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沐书夜刚睡醒，就听敬妃遣人来请她过去，她丝毫没感到意外，一路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敬妃等候的地方。

    也不知是否受了即将能够回宫的刺激，今日敬妃的精气神明显好过昨日，甫一看到她，还热情地伸出拉她，哪里还有昨日一丁点的戒备？

    沐书夜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明知故问：“不知娘娘将臣女召来，有何要事？”

    敬妃笑意不改，“沐四姐，昨日*你不是有能让本宫回宫的办法吗？倘若你真能帮助本宫，本宫定然感激不尽。”

    “娘娘想如何感谢臣女？”沐书夜并不否认自己有这个法子，却也没轻易应下她的事情。

    敬妃见状，心头大喜，也没有计较沐书夜的失礼之处，急道：“倘若沐四姐真能助本宫回宫，本宫定会达成你的心愿。又或者，本宫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和凌王爷有情人终成眷属。”

    沐书夜心里暗自冷笑，还没回宫呢，敬妃就对未来如此期待，这要是回宫了，估计也要如窜天猴般窜上天了。许是昨日得到了齐凌的保证，她也没了那么多心理负担，眼珠子一转，笑道：“娘娘，这方法也很简单。您想想看，当初您来到这相国寺，对外是什么理由？”

    敬妃有些懵然，皱着眉回想了一番，不确定道：“对外，自然是为皇上和齐云国百姓祈福了。”

    沐书夜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怎么都没想到齐孝帝还会留了这么一。在知情的朝臣眼里，齐泽偷拿传国玉玺其心可诛，最后累及敬妃不得不到相国寺思过。而到了百姓眼里，敬妃为其顶罪却博得“为民祈福”的好声名。

    难不成，齐孝帝早就想过，敬妃还会有再次回宫的那一天？

    她突然有些看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常听人帝王心不可测，于此事上可见一斑。不过，既然决定了要插此事，她也没有时间多想，顺着敬妃的话继续道：“娘娘，这不就对了吗？既然您为皇家和百姓祈福而在相国寺清修，于情于理都占了上风。若是煜王爷病重，您要回京城探望，想必谁也不敢阻止您的。”

    敬妃眼神一亮，急道：“继续下去。”

    “想必，您也懂得臣女的意思了。”沐书夜拢了拢袖子，淡淡道，“有了回京的理由，又占据了百姓舆论的上风，最重要的是有了宫里那位的默许，您和煜王爷再从中动些脚，朝臣们也不敢多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沐书夜抿唇笑了笑，“只不过，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得逼真点。为了表示您对煜王爷的爱护，一路回京估计要少不了吃点苦头了。娘娘，您看”

    此时此刻，敬妃只在乎能不能回宫，哪里还会在意需不需要吃苦头？只听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依沐四姐看来，本宫该如何去做，才能让众人信服？”

    沐书夜秉着不能让敬妃轻轻松松回到皇宫的念头，凑过去低声了几句。

    只见敬妃皱紧了眉头，似乎对她的建议颇为不满意。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劝服敬妃，却见敬妃反问道：“这样做，是不是还不够逼真？要不然，本宫辛苦一点，一路走回去，这样也能让众人看到本宫对煜王的爱护之心？”

    沐书夜嘴角抽搐了下，尴尬道：“娘娘如果觉得需要，也可以这么做的。”

    最好能去掉半条命！

    沐书夜暗暗腹诽着，眼角不经意上扬，却在看到敬妃身后卢姑姑颇显意味的神情时，倏地眯了起来。在对方察觉过来前，她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卢姑姑究竟有多少能耐，为何言行举止完全不似宫里伺候主子起居的普通姑姑？

    在沐书夜的建议下，敬妃带着人去部署回宫事宜。沐书夜听着凤二和无剑汇报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而是嘱咐他们时刻盯紧敬妃等人的动静，便开始收拾行囊回京城。

    事实证明，齐泽和敬妃等人的动作快得超乎沐书夜的想象。第二日，文武百官都听了“煜王重病卧床”的消息，甚至病中还心心念念着他的母妃，一时间上书房里掀起了口水战，就“能否让敬妃回宫”一事展开了激烈争论。

    然而，还没等百官得出一个结果，众人便得到消息，称煜王府的人已经将消息传到了相国寺，敬妃念子心切，一路走走跪跪，已经跪到了京城城门处，只求见爱子齐泽一面。

    上书房里的文武大臣都对当年那件事讳莫如深，纵然听敬妃此举已经引起京城百姓的同情，也不敢随便附和，一字一句皆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敢出口的。

    到底，此事还要看齐孝帝的意思。偷拿传国玉玺，本就是大逆不道的罪名，敬妃受此牵累，选择去相国寺代替齐泽思过，也根本不能洗刷掉齐泽犯错的烙印。

    尽管在京城百姓看来，敬妃去相国寺是为了齐云国的百姓祈福，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此事不过是齐孝帝借以遮掩皇室丑闻的华丽借口，敬妃十有八*九都要在相国寺度过余生了。

    可谁想，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几乎整个上书房的人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经过最初的惊讶后，齐孝帝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沉模样，只是在听敬妃跪在京城城门处引起百姓围观，眉毛微挑，神情难辨，“这么来，敬妃已经回来了？”

    众人摸不准他的意思，更不知该如何附和，上书房里随之出现了诡异的静谧。

    齐孝帝看了眼心思各异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齐凌的身上，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老五，你是怎么想的？”

    众臣顿时屏息凝气，神色复杂地盯着前方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等着他的答案。要知道，齐孝帝问出那句话，意义可非同凡响。倘若齐凌了个“不”字，便会落下一个“薄情”的名声；可若没这个“不”字，待接回了敬妃，恐怕他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了。

