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颗铜豌豆
关于吴若晴口中那个“黑芝麻汤圆大战圣母天宫与绿茶魔王”的故事,桑榆晚上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居然兴奋到睡不着,她脑中缓缓展开的图卷里身着红衣的圆脸姑娘一路拳打南山长嘴怪,脚踹北海骗子精。
天下之大可容鲲鹏,“黑芝麻汤圆”生来充其量也是颗豆子,可偏偏就属她锤不扁煮不烂,背着把断剑一路向前,遇神杀神遇鬼斩鬼,终有一日登上了泰山之巅。身材单薄的红衣姑娘站在金光加身的大宗师面前,不见卑微不见羡慕,她仰着脖子,傲气地告诉他:“今日我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然后呢?桑榆翻了个身,“黑芝麻汤圆”也许会战胜大宗师,也许不会,但不管怎样她拼尽全力去挑战了,那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尤其是这一路上她身边不仅有朋友,还有个深情专一的大美人。
想着这里,桑榆居然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下子就红了脸,她白天不肯认的,夜深人静后反而生出来许多欢喜,若宋濂真的是故事里“黑芝麻汤圆”身边那位永远不离不弃,平时各种不靠谱关键时刻却不能少的大美人就好了。
大美人和“黑芝麻汤圆”应该也是相识于一场误会,那时候大美人约莫是个街头混混,“黑芝麻汤圆”是个刚下山的菜鸡,俩人打了一架谁也没捞到好处还就此结下梁子,然后你追我赶地打着打着就生出感情,他们合伙布局把南山长嘴怪打得满地找牙,又联将欺负二姐家书生的北海骗子精乱脚踹进阴沟翻不了身,再往后他们可能还会遇到其他事儿,但只要大美人在身边,“黑芝麻汤圆”就永远都是那颗最初的铜豌豆。
“这故事带劲儿。”桑榆心满意足地笑着,打个哈欠终于起了困意,她闭上眼睛想起来铜豌豆的出处,是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她以前很喜欢这段词,还专门花功夫背过。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桑榆挖着脑袋里的一点印象,嘴里默默念叨着:“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榆,你昨晚睡觉梦话了。”吴若晴大清早起来,躺在床上揉着眼睛对桑榆,“你你是个什么什么豆子你是不是做梦了?”
今儿是周六,她得去超市做兼职。桑榆佯装镇定地换好衣服,一边摇头否定,一边快速地出门。
“奇奇怪怪的。”吴若晴嘟哝着往上拉了下被子,宁城的二月份真冷啊,早知道就该把空调再调高两度。她摸了两下没找到遥控器后又把缩回被子里,嘟哝:“做什么豆子啊,我要做也是人见人爱的巧克力,法国进口,酒心的那种。”
大概是晚上想得太多,桑榆从故事里还一时没完全摆脱出来,她看到等在东门口的宋濂后,心跳比平时快了两拍。
“吃包子不?猪肉白菜的。”宋濂把单独包装的塑料袋递过来,他周末早上会把桑榆和梁芳芳从n大顺路带到苏果超市。
桑榆接过包子问:“芳芳没来呢?”
“嗯,”宋濂伸腰打了个哈欠,“你们是不是前两天考什么英语了?”
“去年考的四级,这周出成绩了。”热腾腾的肉包子在冷风里光闻着就勾人口水,桑榆捧在心里,咬了口,皮薄馅足、咸香适中比食堂那馒头里塞了指甲盖大肉丁的包子好吃许多。
包子有些烫嘴,桑榆口吃着,活像个仓鼠。宋濂看着桑榆吃东西觉得可笑又可爱,想呼啦两下她脑袋的冲动忍了忍终于是收住罪恶的。宋濂抱着胳膊看向n大的大门:“我听磊哥,芳芳这次好像没考好,哭了一晚上。”
“没考过其实也没关系,这学期再考一样的。”梁芳芳是十分要强的人,桑榆能想到她没考过肯定得难受好一阵子。
“你考得怎么样?”宋濂问。
“凑合吧,过了。”桑榆一口气吃掉两个包子,肚子里暖和不少,她搓搓,看向宋濂,问:“你挖到的那个比特币卖出去了?”
