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黑暗中走出一人，眉眼带笑，嘴角微扬，不远处房间里透出了昏黄烛光，将他的脸衬得光影斑驳，不甚清楚，可齐凌还是很容易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三皇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墙头来做什么？”

    “不过来，又怎么会知道凌王爷竟有半夜潜入香闺的趣味？”玉明渊上前一步，尚显稚嫩的脸上却透露着几许讽刺，教人看了竟是不出的刺眼，“不过，凌王爷的品位似乎不怎么样，这香闺里的人”

    他的话还没完，忽觉冷风扑面凛冽如刀，无穷无尽的压力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甚至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眨眼间，齐凌已经飞掠到他身边，出其不意地掐着他的脖颈，面沉如水露几分阴戾和狠辣，竟让他想到了话本子里常提到的“夺命修罗”。

    他抬起，紧紧抓住掐着脖颈的魔爪，喉咙里艰难发出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不甚清楚。

    齐凌冷笑一声，慢慢收紧自己的，阴恻恻道：“三皇子，你刚才在什么，本王暂时没听清楚。你可否再一遍？”

    他明明嘴角轻扬，眼里也带着笑意，可那笑却是冷到了骨髓里，让玉明渊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呼吸因此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双握住掐着脖颈的大，脸上也开始现出几分哀求。

    见状，齐凌冷冷嗤笑，嫌弃地甩开，力道大得带起玉明渊往旁边摔去，脑海里突然袭来的晕眩剧烈冲击着，使得他站也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碎石铺就的地面，摩擦着掌心，一阵阵细细麻麻的疼痛感快速地流遍了四肢百骸。

    玉明渊倒抽了一口冷气，却被凉入骨髓的寒意惊了一惊，刹那间剧烈咳嗽起来，在这空旷僻静的墙头下格外响亮。

    齐凌注意到驿馆里巡逻的人已经发现了此处的动静，当即瞥了眼揉着脖子咳嗽不停的玉明渊，纵身一跃，快速地翻过了墙头，将烂摊子丢给玉明渊来处理。

    回到王府，齐凌本来还打算换身衣服出门，却被无剑告知玉凉国三皇子玉明渊连夜登门造访，并且神色焦灼，似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齐凌倒不相信他会有什么要事，兼之驿馆突如其来的那一出，他对玉明渊更没了好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就本王睡了，没功夫见他。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无剑苦着脸，默默让出大门的位置，却见玉明渊正抱着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话非常不满意，“凌王爷真是好大的架子，若非本皇子硬闯进来，恐怕还真是被一个侍卫随随便便骗了过去的。”

    齐凌暗暗瞪了眼低头认错的无剑，脸上旋即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三分不屑，三分嘲讽，毫不退让道：“三皇子也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的府邸，居然还敢硬闯进来，难道这就是玉凉国使臣该有的礼节？”

    谁想，玉明渊却没有跟他继续斗嘴，跨过门槛关上门，动作自然熟练，仿佛他才是此处的主人。

    齐凌见状，挑挑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三皇子，有话直，不必做这般姿态。”

    “本皇子若不这么做，恐怕你还不将本皇子看在眼里。”玉明渊撩起衣袍，优雅落座，而后才仰头看着他，自始至终从容不迫，倒是与刚才墙头根下的狼狈不识趣判若两人。

    看这样子，此事还真是非同可了？

    齐凌随即坐在他对面，不痛不痒道：“不得不承认，三皇子的举止做派的确吸引住了本王。不过，本王可没有时间去欣赏这些，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

    “好，既然凌王爷如此爽快，那本皇子就直接开门见山地了。”玉明渊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眉眼里蕴含着几分独属于皇室贵族的冷傲之气，“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要凌王爷帮个忙。”

    齐凌不禁失笑，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一个两个都要他帮忙。敢情这是把他这里当成予取予求的地儿了？

    他摸了摸下巴，眼底盛满了某种奇异的光芒，像极了冰面上掠过的凛冽刀光，稍一曳出就被划出淋漓鲜血，直教人不寒而栗。紧接着，他冷笑道：“三皇子，你凭什么出这些话？”

    玉明渊无惧于他的威慑与逼视，分毫不让地迎上他的锋芒，“就凭本皇子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不需要礼尚往来一下？”

    齐凌慢慢收敛了笑意，眼底满带探究和审视，片刻后，他忽而朗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三皇子，本王可没有要求你这么做的。就算没有你，本王的目的同样可以达成，如今你自己凑上来，凭什么就让本王领你这份情了？”

    见他终于不再转移话题，玉明渊悬着的心莫名放了下来，冷静分析起来，“凌王爷，本皇子知道，纵然没有之前那一出，红缨公主仍然会配合你，计划依旧能够顺利进行。可效果能否有现在这么好，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还没到齐云国京城，他就暗中了解到齐凌的动作，更是为此二人暗中达成协议而诧异不已。随后他想到了此行的目的，想着若是有齐凌帮忙，或许会事半功倍。念及此，他才会贸贸然去插齐凌的计划，并试图借此会让齐凌欠自己一个人情。

    许是早就想到齐凌不会轻易松口，玉明渊没有丝毫意外，继续不疾不徐道：“凌王爷，你也别嫌本皇子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也该清楚，南醴国红缨公主插了前一件事，那四名男子的去留，可就不应该再干涉了。如今，本皇子自愿跳出来，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难道你还要装作看不见？”

