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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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承晖十五岁初为太子,应是顶着压力将魏元音一个孤女收做义女, 对她照顾有加。

    魏元音一直感念在心, 是以也将自己当做半个皇室人,想担一担皇家的担子, 但凡有需要她做的, 从不肯置身事外。

    如今, 她未来的夫君, 大昭的摄政王殿下要先撒开不管了。

    “其实我能理解他。”魏元音闭闭眼睛,对着月白喃喃道, “摄政从来不是长久之计, 不但人心浮动, 还会尊卑不分, 更何况,陛下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殿下。”月白张了张嘴,“您不必如此。”

    “我只是担心……陛下承受不住真相。”谁人不知, 这位皇帝陛下惯来心思单纯, 对至亲更是信任备至。

    魏元音这边叹着气, 那厢殷承晖已经将人提了上来。

    奄奄一息的死士,手指尽断,脚筋也被挑开, 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还有混着冰水的血不断淌着, 让他没有力气再行自尽之事。

    殷予到底是没真的立刻甩手不干,还是在殷承晖下手坐着帮他压场子。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殷承晖见到眼前的惨相微微闭了闭眼睛, “你的主子是谁?”

    “没……有……人。”那死士如今还硬气的很,有气无力地也仅仅吐出这三个字。

    “你若是了,便还给你一个痛快。”殷承晖何曾亲自提审过犯人,只能按着话本中那样胡言乱语。

    死士更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不吭。

    倒是殷予挑了下眉头:“你自便当了死士,可家人还在吧。”

    死士匍匐在地上,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陛下仁德,不会使用那些龌龊的手段,你猜我会不会?”殷予徐徐道,“便是死士,也有一颗人心,也有软肋,藏的再好,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你猜,我想动的手,你的主子能不能拦得住。”

    殷承晖张了张嘴,看着殷予的神情有些踟蹰,可他也心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拆皇叔的台,是以又将那些未尽之言咽了下去。

    “榛叶是受人指使将□□藏在回音宫中。”殷承晖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你与她无冤无仇,又何必费劲千辛万苦到天牢中去杀人,必是你背后之人担心她漏了嘴。”

    “我……”

    “你走个干净,也免得牵连别人。”

    “大势已去,你看不明白?”殷予嘲讽地笑了,“你的主子,总归还不死心,我们总能查到,更何况,我们今日将你好好送回去,你猜你的主子会不会相信你什么都没。”

    “你想要护住的人真的还能护住吗?”

    轮番的言语不断挤进死士的脑海中,疼痛混合着心理上的摧残不断折磨着他最后一道防线。一颗心如同在风雨中飘摇,找不到定所。

    “是……”他张了张嘴,咽下一口血水,“徐相。”

    声音极轻,似乎是微不可闻,但在这堂上又清晰无比,殷承晖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中,猛然睁大眼睛。

    “你什么?”电光火石间,殷承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什么没能完全抓住,他喃喃着不知道该什么话好,只能干瞪着看着那死士。

    死士缓了一口气,眸中全是死寂:“徐相指使皇后娘娘日日在陛下点心中下毒。”

    “不可能!”殷承晖猛然站起。

    他下意识看向殷予,想让那自来通透的皇叔驳回这荒谬的证词,却见对方仅仅是不紧不慢地理着杯中茶叶。转瞬,殷承晖竟然又想起前几日他的音音问询他,究竟觉得皇后是位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呢?端庄贞静,温婉贤良。

    殷承晖是实实在在这样认为的。他从到大接触过的女人不多,强势而固执的母后在他心里有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皇后这般就是他最喜爱的样子。

    然后,一切都是阴谋?

    殷承晖看着殷予,又看着趴在地上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死士,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神情恍惚地又跌坐回椅子。

    “你们早知道。”

    殷予沉默片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才嘱咐侍卫:“将人拖出去给个痛快吧。”

    “皇叔,你知道真相,却还要我听见。”殷承晖此时表情似哭不是哭,似笑又不是笑,只是不停喃喃,“她还怀有身孕。”

    “徐石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殷承晖眸中一阵迷茫,“是了,孩子生了,我也死了,他们皇后的娘家,把控朝政。”

    殷承晖一直当这些都是史书里才会出现的,竟然真真切切在他身上发生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殷承晖惶惶不安,“皇叔,我现在该怎么办。”

