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驿馆走水
当年,齐孝帝带着定国将军攻打南醴国,试图将其收入齐云国的图中。可南醴国虽,上至皇室子弟,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彪悍善战,一连打了三个月,齐云国的边关大军才终于逼到了南醴国的都城。接下来,又是长达半个月的攻守激战。城外,边关大军打得十分吃力,而城内守卫的红缨公主等人损伤极重,可即便如此,南醴国皇室依旧没有投降的意思。
直到,定国将军叶闵蕴终于找到会,带人去切断了城内百姓的水源。可对于南醴国皇室来,这并没有什么影响。许是早已习惯了被邻国攻击的局面,皇室里处储存了足够的粮食,要度过艰难的日子,并不是什么难题。可整个都城的百姓却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就在那时,齐云国北部边境突遭侵扰,短短数日,敌方铁骑长驱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北部边境的几座重要城池。南有负隅顽抗之兵,北有虎视眈眈之军,齐孝帝一面调兵遣将命其往北抵抗,一面加大对南醴国的进攻,到了后来,齐孝帝想要完好夺下南醴国都城的初衷已经多了几分不择段的意味。
其实,那时候只要南醴国的上位者稍微狠点心肠,大可将这场拉锯战持续下去,望不到尽头的战争期限猜不到的输赢结局,外人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刺激。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以红缨公主为首的南醴国皇室联名上书,为南醴国都城的百姓请命,无论国家存亡命途如何,都要保全城百姓安危性命。用红缨公主的话来讲,“无民何以为家,无家何以为国”。最终,在红缨公主一众爱民皇室子弟的主张下,这场战争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之后,红缨公主代表南醴国皇室主动找齐孝帝和谈,并承诺只要齐孝帝保证不伤南醴国的子民,并且能让南醴国保留下现在的国名,他们愿意年年进贡不起战事。这也意味着,南醴国要对齐云国俯首称臣。
对于当时的齐孝帝来,这样的结果无非就是他最期盼的,大一挥当即应了下来,并命定国将军叶闵蕴办好各种事务后,请红缨公主到京城坐一坐。
只不过,这“坐一坐”,在不知外请的人传来,便成了“俘虏”。
沐书夜抬眸,恰好又对上了红缨公主的视线,只是比起上次的冷然,这次她竟然得到了红缨公主的微笑,那熟稔而自然的态度,仿佛她俩是格外亲近走好的朋友一样。
可是,她俩怎么可能是朋友呢?她的父亲差点害得对方国破家亡,这笔账要是真到了清算的那天,无论是以前的叶轻尘,还是现在的沐书夜,谁都逃不掉。
她不禁苦笑,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却被一道粗噶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定睛一看,却是个坐在南醴国使团里的粗壮大汉。
齐孝帝,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进京贺寿,却差点被烧死在驿馆里。若非我们公主当立断让人跑出驿馆,此刻怕是早已走在黄泉路上了。这件事,难道你们不打算给我们所有前来贺寿的使臣一个交代吗?
那大汉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只是大殿上坐着的文武大臣俱是一惊,下意识就往齐孝帝看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何他们现在才知道?
沐书夜却皱紧了眉头,目光在那粗汉身上停留了会儿,眸色倏地深沉起来。
据她所知,红缨公主下能人辈出,却也极其懂得礼数,似方才粗汉那般不分场合地大呼叫,着实很少见。最关键的是,红缨公主似乎对此人颇为“纵容”,竟无丝毫劝阻斥责之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得红缨公主这般器重?
“那人名叫洛克,最近这两年跟随红缨公主上阵杀敌,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据颇得公主信任。而且,他在外声名极盛,一度传到京城和西北,曾经是皇上和我爹调查过的对象。”
正在思索间,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沐书夜诧异回头,不知何时慕容英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此刻见她看过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无形中就透露出令人咬牙切齿的嚣张。
等她坐定下来,沐书夜不禁问道:“这人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阅人无数的红缨公主如此器重?”
慕容英啧了一声,微挑的双眉透露出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轻佻,奇怪的是,配上她不以为然的神色,竟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之处。她偷偷用眼神示意了下略显咄咄逼人的洛克,不疾不徐道:“拥有在当今圣上面前嚷嚷的胆量,这算不算本事?”
“应该,算吧?”
“带兵两年,所打之仗皆是以少胜多,从无败绩。这算不算本事?”
“算吧?”
“曾经以为红缨公主找寻丢失瑰宝为由,光明正大跨过南部边境,行踪隐秘动可疑,甚至还逃过了厉染的密集追查,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那次潜入齐云国境内的目的和收获。你,这算不算本事?”
