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沐书夜能够顺利完成这件事，那朕就再考虑一下，你与她的婚事。不然，一切免谈。”顿了顿，齐孝帝继续板着脸道，“老五，朕知道，你决定的事情极少有更改的，但是此事务必要考虑清楚了。沐书夜再如何聪颖过人，她终究还是姓沐的。”

    这句话，意有所指，聪明如齐凌并非不懂。只是，他既然认定了沐书夜，那就不会再有任何改变。更何况，沐书夜早已不是原来的左都督府庶出四姐，对左都督府未必有几分真心与留恋。等到查出最后的真相，恐怕就要与左都督府不死不休了。

    “好。儿臣希望，父皇能慎重考虑之前的建议。毕竟，沐四姐才貌出众，绝对有能力坐好凌王妃的位置。”虽然几句话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可齐凌还是尽自己所能在齐孝帝面前多好话，而后与王皇后退出来，站在台阶前对望起来。

    王皇后忽然不出是什么感受，“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张了，现在连婚姻大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看来，母后已经帮不了你了。也罢也罢，母后也老了。”

    这么着，她便扶着语姑姑的，打算回宫歇息。不想，却被齐凌拦住，“母后，儿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王皇后用眼神示意语姑姑去把风，随即问道：“那你倒是告诉母后，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凌警惕地环顾了下四周，上前一步，低声却不失恭敬，“母后，您可知道，最近左都督沐擎天与三皇兄走得极近”

    “走得极近？”王皇后不傻，自然知道这保留了余地的法意味着什么，可正因如此，她才忍不住叱道，“既然你知道他们走得近，为何还去招惹？那沐四姐，岂不是”

    齐凌握住她的，柔声安抚，等王皇后的情绪稳定了些，才娓娓道来，“既然他们有了动作，儿臣也不能坐以待毙，您是不是？母后，您该相信儿臣的眼光，既然选上了沐四姐，必然是权衡好了利弊的。”

    王皇后沉默不语，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去母后宫里。”

    等回到凤仪宫后，王皇后挥退了伺候的宫人，迫不及待地问，“来，跟母后，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是。”齐凌连忙道，“方才您也看到了，儿臣在殿上提到此事，沐擎天的反应出乎意料的犹豫不决。由此可见，若是儿臣当真要求娶沐四姐，受此困扰的人就要再加上一个左都督了。”

    王皇后点点头，深以为然。

    既然沐擎天表明了立场，那么任何不利于立场坚定的事，肯定是不能做的。更何况，“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谁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既然沐擎天犹豫不定，想必对三皇兄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拥护。咱们若是能够分化他的精力，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将来也就会事半功倍了。”

    王皇后自动将这理解为齐凌求娶沐书夜的动，而不是出于所谓的“倾慕”心理。不过，单凭此举，真能让沐擎天的动作有所掣肘吗？

    她表示怀疑。

    可回头想想，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一旦两家结了亲，便是摆脱不了的关系，自然也会让沐擎天在齐泽面前的信任度大打折扣。再者，左都督府里也就只有沐书夜比较合适。

    想通了这些，王皇后早先那点埋怨也悉数消失，一脸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肩膀，叹道：“孩子，委屈你了。但是，婚姻大事毕竟不能儿戏，你把你的想法提前跟母后清楚，母后再帮你在族中找寻合适的人选直接赐婚，这不是更好吗？这回倒好，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心思，还使得你父皇丢了棘的事情给你，什么都晚了。”

    听出王皇后话中的埋怨，齐凌勾唇一笑，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瞳里满是自信，“母后，儿臣也是从大局考虑，才觉得把沐四姐那样的人放到身边，才是最妥当的。您刚才也看到了儿臣上呈黑父皇的折子，其上所书件件大事，足可见沐四姐的本事有多与众不同了。儿臣与之接触过，她那时依旧是庶女，只是言谈举止里何曾有半点身为庶女的弊病？不仅见多识广，还拥有寻常一些男子都不曾有的胆量和魄力，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以王妃之位待之，又如何能使其傲气折服，将来为儿臣所用？不过，此前时间紧迫，儿臣来不及对您坦白，您要打要骂，儿臣绝对不会还的！”

    这么着，他便背过身，一副“给你后背随你打”的模样。

    王皇后忍俊不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神色里满是感慨，“母后记得，你时候犯了错，认错倒是够乖巧的，直接把戒尺塞母后里，后背一转，母后就拿你没辙了。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可不能再这么淘气了，若是让旁人看了去，岂不是有损形象？”

    齐凌这才转过身来，笑意清朗阳光，仿佛一个受到母亲表扬而不好意思的男孩儿。

    许是这副模样太过乖巧，感慨之余，王皇后也拉着他聊了些儿时的趣事儿，离开凤仪宫时，正是夜幕低垂时分，星光闪耀，晚风清凉，倒是驱散了涌上来的几缕倦意。

    “王爷，车马已备好，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留在宫里？”

    在今日封王之前，齐孝帝特意给尚未成婚的齐凌赐下府邸，经过宫人们紧锣密鼓地整理与清洁，倒也能够暂时住人。

    不过，无剑还是识趣地询问了他的意见，却见他长身玉立于阶前，此刻正抬头仰望这漫天星辰，颗颗闪亮坠落眸中，衬得眼神越发璀璨明亮，俊美非凡如画中人走出。

    无剑突然就明白了，京城女子对自家主子的疯狂般的迷恋从何而来。

    不过，再迷恋又能如何？

    这位主子显然已经看上了沐四姐，假以时日，估计也好事将近了。

    “在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跟上？”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无剑猛地回神，却不知自家主子已经何时离开，连忙把腿跟了上去。

