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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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予的动作顿了顿,心中的怒火和糟糕的情绪让他无法再理会这些人, 可理智不容许。即便他不在意, 怀中的少女还等着要一个真相。

    魏元音拽着殷予肩膀的一丁点布料,从他怀中滑下来, 便看着太医浩浩荡荡地跪在地上, 或是茫然或是惊恐, 全然不知究竟为何兴师动众。

    林太后定定看了一会儿殷予和魏元音, 又扫过所有太医,目光捉摸不定。

    “诸位太医不要愣着了, 快快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药。”殷承晖总算抓住了一丁点不用处理公事的希望, 总想着赶紧把此事了结好让殷予消气。

    他见郭嬷嬷不动, 又去看林太后:“母后。”

    林太后望了望这满殿的人, 再看一如既往没什么出息的幼子,闭了闭眼睛:“随意吧,哀家乏了。”

    她抬起手, 立刻有人过去搀扶。

    魏元音目送着这位笑傲了两代后宫的女人, 莫名看出来几分萧条。

    殷予却懒得看, 抬手让人将搜出的□□呈上来供诸位太医一一分辨。

    “这……”最先品尝的是太医院院正,他沾了一丁点白色粉末,仔细在鼻端嗅了嗅, 许久才皱了一下眉头,又用舌尖心地沾了一下, 才皱着眉去看其他人。

    在场十八位太医,每一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一一分辨, 最后才整齐划一地朝殷予几个人行礼,颇为不解。

    “陛下,摄政王,公主殿下,这瓶中装的,应当是普通的糖粉。”

    “不可能!”榛叶瘫坐在地上,神情崩溃,声嘶力竭。

    魏元音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看了看榛叶难以置信的模样,又将目光定在太医院院正手中的瓷瓶上,若有所思。

    “只是糖粉。”殷予似是轻笑了一声,但是不带感情,更没有什么温度,他目光划过瓷瓶,又落在已经惶恐至极的榛叶身上,“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去污蔑祁安公主,本王的未婚妻呢?”

    “我没有……不是……”意识到自己将会落得什么下场,榛叶的眼泪也不是之前那边故作楚楚可怜,是真的不受控制的惊恐。

    “所以,是谁?”殷予凛冽的目光几乎要将人冻住,弥漫出的杀气令人喘不过气。

    听到摄政王这声诘问,榛叶顿时面露恍惚,甚至是对于下场的恐惧,但依然喃喃道:“没……没有谁,一切都没有谁。”

    魏元音垂下眼帘,若让她这么容易出来必是不可能的,能洗刷自己的嫌疑已经不易。

    “那你为何污蔑于我?”

    她只这一句话,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榛叶立刻抬起头,目露恨意,仿佛当下便能将魏元音剥皮扒骨:“你不过是个养女,若不是陛下认养你,现在只是个孤女罢了,凭什么高高在上!仅仅是不如你意便将我发去膳房。”

    “仅仅这样?”魏元音定定地看着她。

    “是。”榛叶自知时日无多,毫无避讳地露出真实情绪,“这皇宫不是你赵郡,你封了公主也不一定就可以胡作非为,原本这里头的腥风血雨是你一个乡巴佬想象不到的。”

    “关进天牢。”殷予冷淡地吩咐。

    他全心全意都放在了魏元音身上:“你无须在意。”

    “我没有在意。”魏元音摇摇头,“她的是对的。”

    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是腥风血雨和勾心斗角,如今如同殷承晖在位时这般空旷已经是举世奇葩,所以她之前并不很当回事,毕竟那些她名义上的后母再多也与她无关。

    可她还是妨碍到别人的利益了。

    这些人处心积虑,或许也不仅仅就是冲她而来。

    她将手塞进殷予的手心里,坦然笑道:“春日还未过去,多少单薄了些,手冷。”

    殷予默不作声地将白皙柔软的爪子仔细包好。

    榛叶被侍卫押送离开,其余的人四散离去,回音宫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看不出是否少了一个膳房洒扫的侍女,也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叔。”殷承晖还是踟蹰地看着殷予,口中发苦,“既然事情过去了,您就别……”

    “你以为我是在置气。”殷予笃定地断殷承晖,扭头对魏元音道,“这几日你都没落个安生,先去休息吧。”

    魏元音心知殷予有事要交代,点点头便朝着内殿去了,顺便嘱咐殷予的人将月白她们从寿安宫接回来。

    眼见魏元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殷予柔和的面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承晖。”

    “皇叔。”青年皇帝的声音有点抖,他从来都没有这般没找没落过。

    “或许是我插手太多了。”原本想着带着皇室度过前世的那一劫,可皇室的劫难却始终来自于自身,前世没有他,殷承晖还不至如此玩世不恭,少了份责任到底是少了担子。

    “不是的皇叔,您做的一直都很好,侄儿自愧不如。”殷承晖少了在林太后面前做戏的成分,真心实意地惶恐起来,“您不要为此事寒了心,我宁愿立刻写了诏书退位让贤。”

    “殷承晖!”殷予寒着脸一声怒喝,“你这是想将我置于不义之地!”