“算!”沐书夜神色凝重地点头,用眼角瞥了眼不依不挠的洛克,一众使臣中,也就只有他有这个胆子与齐孝帝争辩,并且还没惹怒齐孝帝,原先还存在的那点轻视,此刻也悉数转为了沉重。
这个人,有勇有谋,着实可畏。
红缨公主下的人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你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慕容英扫了一眼过去,语气倒是难掩心中的惊讶情绪,“之前我看你对边关事务如此熟悉,我还以为你早该见怪不怪了。就算没亲眼见过这个人,关于他的事迹应该也听到过吧?不过,你脸色那么难看,难不成佘姨娘没跟你提到过?不应该啊”
沐书夜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低声轻喃,“你直接告诉我,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红缨公主身边,为红缨公主效力的。”
慕容英像看白痴那样看着她,收到她一记凌厉且蕴含警告的目光,直道:“两年前。”
“这就对了。”沐书夜轻拍桌案,不自觉闭上了双眼。
两年前,她已经死了,再活过来时,已经到了两年之后,中间缺失的记忆自然没办法补回来的。
谁能想到,这两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沐书夜贝齿紧咬下唇,凌厉而清亮的眸光在红缨公主几乎没改变的容颜上逡巡了一圈,半晌后才缓缓道:“慕容姐,能跟我讲讲,这两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怎么”慕容英狐疑地审视着她,最后还是禁不住她眼里透露的少见的恳求,以极其简单明了的词句,将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低声讲了一遍。
故事听完,齐孝帝与洛克东扯西扯的“争辩”也终于回了正题。
齐孝帝转了转上的白玉扳指,不动声色道:洛克将军不必惊慌,既然事情发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定然不会草草了之,无论如何都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顿了顿,他转而看向齐凌,沉声问道:老五,之前让你去查,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齐凌连忙从座位里走出来,长身玉立于阶前,从容不迫道:回父皇,儿臣查到,此次驿馆走水,实乃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葛文赋玩忽职守点火取暖所致。如今,儿臣已经命人将其拿下,等候您的处置。
齐孝帝摆摆,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既然查清楚了,那就依法办事。传朕的旨意,葛文赋玩忽职守酿成大错,直接革职查办,杖责一百以示警戒。老五,你亲自督刑。
是。齐凌连忙应道。
葛文赋的官职,就在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里撤掉了。殿内坐着的文武百官无不是感慨万分,不少人偷偷瞥了眼齐泽勉强带笑的脸色,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谁都没想到,齐孝帝竟会在如此特殊的日子拔除“毒瘤”,认认真真给各国使臣一个交代,尤其是在其他国家的使臣还没出声恳求的情况下。在他们看来,此举实在是有**份,甚至会给别人一种“放低姿态讨好诸国”的错觉。
慕容英扫了眼殿内百官的脸色,当即嗤笑起来,“这群人,在京城待得太久,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早已忘记了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情了。”
沐书夜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随给她续了杯茶,挑挑眉,示意她继续下去。
慕容英执起茶盏抿了一口,低声道:“你可别看这个洛克。这两年来,几次三番潜入咱们国内,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只不过,他到底做了什么,恐怕也就只有当今圣上心里最清楚了。我听,前阵子红缨公主似乎暗中操练军队,不知道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就因为这样,齐孝帝才会对洛克的“无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沐书夜若有所思地看向上头,一时也没了话语。
只见齐孝帝扫了眼殿内的使臣,不怒自威的神色里带了几分凌厉,转而将视线落在洛克的身上,这样的结果,洛克将军可还满意?
洛克怔了怔,下意识就去看身旁的红缨公主,却见红缨公主点了点头,笑着道:齐孝帝果然爽快!既然您已经做了处罚,本宫自然没什么好的。本宫老了,操心不了这些事情了。
齐孝帝却笑了,公主真是笑了。谁不知道你驰骋沙场用兵如神,实乃南醴国一代女将。提这个'老'字,莫不是想暗示朕也老了?
齐孝帝别误会,本宫可没这个意思。红缨公主歉意一笑,继而叹道,这两年,行动愈发不利索了,回想起不久前驿馆里火光漫天,多少还是有些后怕。幸亏有人冒火相救,本宫这才幸免于难。
闻言,齐孝帝不禁诧异,“是谁如此有胆有谋?”
“这个本宫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看他穿着的应该是五城兵马司专有的服饰,想来也是其中之一吧!”红缨公主扯了扯嘴角,视线在齐孝帝左侧下方溜了一圈,随之不着痕迹地移了开去。
齐孝帝心里的好奇又浓厚了几分。若是旁人跟他起这么一个人,他可能不会报以这么大的关注,可红缨公主是久经沙场锤炼的人,识人辨物皆有独特的眼光,既然有这么一个人能入她的眼,想必能力也很与众不同。
他想到刚刚被撤掉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葛文赋,突然就有了主意,转而看向齐凌,“老五,你之前过去,可有看到红缨公主提到的人?”
“回父皇,儿臣并未注意到有这么个人。”顿了顿,齐凌往后瞥了眼,继续道,“不过,既然红缨公主提到了,不如问一下丛指挥使。若真是有这样一个人,丛指挥使应该也会知道的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丛成和的身上。沐书夜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却见穿着朝服的丛成和正襟危坐着,黝黑的脸上除了冷漠沉静便没了多余的表情,像极了齐凌身边跟着的那个木头人。
齐孝帝随之问道:“丛爱卿,你可知道红缨公主口中所的人是谁?”
丛成和这才有了动作,只是比起寻常大臣,他的动作粗犷而自然,一举一动皆充满了武官特有的豪爽大气,饶是沐书夜再次看到他那方背影,也忍不住庆幸岁月没把这样耿直磊落的人改变了。
“回皇上,臣的确知道那人是谁。”丛成和神色里现出几分为难和犹豫,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道,“那人名叫龙三,最近才编入五城兵马司里。”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几乎在场的人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沐书、慕容英和叶勋澜等人。对他们而言,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以至于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摇身一变成为南醴国红缨公主的救命恩人!
沐书夜隐约觉得蹊跷,一时又想不明白事情的关键,下意识就向坐得安然的齐凌看了过去。不曾想,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个疑惑,冲她遥遥颔首,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沐书夜抿了抿唇,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