    马车最后停在了驿馆偏门处的一条巷里。齐凌吩咐无剑守好此处，便轻松地跨墙进入驿馆中。虽已入夜，驿馆中大部分房间却还亮着烛火，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红缨公主的房间，并偷偷潜了进去。

    此时，红缨公主还在书案前处理事情，见齐凌连夜过来，连忙命心腹守好门窗，不解道：“凌王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跑过来了？”

    “自然是为了今晚的事情。”齐凌理了理衣袍，冲红缨公主抱了抱拳，语带感激，“此次能心愿得偿，全仗公主鼎力相助！”

    这番话，得极其隐晦，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此次，龙三能够顺利当上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与南醴国这位红缨公主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在南醴国使臣还没有入京前，齐凌就得到消息，知道前往京城贺寿的人里，有这么一位巾帼英雄。是以，他将主意打到了红缨公主的头上，并偷偷潜入南醴国，与其暗中达成了协议。

    当时的法是，只要红缨公主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么他会竭尽所能替她找到想要找的人。

    可以，驿馆失火，宫宴上洛克与龙三的切磋，还有寒老大等人的露脸与展示，都是他一策划出来的。只是，中途出来一个程咬金，使得有关于寒老大等人的计划被迫作了改变。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事情也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些。

    红缨公主仔细端详着他，烛光明灭间，她的神色清冷而沉寂，全程像是在听无关痛痒的事情，唯有在听完最后的话，眼里才有了一丝波动，“凌王爷的意思，想要感谢本宫？”

    “正是。”齐凌眉眼俊美沉静，自有一股沉稳可靠之气。

    饶是阅人无数如红缨公主，也忍不住为其卓然风采高贵气质所惊叹。只是，她毕竟不同于寻常人，在感慨一番后，很快就为自己谋起福利来。

    只听她淡淡笑道：“凌王爷想要如何感谢本宫？”

    “公主希望本王如何感谢你？”一来一去间，两人已经不自觉地过了好几招。

    红缨公主揉了揉眉心，似乎厌倦了这样的话方式，摆摆叹道：“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你吧！本宫想要你帮忙找个孩儿。”

    孩儿？

    齐凌难掩诧异，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儿的特殊性，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心中的疑惑，却听红缨公主继续补充，“凌王爷，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这孩儿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五年前在南醴国失踪了，本宫费尽千辛万苦才知道他被人带到了你们齐云国，又找了好久才知道他去过了哪些地方，但就在一个月前失去了踪迹。那地方离京城不远，而京城素来是你的地盘，本宫觉得这对你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红缨公主还有个儿子，这倒是出乎齐凌的意料。不过，回想起对方已婚驸马去世的事实，又觉得有个儿子也并不算什么事儿。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道：“如此来，本王还要感谢公主的抬举了。只是，如果要找人，总要有个画像吧？”

    岂料，红缨公主摇了摇头，神色沮丧道：“就算有画像，那也无济于事。我儿失踪时，还不到一岁，如今五年已经过去了，模样肯定也长开，儿时的画像也不管用了。”

    没有画像，总有其他的特征吧？

    奈何，红缨公主根本就不出个所以然来，若非她的神情里透露着罕见的焦灼和悔恨，齐凌几乎要以为她在耍他了。

    “公主，请你再好好想想，是否还有什么漏掉的特征么？”他不免有些郁闷，“你也知道，京城那么大，周边城池多不胜数，就凭你刚才提供的线索，饶是谁都无计可施。”

    红缨公主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可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当年，刚生下儿子，还没来得及抱他几下，又收到了敌人频频叩边的消息，不得不撇下丈夫和儿子，披坚执锐上了战场。待她凯旋时，丈夫离世，儿子失踪生死不知，她整个人几乎都要疯掉了。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甚至连搜寻儿子的下落都要心翼翼，生怕她的死对头会将主意打到儿子身上。谁又能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贝齿紧咬着下唇，身子隐隐颤抖着，努力克制住来自情绪深处的无尽悲恸。耳听齐凌提到了什么胎记，她脑中似有白光一闪，双眼瞬间迸射出无尽光彩，“凌王爷，本宫记起来了。我儿左臂膀上有个月牙形的胎记，青紫色的，像是被人拿刀刺过一样。”

    齐凌终于松了口气，有胎记总是好的。只是，五年都过去了，这胎记是否还是青紫色的，可就不能保证了。他拱了拱，语气里带了几分宽慰，“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心。令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与你重聚的。若是有消息，本王第一时间通知你。”

    “借你吉言。希望我儿尽快回到本宫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身边吧！”红缨公主语气幽幽，晚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微带呼呼声响，愈发衬得她的音调哀怨绵长，其中深藏的作为母亲的无助和痛楚，让他突然就想到了还在深宫里的云贵妃，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正欲告辞，却被红缨公主叫住，不解回头，却见红缨公主欲言又止，神情疲惫。

    “公主，有话不妨直。”他道。

    红缨公主抿了抿唇，神色里透着几分挣扎。齐凌也不催她，双环胸靠在你桌沿，静静地等她下去。片刻后，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才继续道：“凌王爷，如果你的人追查到了我儿的下落，请务必不要与对方起了争执。你也知道，之前本宫也多次追查到那些人的下落，但对方皆以我儿的性命作为要挟，本宫实在是”

    齐凌点点头，表示理解，“本王分得清轻重。这个，你大可放心。”

    得到他的保证后，红缨公主才彻底放下心来，将他送到门口，并教心腹为其掩护，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片漆黑中，齐凌走得飞快，一路行来只能听到轻微的衣袂带风之声。在快靠近驿馆墙头时，他突然顿住脚步，眯起眼看着前方，宛若黑夜里遇到争抢猎物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