    “皇叔……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子。”殷承晖欲哭无泪,“我一直都不想,从未想过……根本不明白父皇究竟是怎样个想法,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安安稳稳做个公子哥。”

    “先帝选择了你。”殷予淡淡道。

    “皇叔……”殷承晖惶惶不安,敬询太子长他十余岁,从他记事起,那位皇兄便已出入朝堂,备受赞誉,然而,他亲眼看着那青年如何在母后面前生疏客套,又是如何在暗地里被父皇训斥。身为储君,承担的远远比他得到的便利要多得多。

    也因此,他太庆幸自己上面有着那样以为皇兄。

    然而,从十五岁那一年,同西秦惨败,一切都破灭了。他不知为何,前面还有诸多皇兄父皇弃而不取,反而立他个胸无大志的太子。

    幸而还有摄政王,他才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如今,竟然皇叔要舍他不管。

    “承晖,你很清楚这江山不简单。”殷予站在回音宫门口,望着外面,一丛丛菊花被魏元音照料的好好的,他忽然想起来当年父皇抱着他了那么多的‘情非得已’。

    母妃,便是因为那些情非得已,才彻底冷了心。

    “我不想让阿音卷进这漩涡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殷予的语调很淡,“等此事过去,我便还权与你,你也要快些适应了。”

    “皇叔!”殷承晖急急道,“我会好好保护音音。”

    “我会带着她回赵郡。”殷予一件件嘱咐,“林家为外戚,过于壮大并不是好事,你不能过于依赖母族,寒门士子可酌情提拔,帝王心术你学不会,只需记得均衡世家大族和寒门,自有人仔细为你办事。”

    “我求您了,皇叔……”殷承晖格外无力,“我真的不行。”

    “你只是在逃避。”殷予想起这几日查到的东西,眉眼有些冷凝,“该学会面对现实了,不然,现实会把你逼疯。”

    他难得如此语重心长地和殷承晖这许多,最后深深看了眼内殿的方向:“我去看音音了,你……先回去罢。”

    殷承晖失魂落魄地看着殷予自行离开,满是懊恼。

    然而,他不明白,真正的噩耗这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天才刚刚亮,便有一队侍卫从天牢鱼贯而出,分别去了摄政王府和皇宫,到了皇宫之中又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分别去了回音宫和寿安宫,另外那一队便直接去见了殷承晖。

    “什么?”殷承晖听到侍卫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我?”

    “摄政王吩咐,日后我等直接向陛下汇报。”

    殷承晖听了,嘴里发苦:“人可审问过了?”

    “已经卸了□□,正在上刑,您是否亲自提审。”殷承晖张口便想拒绝,可想到殷予那张冷冰冰的脸,霎时又犹豫了,“你……朕再想想。”

    魏元音也几乎是同时知道了消息。

    “下手倒是很快。”魏元音似乎早有预料,一下一下拨弄着花瓶中的桃花,“才刚抓了榛叶,便要下毒,看来榛叶确实捏着一些要他们命的消息。”

    魏元音当初请郭嬷嬷服太后搜回音宫,也有这层想法在里面。既然殷承晖中毒之事已经遮掩不住,背后之人既想摆脱嫌疑,又想趁机扳倒殷予,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不利用,都不过去。

    更何况,她还和徐慧了那样含糊不清的话,草惊蛇在所难免。

    拽出一条线索来大大咧咧的摆着,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会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殷予早便暗中置下了人手,只盯着看看何人会去下这个手。

    所以,榛叶的供词反而不是那么着急了。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亲自提审。”

    听到侍卫如此汇报,魏元音的手指一顿,面露惊骇:“他怎么……”

    这是非得让殷承晖面对鲜血淋漓的事实啊,如此残忍的一层皮扒下来……

    “看来,他昨日是认真的了。”

    这江山,是真的不肯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