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超市路上提到了模特比赛的事情，桑榆做兼职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地去看梁芳芳。她眼里芳芳就是块滚进河滩的金子，只要有人能捞出来给一个展示台，光彩马上就能吸引来无数目光与喝彩。

    “你真的不想去试试呀？”午饭的时候，桑榆问梁芳芳。

    梁芳芳摇摇头：“我不行的，模特都是很漂亮很洋气的女生。”

    “芳芳你也好看呀，而且个子高腿长，像走国际大秀的那种。”桑榆笑着。

    “我就是傻大个，阿妈以前总担心我长太高嫁不出去。”梁芳芳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看，她眼里吴若晴那种会化妆会打扮的才漂亮，能站在人前的女生是裙子高跟鞋大波浪红嘴唇，而不像她永远一个潦草的马尾辫，暗沉半旧的衣服从夏天穿到冬天，唯一的一条裙子还是哥哥去年生日送她的，雪纺木耳边粉色碎花被室友嘲笑是万里挑一的土气。

    “怎么会呢？”桑榆摇摇头，笑盈盈地，“你要是不排斥模特，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反正试试又没关系。宋濂得没错，你长得好看，身材又好，你要参加比赛肯定能拿奖，不定会有会走国际大牌的秀场，我以后跟人吹牛都我朋友可是国际超模，见面都是要预约的。”

    模特是光鲜亮丽的职业，而“光鲜亮丽”四个字儿从来就没有走进过梁芳芳的世界里。来宁城一年半的时间，她对于城市的五光十色一直充斥着畏惧与慌乱，甚至在有些时候是厌恶的。在山区寨子的时候梁芳芳无比向往大城市，她很喜欢听梁磊外面的世界，可当自己走进不休不眠的地方后，她又开始逃避，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躲开所有不熟悉的事物。

    梁芳芳有一层她自己加在身上的外壳，用拒绝与疏离把嘲笑声挡在外面，也把可能的会挡在外面。在她原本的人生规划里就是大学毕业然后回家乡工作，平淡又安稳地走在一条抬眼就可以看到头的路上，可现在桑榆抛给她一把开启另一种可能的“钥匙”。

    从未有人给予过的肯定让梁芳芳心动了，她有一瞬间的冲动觉得自己的的确确也可以站在聚光灯下供人欣赏，可很快这份喜悦被周遭人群的叫卖声拉回窘迫的现实。尤其是她低头瞅见脚上布满褶皱的廉价皮鞋，梁芳芳觉得自己晃神的片刻像是做了场从云巅跌到泥里的梦，咬着筷子头连忙摇摇头：“我真不行，榆，要不你去吧？你长得也很好看。”

    “我是一米六的柯基，跳起来也摸不到模特的边边呀。”桑榆笑着眨眨眼睛，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梁芳芳眼中一闪而过的希望，只是那希望如金属撞击出来的火花，短暂的闪耀后就被深藏在心中的自卑与自我保护情绪彻底湮没。

    其实不是不想，只是害怕自己配不上，所以在一开始就选择拒绝。桑榆准确地读懂了梁芳芳始终没有出口的话，心里泛出来一阵阵酸涩，她想起来高中时候被班里的男生头子骂作“穷命”。因为拒绝帮他考试作弊，那个男生带着他的弟们在放学后把桑榆堵在教室里，他瞪着她，冷笑着：“穷就是块磨，管你什么脾气有没有天赋，磨得久了还不都得是一堆捏不起来的渣滓！”

    去他妈的穷命！桑榆想起来那个男生的脸依旧感到恶心愤怒，她相信自己是颗永不妥协的铜豌豆，她也相信是金子总能发光，梁芳芳需要的只是一个动力，一个能让她服自己从自我保护的外壳里伸出拳脚的动力。

    桑榆给宋濂发了条消息，问他能不能下午五点来苏果超市门口，带她去新街口看一眼那个模特比赛的具体条件和其他信息。

    宋濂很快就有了回复，他正好要去新街口的电子商城买点电脑配件，可以骑车带桑榆过去。桑榆看到消息时，脑袋里蹦出来那个风驰电掣的粉红色电驴，宋濂骑着它违和却又莫名可爱得紧。

    真是中毒了，桑榆弯着嘴角，轻揉两下微微发热的脸颊。都怪吴若晴那个“黑芝麻汤圆”的故事太洗脑，她才总是忍不住要把宋濂套进“大美人”的身份里，虽然事实上，这一切很可能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桑榆心里冒出来一丝失落，但马上她又对这种患得患失感到不满。少女思春的情绪太不桑榆了，她可是一颗响当当的铜豌豆啊！怎么能自己编个没半点谱的“千层锦套头”就一脑袋钻进去。

    “回神儿回神儿。”桑榆念叨着拍了拍额头，打起精神来，挂上笑脸继续招呼起生意。

    下午五点刚到，桑榆就跟梁芳芳和王姐打了招呼先走，她晚上要回去补实验报告，出了门一拐就坐上了宋濂的摩托。这次不是粉红电驴，他换了辆黑色，外形看着像中型车。

    “是不是这辆挺酷的？”宋濂递过来一个头盔，问。

    看着肯定比粉红电驴要帅气，不过想来速度应该也会更快。桑榆心里有点害怕，戴上头盔后使劲拍了两下，确定固定牢靠，才话：“你不是**特币的钱要买电脑吗？怎么买成车了。”

