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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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九策怔在了原地,双脚宛若灌了铅般沉重至极。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恐慌的情绪了。在未找到神医之前,他甚至不敢靠近去看她,转身就要出去。

    忽然,金满堂落在外面的长廊上,推门而入,见到殷九策时毫不意外,直接道:“焦神医在望门谷,他对外称不医治任何人。但只要你带她去见焦神医一面,焦神医定会全力诊治。”

    焦偃与虞天师是至交,是看着虞稚长大的,和亲人没什么两样,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看着虞稚离世。

    但焦偃身旁高众多,一般人闯不进去,更别让焦偃见到虞稚了。

    如今只有殷九策有这个本事。

    “多谢。”

    殷九策快步向虞稚走去,不再有一丝犹豫,用玉狐貂裘裹身抱起,飞身出了闺阁。

    鸣珂两个跳跃迅速跟上。

    金满堂站在窗边目送他们离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愿他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虞稚回来,他可不想放过这么大的摇钱树。

    虞稚被紧紧护在怀中,不让她吹到一丝寒风。可颠簸还是触痛了她,纤眉紧蹙发出沙哑的低咛。

    这抹猫般的嘤咛,猛地揪住了殷九策的心,可他不能停下,轻声安慰:“忍一忍,就快到了。”

    马车的速度还是太难了,他决定抱着她,用轻功赶向望门谷。

    闻声,虞稚费了番功夫才弄清楚他了些什么,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吐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去哪儿?”

    “望门谷,焦神医在。”殷九策尽量言简意赅,于夜色中飞身掠过山林,足落积雪却没有留下一丝脚印。

    焦爷爷居然在望门谷吗

    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

    能见到故人真好。

    虞稚忽然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包围,脸微微歪斜,双眸轻阖,彻底对外界失去了意识。

    殷九策的周身骤寒,连声急唤:“虞稚!虞稚!”

    后面的鸣珂忽然冲到身旁,飞跃而起看了虞稚一眼,神情怔然,眸底隐隐泛起慌张。

    他还是不太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但他觉得好难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幽暗的山林中,一大一的身影极速狂奔,宛若闪电劈过大地,黑影晃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驱车两个时辰才能到达的望门谷,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

    望门谷的守卫冲上来阻拦,鸣珂飞蹿而上,三下五除二便撂倒了他们,殷九策直奔药谷而去。

    药谷医师刚用完晚饭准备休息,就看到两个人猛地破门而入。

    昨夜神门的人也是这样进来的,今晚又来了,他们的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一名医师怒喝道:“你们是不是真当药谷好欺负?真将医师得罪光了,看你们以后生病了怎么办!”

    “抱歉,事出紧急。”

    殷九策先是简短地致歉,随即追问,“焦神医在何处?”

    医师看了他怀中的人一眼,皱起眉头:“病人我们也可以看,焦神医不在药谷。”

    话音未落,殷九策狭眸凌冽,径直绕过医师闯入内院。

    “哎!你们不能进去哎哟!”医师正要追上去阻拦,鸣珂一把将他推倒,遂飞快跟上殷九策。

    望门谷中人很快赶来将他们包围,他们所忽视的男孩,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地打败了他们,男人前进的步伐未停片刻。

    终于在半刻钟之后,他们闯入了药谷深处一座隐蔽的楼阁,再往后便没有住处了,焦神医很有可能在此。

    殷九策正要踏入,几道人影忽然翻飞而来,猛地落在二人面前,这几人一看便知武功高强。

    其中一人冷声道:“想必二位清楚焦神医的性子,他不想医治的人,就算以死相逼也不会治,还请二位离开。”

    鸣珂正要冲上去打架,殷九策抬拦住,尽量使自己冷静,轻启薄唇:“只要焦神医见她一面。”

    这些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若起了冲突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虞稚等不起了,少一点治疗时间都会要了她的命。

    然而这些人对他的话毫不在乎:“每天都有人这么,病人的生命对你们而言很重要,对焦神医来只是陌生人罢了。他不会医治的,请离开吧。”

    就在此时,大批的黑影涌入药谷,立在殷九策的身后。

    几位武林高齐齐皱眉,看来此次来人不是寻常,不让他见焦神医,药谷怕是要大出血了。

    迫于无奈,他们只好让一人前去禀报焦神医,看他是否愿意一见。

    片刻后,楼阁的门开了。

    一位约莫花甲之年的老头子走了出来,穿着怪异,有些许邋遢随意,衣服却又洗得很干净。圆圆的脸上有一撮胡子,指间夹着一根铜烟袋。

    焦偃神色不耐地踏出门槛,靠在门框上嘬了一口烟,这才瞥了殷九策一眼:“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做人事?”