    这番话，的确中了齐凌当时的顾虑。

    不管红缨公主的身份如何特殊，在齐孝帝面前又能受到多好的待遇，也不可太过明显地干涉齐云国朝中的事务。龙三之所以能顺利顶替葛文赋的位置，一来有葛文赋自身的因素，二来也是因为此事涉及到红缨公主，由当事人出面也是理所当然。可寒老大四人的事情，红缨公主能发挥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其实，齐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指望这次出就能心想事成，可有玉明渊的“多管闲事”，倒是让事情出现了转。从这一点上来，他的确需要感激玉明渊。

    索性他也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屑于赖账，“看，你想要本王帮你什么忙？”

    玉明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暗搓搓地搓了搓掌心，开怀一笑，“不算多大的事儿，就想让你帮本皇子找一个人。”

    又是找人？

    齐凌剑眉微挑，狭长双眸里漾出凛冽寒芒，不动声色地问道：“找什么人？”

    下一刻，却见玉明渊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心翼翼地摊开，指着上面的人，好奇道：“就是此人。来，京城也算是你的地盘，想要依着画像去找这个人，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吧？”

    他完后，许久没得到齐凌的回答，抬眸一看，却见齐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画像，薄唇紧紧抿着，神色复杂难辨。他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凌王爷见过此人？”

    “没见过。”齐凌慢慢摇头，不自觉敛起眼中复杂的情绪，继而道，“本王只是觉得，此人衣着鲜丽不凡，猜想了下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请恕本王冒昧，此女与三皇子是何关系？”

    玉明渊竖起食指，搁在唇边，神秘兮兮的，“凌王爷，请恕本皇子无法直言。不过，若是你找到了这女子，请务必尽快告知一声。当然了，本皇子也会带人暗中寻找，若是能在离京之前找到此人，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齐凌有些好奇。

    玉明渊也不加以隐瞒，坦白相告，“若能找到，必定要将其带回去。如果找不到，那也不能放弃啊！到底，这又不是本皇子要”

    话音戛然而止，玉明渊脸上划过一丝懊恼，笑嘻嘻地冲齐凌拱，“凌王爷，此事就拜托你了。本皇子在驿馆等着你的好消息。”

    罢转身，却被齐凌叫住，“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画像？本王总要让下人带着画像去找吧？这一张，怎么够用？”

    “没了。唯一的一张，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齐云国找个画师，多画几张，难道还不是简单的事情？”玉明渊嗤笑了声，大步离去。

    齐凌捻起那张画像，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摇头失笑。

    齐云国当然不缺画师，之所以那么问，也不过是想确定有多少人看过这画像而已。因为画像上的女子，不是旁人，而是左都督府里那位身份特殊的佘姨娘。而且，从画像上可以看出，那应该是年轻时的佘姨娘，还未曾挽起发髻嫁为人妇。

    起来，佘姨娘也是个传奇人物啊！想必京城里认识她的人并不少。若是玉明渊随便扯张画像到大街上问人，恐怕也能寻觅到些许蛛丝马迹。

    不过，幸好玉明渊带着这幅画像来找他，否则若被找到了，估计会横生许多枝节。

    他想起了玉明渊漏嘴的那句话。如果佘姨娘不是玉明渊本人想要找的，那么玉凉国里能够指使他千里迢迢来找人的，无非也就那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了。可问题是，佘姨娘又怎么会跟玉凉国的人扯上关系？

    怀揣着种种疑问，齐凌连夜去见沐书夜。像是提前知道他会过来那样，沐书夜捧着书卷看得心不在焉，直到那个人影出现在窗前，才猛地起身拉开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欺霜赛雪的脸庞。

    “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让我进去！”齐凌笑着问她，语气随意而熟稔，却让沐书夜怔在了原地，猛然回神后赶紧让开，看他轻松跃进来，寒意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转过身，将窗子关上，握拳收束那一刻的心事放纵，低声问他，“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齐凌不答，微笑凝视着她，那眸光温柔如水，浓烈似酒，直到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才笑道：“本来想来看看你是否被吓到，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沐书夜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别扭地别过脸，故作镇定道：“不过是个请旨赐婚而已，这点还吓不到我！只不过，这次你失策了，想必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吧？”

    齐凌摇摇头，见她挑眉不解，便也耐心解释，“这样的结果，本来就在我的预料当中。这么做，也是想让众人看到我的心意，不敢随便就打你的主意。”

    闻言，沐书夜哑然失笑。

    这人，居然就是这样昭告占有权的吗？

    她想起出宫时沐擎天的黑脸，不由得轻笑出声。置身于古朴整洁的室内，烛光昏黄摇曳不定，她的脸庞有一半被烛光笼罩着，脸庞上隐约还洇着极淡的一点粉红，反衬得整个人更加朦胧娇美。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驻留，两个人相距不过咫尺，难得的安宁静好。

    过了一回，她垂下眼睑，双交叠于腹前，似乎在自言自语，“是了，如你这般冷静睿智的人，岂会做这样毫无把握的事情？也不过是玩笑而已”

    “不，这不是玩笑。我的确存了让父皇赐婚的心思。”齐凌耳尖地听见这段喃喃自语，心下一急，顿时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急急辩解，“可你也知道，父皇定不会如此轻易地应了我的请旨，不得已之下，只能先将此事广而告之，既歇了沐老狐狸的心思，也能还你一个清静。”

    沐书夜拍拍他的，恍然间意识到彼此距离如此近，下意识就退后一步，借着给他斟茶的空档好奇道：“那时，你给皇上呈上了一本折子，那里面写的是什么？怎么突然就让皇上克制住，没有当场回绝此事了？”

    提起这个，齐凌有些漫不经心，从她里接沏好的茶，轻抿了一口，才缓缓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把你之前做过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你什么？”沐书夜猛地扯住他的胳膊，不敢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觉得我的麻烦不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