    “不是我的，借音像店老板的。”宋濂着回头看向桑榆，眉毛仰着一脸嘚瑟，“知道为啥我总能借到车吗？”

    “为什么？”桑榆问。

    对于桑榆的配合提问，宋濂很是满意，他笑起来，嘴角一弯露出来大白牙：“因为你哥长得帅呗！羡慕不？哎，没用，天生的。”

    “自恋狂。”桑榆抿抿嘴角。

    “什么呢？”宋濂眉梢往下一掉，轻轻掐住桑榆肉乎乎的圆脸，威胁：“谁自恋了？我这就是阐述事实，你个饼子脸的红糖锅盔就是羡慕哥哥我。”

    神了的红糖锅盔！桑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红糖锅盔，那你是什么？你脸长，你是驴肉火烧？”

    宋濂一愣，然后噗嗤笑了出来，松开掐着桑榆脸的，：“行，你赢了。桑花，你他妈简直有毒。”

    再次ko宋濂，桑榆抿嘴也乐起来，催着宋濂赶紧走：“快点吧。”

    “抱紧了，上路！让你体会下啥叫‘泰城十三少’。”宋濂戴好头盔，一把抓住桑榆正无处安放的。空气像凝住了，两人保持着这样暧昧的牵姿势都一愣，然后宋濂马上松开，往上挪了几寸改握住人家腕按在自己腰上，笑着：“你腕好细。”

    “怎么不是你大呢？”桑榆低声嘟哝。她和宋濂之间隔了一个拳头，刻意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大抓金。”宋濂敷衍地回了一句，低头看着腰间的，那么只有他掌的三分之二大，露出来的半截胳膊腕白得像一节玉石，勾着人想要用体温捂热了。

    想归想，真这么把桑榆的胳膊一气儿地拢进心，十有**是会被误会嫌弃吧。宋濂颇是遗憾地轻叹口气，踩下油门。

    摩托冲出去，这动力可比之前的粉红电炉大得多，桑榆心中一慌，连忙伸紧紧抱住宋濂的腰，脸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宋濂属于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他腰背是结实精瘦的肌肉，抱在怀中让人感觉心里格外踏实，有力量。桑榆把全部的信任都放在了宋濂身上，之前刻意拉开的距离已经荡然无存。宁城的二月底也就十来度，迎着冷风吹可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不过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让桑榆忽略了往领口里灌的冷气，她只觉得胸腔里烧着一把火，从心脏开始流进血液，温暖着五脏六腑。

    宋濂带着桑榆穿梭在下班高峰的车流中，风的强劲力量让他感到放松，从没同人起过的大侠梦每次在这时候都会复活过来。他是谁？是管？是帮人讨债的？是游戏主播？是辛辛苦苦的“矿工”？不，都不是，此时此刻的宋濂是一代车大侠“宋先生”，他带着他的姑娘一路所向披靡。

    宋濂觉得浑身舒畅，大声对桑榆，“等我有钱自己买一辆带你兜风！”

    桑榆从初中开始就是住校生，校门口是公交站，五站路后是她们家楼下。陈女士把桑榆护得很仔细，在她记忆力别摩托，连自行车她妈都觉得危险。第一次坐电瓶车就是上次的粉红电炉，桑榆被吓得心脏扑通扑通地使劲跳了一路，这次她原以为能吓掉自己半条命，可事实上，过了最开始的五分钟，她居然迅速习惯了风的力量，如果能忽略寒冷或许还能被称得上有点喜欢。

    “好。”桑榆的声音被风压了过去，不过她点头的动作还是让宋濂感受到了。

    “我是第几个？”桑榆忽然问。

    宋濂有些疑惑：“什么第几个？”

    “你带着兜风的。”桑榆的声音低下去，她完又觉得这话实在是有点令人牙酸，马上欲盖弥彰地补了半句，“我随便一问而已的。”

    “我很少带人，数起来，你算多的。”宋濂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地回答，“不过这些车要么租的要么借的，等我攒够钱自己买辆，让你坐第一个！你觉得行不？”

    试探的问题扔出来时，桑榆心里是悬着的，等听到答案，她长松了口气。宋濂这话一听就没撒谎，他坦率又认真，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顶着冷风桑榆嘴角扬起来：“我可记住啦！我要不是第一个你就是狗。”

    巴不得让她做第一个，就怕人不愿意呢！听到桑榆的话，宋濂满心的美滋滋，不愧是他的红糖锅盔！

    等十分钟后到了新街口的大洋百货，一时两人却都有些意犹未尽。桑榆看着来往的人流，缓了一分钟后，问：“从大门一进去就能看到吗？”

    “嗯。”宋濂点点头，他目光扫了圈，看向不远处的电子城，“我去买配件，你一会看完了给我打个电话，咱们吃过饭再回去。”

    “这里吃东西贵吧。”桑榆之前听秦雪柔过新街口的牛肉面都能卖二十五一碗，她有些心疼站了一天才赚来的钱。

    “那要不我带你去吃梅花糕和牛肉煎饺？”宋濂想了想，“上次吃皮肚面的时候，跟你过的。”

    桑榆想起来上次因为下雨而没能去吃的那家左师傅梅花糕，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你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