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送到警察局后，接下这案子的老警察开始纠结起来，事情从头到尾得已经清清楚楚，缺了八辈子德的诈骗犯自然有相关法律制裁，可问题是这四个年轻人的行为又要怎么呢？

    不合规矩是肯定不合规矩的，但错吧，人家动了脑子付诸了行动，一套连着一套的还颇有点儿行侠仗义的意思在，劈头盖脸全盘否定地一顿训也行不太通。出警二十多年的老警察遇到了道难题，他皱着眉，看着比自家儿子没大几岁的崽子们，一时也没话，最后还是面相温和乖顺的姑娘先低头道歉：“叔叔，我们知道错了，下次肯定不这么干了。”

    “现在知道错了，俩袖子一撸当福尔摩斯的时候就没觉得自己错。”老警察怼了一句。

    “那不是报警了，你们一直没抓到人嘛！”老警察话一完，宋濂立马就接嘴。

    明摆着老警察是不打算为难他们，给个台阶教育两句就结了，宋濂这会儿蹦跶出来话不就是给人添堵找骂吗？桑榆抬脚踹了宋濂一下，力道不，蹬得他椅子都往后挪出几厘米。

    “你道理多得很嘛！要是一个个得都跟你们似的，要警察干什么？要法律干什么？每家每户都设个私刑堂，国家得乱成什么样子！”老警察拍了下桌子，他看到桑榆踹宋濂那脚，于是指着宋濂，对桑榆，“姑娘，你这个男朋友太不成熟了！光想着逞英雄了，想过没万一出点事儿怎么办？那骗子万一是个五大三粗的练家子，你们几个打不过呢？再或者他鱼死破掏出个刀子啥的，捅你们谁一下子呢？不出事儿罢了，出半点事，后悔一辈子！”

    “好，我回去跟他。”桑榆温温柔柔地对警察笑。

    听着桑榆软糯甜滋滋的声音，看着她白白净净的脸，纤细的脖子，单薄的肩膀，宋濂心里猛地一慌。老警察的话延迟了半分钟后终于在他的神经中枢产生共鸣，他干了啥呀！他把桑榆扔到了那么危险的地步，像猫似的一只真要是被人欺负了，光想着他头皮就要炸开。

    “我知道错了。”宋濂闷闷地发声。他话一出来，老警察也没继续训斥了，低头看了眼表，：“待一晚上给你们个教训，明早赶紧回学校去。”

    桑榆却是愣了下，难得见到宋濂有这么乖的时候。

    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早晨七点多老警察就打开门把他们几个放了出去。宋濂活动着肩膀，出警局一路吆喝着要吃笼包、茶叶蛋配米稀饭。

    吴若晴随抓了几下头发，对着前置摄像头左脸右脸地看半天，发现妆还留下七八分后，心情大好地补充：“我要再加一份老醋花生。”

    “你喜欢吃老醋花生？”一直沉默的许冠一插进话。

    “嗯。”吴若晴哼了一声，调子往上扬起来，清淡一些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多了些许少女特有的娇俏。

    许冠一看着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吴若晴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耳朵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慌乱地错开目光后，绷着脸：“我妈做的老醋花生最好吃了，来我家摊上吃早餐的都会要一份。”

    “那你回家的时候可以带来一份给我尝尝。”吴若晴笑着顺挽住了许冠一的胳膊，侧头仰起下巴看他。吴若晴很喜欢许冠一这副样子，明明慌乱却又在强装镇定，别别扭扭的像一只没长全牙齿的护食狼崽，又奶又凶，十分想让人挼脑袋，哪怕被他挠一爪子咬一口，也不算太亏。

    桑榆眼看着许冠一的脸越涨越红，忽然就在清晨的冷空气里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嘴角跟着不由地翘起来，然后拉住没心没肺到处找早餐店的宋濂，低声：“走慢点，走慢点。”

    宋濂被桑榆拉住胳膊后，自然地停下脚步，他低头看向桑榆问：“怎么了？”

    “早晨空气好，慢慢走吧。”桑榆笑着，目光落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她才不要跟二木头一样的宋濂分享这份微妙的情绪，就留着他一个人犯傻好了。

    宋濂没能从许冠一和吴若晴身上看到什么粉泡泡，他觉得桑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好在她笑的时候好看，被拉着的感觉也着实不差。慢慢走就慢慢走吧，反正时间还早，阳光从云头刚探出来，明亮又温柔，一丝丝冷意的微风贴着皮肤，吹得他心头舒服。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桑榆和宋濂都是这么想着，宁城短暂的春天是这个城市最好的时候。

    “我要请许冠一吃饭。”吴若晴回到寝室后跟桑榆，“你和宋濂一起去呗，帮我助攻一把。”

    桑榆笑着问：“你俩路上约好的？”

    “嗯哼。”吴若晴眉梢一挑，满眼都是欢喜，鼻音高高仰着，藏不住半点心思。

    “你打算吃什么？”桑榆问。

    “没想好。不过这事儿好，大众点评上看看，哪家口碑好就去哪家呗。”吴若晴满不在乎地摊开，吃什么跟同谁吃比起来，压根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就去上次吃饭的烤鱼店吧。”桑榆建议。

    作为同样一个不习惯高档场所的人，桑榆知道头一次坐在尊贵的椅子上看着奢侈的食物，违和感和强烈的不适应会有多影响情绪。她难得主动做一回军师，特意选择了一个他们都比较熟的地方，那家烤鱼在n大还是挺受学生欢迎，算不上多好吃，但至少也不难吃。