    鲜少有人敢这么对殷九策话,但他此刻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大步向焦偃走过去。

    几位武林高犹豫了片刻,没有再阻拦,毕竟焦神医都出来了,大概就是要亲自解决纷争的意思。

    这种事可没少发生,多少人还跪在焦神医面前痛哭流涕,最后也没有被看一眼的?若天下什么人焦神医都要治,怕是要累死了。

    更何况自大晋覆国以来,焦神医便郁郁寡欢,不再医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更别提这种一看就是武将的人了,焦神医没打人就不错了。

    “女人?”焦偃轻飘飘地掠过殷九策怀中的人,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幸灾乐祸,“中毒了?快死啦,救不了。”

    被强行打扰安宁的焦神医总是不出好话的。

    再者他得也是实话,这个女人的确毒入骨髓,要想治好得累他个几天几夜,他才没那么闲呢。

    “您救得了的。”

    殷九策沉笃地敛眸,单揽着她,空出一只掀开挡住她脸的貂裘,露出已苍白透明的容颜。

    “任她是什么国色天”焦偃尽想着怎么惩罚这些闯入者了,根本不打算认真看。但就是这毫不在意的一眼,他便再也挪不开。

    只见焦偃蓦然睁大眼睛,指间的铜烟袋悄然滑落,烟灰抖散一地。

    几位武林高面面相觑,这女子究竟是长得有多特别,居然让焦神医都大惊失色?

    “阿阿稚”

    平日里见惯生死的焦神医,竟然瞬间红了眼,颤抖地伸出去,似乎想确认眼前的人儿是否真的存在。

    他一生未娶妻,身边早没了亲人。只有菜秧子那群狐朋狗友作伴,亲眼看着阿稚长大,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女放在心尖上。

    没想到一夜之间大晋灭国,虞家被屠,关城烧毁。他以为自己又孑然一身了,没想到老天爷竟然留下了这个宝贝。

    她没有死,她好好的活着。

    殷九策能感受到虞稚体温流逝极快,冰凉的触感令他慌张不已,急声催促道:“还请您速速医治。”

    “对对快抱进去!”焦偃这才反应过来,烟袋都忘记捡了,引着殷九策进入楼中。

    楼内十分空旷,陈设简单而干净。

    殷九策轻柔地把虞稚放在床榻上,站在一旁等候焦偃把脉。

    鸣珂的目光不停在焦偃的,和虞稚的脸之间徘徊。

    “这是哪个龟孙下得毒”焦偃一边把脉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暂且施针为她定住命脉,留下最后一口气。

    随后吩咐药童去准备医治需要的东西,并对殷九策道:“你应该看到了,阿稚吐出的血是黑色的。她全身的血都侵入了毒素,需要换血。”

    莫玄恰好在此时赶到,听到焦偃这么,立刻走上前来:“用卑职的血吧。”

    却见焦偃定定地望着殷九策:“只能用你的血。”

    闻言的一瞬间,殷九策的狭眸中掠过一缕暗芒,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仍低声问:“为什么?”

    焦偃的目光深沉锐利,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换她全身的血,也就等于要你大半的血,极损耗你的元气,你可愿意?”

    抽取大半的血?这哪里是耗损元气的事,搞不好就要丢了性命啊。

    莫玄焦急地道:“为什么不能用我的血?我身体很健康,和主子的血没什么不同!”

    鸣珂眨了眨眼睛,也跟着毛遂自荐,奶声奶气地叫道:“我!”

    “你太了,抽干你也不够用。”焦偃掠过鸣珂再次看向殷九策,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这个人不同意,他也要绑着他抽血。

    他知道这么做很缺德,但阿稚的性命更重要。

    反正经过他的调养,这个人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玄正要劝主子不要同意,哪有那么玄乎的事,必须要用主子的血?谁的血不一样?

    话音未出,便被殷九策打断了:“我愿意。”

    殷九策的神色笃定冷静,完全不是冲动的选择,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了。

    他拉起长袖露出劲瘦的臂,隔着臂看向命悬一线的虞稚,再次沉声确定:“时间不多了,请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