    殷予见他这副模样,阖眸叹气:“你不愿接受,所以就可以一直不面对?我们可以瞒着你,另外寻个由头处置徐家,徐慧依然可以做她的皇后。”

    “然而……”他顿了顿,想起少女心事重重的样子,拧眉道,“阿音却不该因你无法接受这一切,便满腹心事,忧思不断。”

    “音音……”殷承晖头痛扶额,“抱歉,皇叔,我想静静。”

    “三日后就是初八了,希望你能想的快一些。”殷予淡淡一声,袖手走了出去,徒留殷承晖一人扶额。

    魏元音看着铺陈在床上的嫁衣怔怔发呆。

    红衣如同天边云霞,只稍稍动一下,便见霞光铺满视野,而上面金线巧绣而成的凤凰更加夺目,仿佛展翅高飞,稍微用力便能挣脱嫁衣。

    无数人点灯熬夜,更有人费劲心思的设计,才拿出这样一件夺目的嫁衣。

    魏元音看着,一面是惊艳,一面又是难言。

    “陛下已经知道了?”魏元音听到脚步声接近,回首便看到殷予沉着一张脸迈了进来。

    三日后他二人即将成婚,再称父皇已是不妥,索性她没上了皇家玉牒,随口认的义女还有的回旋。

    “嗯。”殷予将少女抱到自己腿上,久久,才叹气,“我是不是太急了。”

    “你是用心良苦。”

    把最鲜血淋漓的一面剖开,殷承晖知道了什么是痛,日后才能在这皇位上待地更稳一些。

    “我不想再出什么波折了。”殷予连日来调查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将徐家抽丝剥茧挖了出来,却也只挖出了一个徐家,所有的证据都没有牵连到别人,无论是成安王又或者什么其他的心思叵测之徒。

    应当是同成安王没什么关系。殷予细细想着前世徐家的所作所为,成安王挥师入盛安之时徐家的反应太过激烈,徐石更是将林家一并骂做乱臣贼子,应该是没想到竟然节外生枝。

    可要徐家做出此等谋逆之事的背后没有其他人的手笔,他又是万万不信的。

    如此几番,疲惫的神色更是明显。

    魏元音抿了抿唇角:“本来就比我老,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你嫌我老?”殷予登时挑眉,“你后悔了?”

    少女言笑晏晏:“对啊,想想感觉有点吃亏。”

    殷予眉头一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直直盯着魏元音的眼睛,直把少女盯得脸红成了云霞。他才慢慢凑了过去,一吻落在少女的唇角。

    “阿音,你现在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男人低低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入她的耳中,“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

    魏元音耳根一热,登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阿音。”殷予埋入魏元音的脖颈,“我什么都不怕,但往往梦醒之时就怕忽然失去了你。”

    前世的决绝如同噩梦一样,反复提醒着他,他一旦哪里做得不够好,让这江山重蹈覆辙,魏元音也会一并跟着离开。

    他甚至后悔,她抱着皇子跪在他门前求他出山之时为什么没早点见她,或许,就不至于到最后那般覆水难收。

    成安王立于城门之下,针砭时政,点出了大昭一条又一条的弊端,他是敬询太子的独子,有足够的资本让那些人犹豫……犹豫这江山换一个人做或许更好。

    反正如果敬询太子还在,成安王现在也是太子了,不是吗?

    是魏元音痛斥对方的狼子野心,质问他是不是会将殷承晖唯一的幼儿好好善待,她看出了对方犹疑。

    然后从城墙上跃下,以示决心。

    她做到了,犹疑不定的军心恍然惊醒。

    “殷予?”少女迟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殷予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因为痛彻心扉的回忆,自己将魏元音搂地太紧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双美目中忧心忡忡。

    “我没事。”殷予下意识否认,“你刚刚什么?”

    “我。”少女笑了笑,“我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呢,你想太多了。”

    殷予沉默片刻:“大婚之后,我带你回赵郡,你不是一直想回去?我还政给承晖,把那边要了做封地,我们再也不回盛安了。”

    “这么着急?”魏元音疑惑。

    她的确很想回去,可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

    “嗯……”殷予不想再拖,他担心在这盛安待得越久,就越有扯不清的事情,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然而,这些却不能和魏元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