    约好的时间是周五的六点半，烤鱼店就在吧旁边，所以宋濂第一个到占了靠窗户的位置，等了二十分钟后桑榆和吴若晴进到店里。

    “你给许冠一买了什么礼物？”宋濂看着吴若晴里的纸袋里问。

    提到礼物，吴若晴很是兴奋地弯弯嘴角，：“买了双运动鞋，还有一块表。”

    男生对运动鞋就像女生对口红，宋濂听到后明显眼睛一亮，问：“什么鞋呀？”

    “aj3，不太懂运动鞋，找朋友推荐的。”吴若晴笑了笑，“白色配了一点儿黑色花纹，还挺好看的。”

    “白水泥，那鞋特帅，你朋友眼光还行。”宋濂又看了眼吴若晴身边的纸袋，。

    “好看就行，反正也不贵。”吴若晴完，从纸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的方盒子，“这个才是我要送给他的，宝格丽的octofinissimo腕表，价值这个数。”

    桑榆前两天听她放血买了块表，可看她伸出两根指还是一惊：“两万，这么贵！”

    “二十万。”吴若晴轻声笑着纠正，然后把盒子放回纸袋里。

    桑榆看着吴若晴此时胜券在握的状态，隐约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你要不这次先别送表了。”

    “为什么？黑色陶瓷表壳和超薄械芯特别禁欲，我专门给他挑的。”吴若晴只顾着感动于自己的付出和努力，丝毫没意识到二十万的昂贵礼物砸下来很可能会刺激到许冠一。

    “怎么也是钟表，‘送钟’不好吧。”桑榆尽力去挽回着，她了解吴若晴只是用钱表达喜欢，但许冠一并一定这么想，他在钱这件事儿上向来十分敏感。

    “迷信！”吴若晴撇了下嘴角，她透过落地窗看到许冠一，热情地朝人挥了挥。

    下午六点半正是人多的时候，他们点的烤鱼没上，服务员端了点虾片和爆米花让客人先垫着肚子。

    吴若晴向来是瞧不上这些廉价油炸零食的，她热切地注视着许冠一，等人一坐下就拿出来纸袋递过去：“给你买了双鞋，鞋号要是不对，我陪你去换。”

    许冠一看了眼宋濂和桑榆，摇摇头：“吃饭就吃饭，送什么东西啊。”

    “我看你冬天也穿着这双回力的帆布鞋，都不冷的吗？”吴若晴见他不肯接，目光落在许冠一的脚上，：“你鞋子都洗的泛黄了，换双新的呗。这鞋子又不贵，你拿回去试试看嘛！”

    许冠一的衣服很少，桑榆见过他夏天时候穿的也是这条宽松牛仔裤和边缘微微发黄的白色帆布鞋。吴若晴的话像是刺了他一下，许冠一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分，冷着脸：“不用，你拿回去。”

    面对许冠一的拒绝，吴若晴心里该是早有准备，她一点不见尴尬地放下里的纸袋，然后笑盈盈地：“伸出！”

    许冠一整个人后背僵直，低声问：“你又要干嘛？”

    “伸出来不就知道了？”吴若晴笑着。

    “大伙子怎么像个姑娘一样呢？”宋濂拉住许冠一的胳膊半强迫地伸出去。

    吴若晴左抓住他的，右拆开包装精致的方盒，从里面取出来一块表戴在了许冠一的腕上。

    吴若晴拉着许冠一的左右看看，：“好看，果然配你！”

    表一看就是非常非常贵的那种，许冠一觉得戴在腕上的冰凉感像沉重的镣铐，一下子就把他压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把你上的那块旧表摘了，难看死了。”吴若晴看着许冠一戴上宝格丽，内心有种强烈的满足感，她似乎体会到了为什么古代皇帝喜欢给宠妃送衣服送珠宝，因为真的会有成就感，觉得是自己的把他变得更好，更符合自己的喜好。

    刚才吴若晴拉着她看表的时候，桑榆注意到了许冠一腕上的旧表，老旧的牛皮表带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边缘破损了，但是表面和完好的皮革部分又擦得很干净，明主人对这块表很在意很珍惜。

    吴若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许冠一的脸色阴沉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在许冠一的雷区里踩了一遍：“那块地摊货太丑了，就你这气质一定得配宝格丽。”

    “这表是我爸爸和我妈结婚那年用了半个月工资买的，二十多年过去依然很准，在我心里它不是地摊货。我考上n大的时候，我爸把这块表给我了，这就是我全家最好的东西。”许冠一着把吴若晴给他带上的宝格丽摘了下来，推回给她，“吴若晴，你的表我配不上。”

    许冠一完就走，吴若晴没料到眼前的突发变故，她愣怔地看着窗户外的许冠一穿过马路彻底消失在人流中，然后扭头看向桑榆，一脸无辜：“为什么呀？我错什么了？”

    “我要是许冠一，我也得走人。”吴若晴正难受呢，宋濂却默默地补了一刀。

    “我许冠一呢，和你什么关系！”吴若晴着变脸似的忽然就带了一丝哭腔，她凶了宋濂一句，然后深吸口气，抱住了桑榆，脸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桑榆抱住了吴若晴，宋濂的话得没错，换了是她估计也得扔下东西走人，明明是她的问题，但此时此刻却不出来责备。桑榆有些同情起吴若晴来，直白坦率和热烈赤诚是一体的，勇往直前却不会顾及他人，吴若晴在过于坦荡人生里还没学会细致、委婉与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