“嗯,卖了七千多块。”宋濂扬扬眉梢,这是他的第二枚比特币了,比挖出来第一枚的速度快足足两倍。
“我准备用这些钱给电脑再换个好点儿的配置,然后优化下算法,下次绝对比这次还快,也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圈子里的大牛了!”宋濂起“挖矿”总是带着点自豪劲儿,看着桑榆的时候,眼睛里都填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儿!
“嗯,厉害!”桑榆点点头,满足了某人求表扬的强烈渴望。
“这么敷衍!下次的包子没有了。”宋濂侧头朝桑榆啧啧嘴,他想象里怎么着桑榆也得是狗狗眼一下吧,不崇拜不崇拜的话,至少要夸夸他天资聪慧或者技术牛逼之类,就“厉害”俩字儿实在是不足以满足宋濂膨胀的宇宙。
“好好好,夸你夸你。”桑榆今天心情很好,故意逗宋濂,“厉害是应该的,谁让我们宋妹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揍你!”宋濂把指关节掰得咔嗒响了一声,举起拳头在桑榆脸前晃了晃,“重,你哥我大人大量,再给你一次求生的会。”
“爱民哥你不仅是英武伟岸气宇不凡,脑子还特别好,我长这么大就没遇到比你更厉害的人。”桑榆笑着,“哥,你就是宁城佳人,绝世独立,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桑花,听着这话不那么像好话呀!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弱鸡呢?”宋濂皱皱眉头。
“没有没有,真心夸你呢!前一句夸好看,的是哥你要不话就像花照水般好看得不像真人,后面夸你做事就像风吹柳条一样所向披靡、雷厉风行。”桑榆实在喜欢逗宋濂,她边边笑,推着人上车,“外面冷死了,车里等芳芳吧。”
人都书到用时方恨少,宋濂这会儿有点遗憾高中没好好学语文了,他面色凝重地想了会儿:“桑花,爷信你才有鬼呢!啥也不,下次再给你带早饭,我就是狗。”
他俩正打着嘴仗,梁芳芳从学校出来,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来四级没考过这事儿对她打击蛮大的。
“就一考试没事儿的。”宋濂等梁芳芳坐到车里,扭头同她,“这次没考好就下次呗,再就英语不好有那么大关系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就不信英语不好就把谁打死在地上了。”
“是啊,没关系的。”桑榆也安慰着梁芳芳,“以后我们早上一起去晨读吧,多念念练一下就好了。”
梁芳芳坐在后面一直没吭声,只听着宋濂叨叨:“芳芳你别难受了,咱虽然英语不好,但我们身材好,长得好呀!我昨天出门看到新街口有模特比赛报名的,抢着报名的几个赶你差远了。”
“我又不是模特。”梁芳芳慢腾腾地回了句,她的普通话比以前好了很多,只是依然不爱话。
模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桑榆扭头看过去,梁芳芳的大长腿在两座位的狭缝间挤得别别扭扭,身上的黑色老旧棉衣随意裹着,却一点也不落魄或者土气。她额头抵着车窗,清晨的细碎阳光洒在脸上,面包车里昏暗,明暗对比下五官显得格外深邃,她眉间的忧郁被光影雕刻后放大,好看得就像一尊艺术品。
“芳芳,你要不要去试一试?”桑榆看了梁芳芳好一会儿问。
“试什么?”梁芳芳偏过脸疑惑地看向桑榆。
“宋濂刚才的那个模特比赛。”桑榆,她真心觉得梁芳芳很适合,要身高有身高,要身材有身材,长得虽然不是精致类,却好看得很有味道,是一种类似博物馆中雕塑的高级质感。
“我不行的。”梁芳芳连忙摇摇头,她不自信地,“人家都是城里很洋气的那种女生,我这样不行的,别给人闹笑话了。”
“不会,我觉得你很好。”桑榆转过身,她心里有了个念头,就想要去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