    众人算是看清楚了，齐孝帝这个问题问得简直是太绝了。无论齐凌怎么回答，不是受人话柄，就是惹祸上身，对齐凌报以同情的同时，也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起初还想着窥探齐孝帝的意思，如今倒好，没探出个底儿来，反倒是差点将自己绕了进去。都帝王心不可测，他们肯定是脑子发烫了，才会想要去揣度齐孝帝的心思。

    然而，齐凌却显得格外云淡风轻，仿佛齐孝帝所问之事，与寻常天气好坏无甚区别。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这个父皇心中早有答案，这般多此一举，也只是想要借他的而已。

    既如此，他又岂可不成人之美？

    “父皇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儿臣就不再班门弄斧了。”他唇角轻勾，眼底波澜不惊却暗藏锋，慢慢扫过身后那一个个满腹心思的朝臣，继而道，“三皇兄虽身子骨弱了些，可病中思念生母也实属正常。时候，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再者，敬妃娘娘念子心切，擅自离开相国寺，虽有违父皇的训导，可毕竟人已经跪在了京城城门处，想必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待三皇兄好过来，相信贤德的娘娘肯定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闻言，众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看着齐凌的眼神里充满了。

    这个人，简直是太可怕了，三言两句，就将局势扭转到有利于自己的位置，不仅对齐泽的“弱”身子骨冷嘲热讽了一番，还将齐泽幼时的糗事抖了出来，暗指他是长不大的奶娃子，刻意贬低齐泽在齐孝帝面前的形象。

    与此同时，还轻轻巧巧地将敬妃念子心切擅离相国寺的举动剖析开来，以“贤德”之名堵住了敬妃想要留在宫里的后路，也不担心她会如何兴风作浪了。

    齐孝帝何等聪明，自然也察觉到了齐凌明里暗里的用意，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没有当场露出半点责备的意思，也让众臣心里纷纷敲起了鼓。

    果不其然，齐孝帝突然当着众臣的面儿宣布：“念在敬妃这两年来潜心祈福，兼之煜王病重缠身思念生母，朕便允了敬妃回京的旨意。老五，待会儿去你三皇兄府上时，替朕好好看看，务必让你三皇兄尽快好起来。”

    一番话，得情真意切，李崇涣等人不免感到欣慰，可唯有知道内情的齐凌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默默为敬妃和齐泽掬了一把辛酸泪。

    之后，齐孝帝特意留下了齐凌，意味深长道：“如今看来，朕还是低估了沐书夜的本事了。这还不到三天，朕想要她做的事情就已经做到了。老五，你觉得朕要如何嘉奖她？”

    “父皇觉得该给她什么赏赐，就给她什么赏赐吧！能为父皇做事，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齐凌神色不改，仿佛前几天口口声声要求娶沐书夜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齐孝帝发现自己已经读不懂这个儿子的心思。当初要求娶的人是他，如今绝口不提的人也是他，仿佛这个女人并没有多重要一样。

    他揉了揉眉心，常年紧绷肃穆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疲惫，“老五，朕老了，你主意也大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出来，不要让朕费尽心思去猜，知道吗？”

    齐凌眸光微闪，躬身应了声“是”，还欲再什么，却见太监进来禀报，称玉凉国三皇子已经在殿门外等着，便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就在他与玉明渊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听到了一句问话，“凌王爷，可有头绪？”

    齐凌扭头看去，却见玉明渊也停下脚步迎上他的视线，当下扯了扯嘴角，叹道：“来不巧，京城也没多大，最近下却没传回其他的消息。三皇子估计还要多点耐心。”

    玉明渊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可也知道此事急不来，低声道了句“多谢”，便随太监踏入了殿内。

    齐凌站在皇宫金碧辉煌的殿宇前，背着仰头望天，片刻后才离开皇宫，躺在暖和的车厢内，隔着车帘疲惫道：“最近母妃宫里可有什么需要？”

    无剑边驾着马车边低声回道：“天气渐冷，贵妃娘娘宫里倒是添了不少物事儿。据今天还要给佘姨娘带些回府。这会儿，估计已经跟佘姨娘见上了吧？”

    齐凌躺着的身子倏地坐直起来，眼底隐约有冷厉寒芒划过，驱散了此刻的阴暗，“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今天早上的事。属下见您还在上书房内，就没有禀报此事。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齐凌并没有多，只是冷冷吩咐他，务必让人去通知佘姨娘，万不可让她碰上玉凉国三皇子玉明渊。不然，事情估计就糟糕了。

    听出他话里前所未有的慎重意味，无剑也不敢有丝毫耽搁，将里的马缰交给另一个人，便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而去。

    皇宫里，玉明渊与齐孝帝谈完话，由太监领着出宫，刚转过御花园的长廊，却见前方不远处闪过两道身影，乍一看竟还觉得第二个人的侧面有些眼熟。

    他心念一动，突然问向身边领路的太监，“方才走过去的，是哪个府中的夫人？”

    太监不懂他这么问的用意，抬眸看了过去，却见两道身影刚好走入假山遮挡的地方，并不能看得真切，可他一眼就认出那个人的身份，倒也如实回道：“启禀三皇子，那应该是左都督府上的佘姨娘。佘姨娘与云贵妃关系不错，经常在宫里走动的。”

    玉明渊挑了挑眉，好奇道：“一个的姨娘，居然还与当朝贵妃关系密切？”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太监暗道他少见多怪，佘姨娘的“传奇”名声早已传遍了京城，甚至风头比左都督沐擎天还要更盛一些。这些事，他本来还想出来的，可在看到玉明渊陷入深沉的脸色时，顿时收起了这份心思。

    “走吧。”在太监的引领下，玉明渊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