的时候再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

    探春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道：奇奇怪怪。

    也罢，宝玉不吭声，她们便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时宝玉才知道，原来探春上这副刺绣是要送给太太的。

    她最近得闲，琢磨着要绣点什么，便有了这副“人间富贵花”。黛玉刚巧也会女红，对这些感兴趣，所以时不时地会和她提一些意见。

    这些宝玉是真不懂，在一旁听天书般听了半天，发觉还是医书简单点。他为这个答案感到怅然，无比心酸地在脑海里默背病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讨论声渐渐没了，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宝玉睁开眼睛，就见到两个老嬷嬷一起抱着一架古琴走了进来，将它放在丫鬟们提前设好的案上。黛玉焚香净后，端正地跪坐在案几后。

    另有些丫鬟来来回回地往里屋跑，想必是要伺候老祖宗起身了。

    黛玉要抚琴？宝玉顿时来了兴趣，他起身凑近了些，和探春姐妹几个一起，大气不出地盯着正中央的黛玉。

    看了一会，他心下暗暗点头。妹妹果然天人之姿，气度非凡。光是静心，就有股不清道不明的仙气。

    起来这架琴还是他先前去买琴的时候一起买回来的。那时候他只想着他有的妹妹也要有，便是不会，等他学成之后再来教便是了。现下看黛玉的周身气度，怎么感觉妹妹会弹得比他好？

    等黛玉真正动弹琴的时候，宝玉就没会胡思乱想了。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听着耳边悠远干净得琴声，身心宛如被洗涤过一般轻松。等到琴声停下，他意犹未尽地睁开眼，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果然弹得比他好。

    宝玉跟着其余姐妹把黛玉夸出了花，然后不出意外地轮到他自己临危受命。

    老祖宗打头阵，姐妹们助攻，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宝玉不由汗颜，毕竟，他弹得可没林妹妹好。

    可他随即意识到，这于他而言是个会。他完全可以趁此时，把人都诓到他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