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钱老大是个钱串子，好在水平过得去，不能跟有名气的专业摄影师比，但也像模像样，宋濂只调了色彩的照片就看得桑榆连连感叹，梁芳芳果然是适合镜头的，这样精彩的人实在没理由会被埋没。

    桑榆在寝室正拿着认真看照片，吴若晴见到凑过来看了眼，问：“这谁？”

    “你认不出来？”桑榆笑着侧脸反问她。

    “每年娱乐圈时尚圈的新人就跟雨后竹笋一样地往外冒，我怎么可能都认识。”吴若晴抿抿嘴角，她自从有了许冠一这个磨人的“狼崽子”后有一阵儿没空追星了，忽然被问起来，盯着桑榆里的照片，：“有点面熟，但真想不起来是谁。我看过她的秀，或者mv，八卦新闻之类的？”

    “这是芳芳啊！”桑榆口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她像确认过里的石头是蒙尘的美玉一样，这会儿忍不住要给人分享。

    “芳芳，梁芳芳？”吴若晴瞪大眼睛，拿过桑榆的翻看着那套照片，停了好一会儿。她微蹙起眉，一脸迷惑地问，“我是之前眼瞎了吗？我老觉得她又土脾气又怪的！我擦不榆我有点乱，她这是要干什么？”

    “参加一个模特比赛。”桑榆，“下周开始第一轮上投票了，你帮芳芳拉拉票呗。”

    “可以呀，当然可以。”吴若晴从震惊中缓过神儿，马上也进入了兴奋状态，她喜欢凑这种热闹，一种自己又可以大显身的雀跃烧得屁股都坐不住板凳。

    “芳芳会走台步吗？”吴若晴眨巴着一双精心修饰过的大眼睛问，樱花棕的大片美瞳让桑榆担心她在用力挤两下就会掉下来。

    桑榆摇摇头：“不会吧，下周才开始第一轮上投票，没想那么远呢。”

    “投绝对没问题，信我。”除开宋濂，吴若晴是第二个给桑榆拍着胸脯打了保证的人，她拉起桑榆的晃了两下，：“走走，找梁芳芳去。高中的时候我妈逼我学形体，练过一个学期的台步，正好我教她呗。我跟你讲，我当时的老师是走过大秀的模特，一堂课就教我们三个学生，我老师夸过我走得优雅呢！”

    吴若晴着抬起脚后跟叉腰轻快地往前弹跳着走了两步，然后撩了下头发，扭头问：“有没有那味了？”

    “有。”桑榆看着她笑起来，和佯装出来的温和浅笑不同，真正开心时的笑容会爬上眉梢，连眼尾都捎带上欢快。

    加上吴若晴这个硬塞进来的半吊子技术指导，梁芳芳身后也组成了一个以桑榆为首的三人智囊团。一周前梁芳芳还只是停留在短暂幻想里的事儿，转眼工夫就被七八脚地扶上了正轨。

    一个半月的第一轮上投票结果比桑榆预想中要好些，她原本看到参赛近一千人的时候心里默默想着能进前八十就好，但没想到梁芳芳的票数一路进到了前三十名。拿到二十八号面试牌的当天，梁芳芳激动地两一直抖，她咬着嘴唇，一贯不善言辞的姑娘看着宋濂、桑榆和吴若晴除了红着眼睛‘谢谢’之外，多一个字儿都讲不出来。

    “庆祝，必须庆祝！”财大气粗的吴大姐夹着她新买的香奶奶法棍包，白皙的爪子一挥，：“都听我的，今天我请客！”

    “吃烤鱼！或者吃火锅！”宋濂提议，“反正我不吃那冷了吧唧的东西，上次紫云大厦那顿饭还不如后来我带桑榆去吃的皮肚面。”

    吴若晴扁扁嘴，给宋濂甩了个白眼过去，拉住桑榆的胳膊：“榆，你吃什么？”

    “不能吃太油腻的，这周六就是第一轮面试，下周六第二轮面试要公开走t台，这段日子芳芳都要保持身材。”桑榆是几个人里第一个从喜悦中走出来的，她看向梁芳芳：“要不等比赛结束我们再去吃火锅好不好？”

    打工的超市旁边有家海底捞，梁芳芳的室友聚会时总选择那里，她们回来时会热烈地讨论鸭血滑嫩，豆腐入味，她坐在一边听着从来不去参与，甚至有时会故意躲开。梁芳芳从未跟人起过她一直很想去尝尝能排号到晚上十点的火锅店是个什么味道，只是一百五的平均消费把她拦在了门口。每次打工时路过那家店，梁芳芳眼睛都忍不住要在里面白色升腾的锅子上停顿几秒，她曾经暗暗想过，等攒些钱她一定要和哥哥来尝尝两三百块钱的海底捞和他们镇子上二十五块钱一位的自助火锅味道到底有啥不一样的。

    “嗯，等结束了吃海底捞吧。”梁芳芳点点头。她在现场排队取号的时候看到了不少进入第一轮面试的妹子，听她们起来什么零号模特才是主流，其中一个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却还在着自己要减肥的话，听得梁芳芳心里很是有些压力，她明白桑榆的话是对的，纵然心里再想吃火锅，但不能是现在。

    “行吧。”吴若晴的法式大餐没消费出去，一脸失望地朝桑榆：“你们先回学校吧，看样子只能原地召唤许冠一了。女人，你靠不住呀，最后能陪着我的还是我家狼崽子。”

    “你巴不得我们走才是真心的吧。”桑榆开了吴若晴一句玩笑，完两自然地搭在梁芳芳的肩膀上，，“走！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呢！”

    在健身减脂和对着视频不断模仿中熬过去的一周是枯燥而又令人紧张不安的，梁芳芳有时会焦虑到失眠，可一旦出口吴若晴总是递来安神口服液，然后重复地告诉她要勇敢。一个没受过半点苦的大姐告诉她要勇敢，梁芳芳有时听烦躁了很想反问她一句温室里的玻璃花真的知道什么是勇敢吗？

    梁芳芳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软弱的人。什么是勇敢？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想过很多答案，但最令梁芳芳满意的是一次午饭时桑榆随口的，她勇敢是一只敢于挑战未知风暴的海燕。

    当海燕躲在巢穴中时连一滴雨都觉得惊慌不安想要逃离，可当她下定决心迎上去的时候，勇气就会化成让她驻足喘息的枝头，会成为帮她再次振臂高飞的劲风，风暴必然会结束，而后迎来的只是霞光万丈。

    “你不要紧张。”桑榆对即将进入面试大厅的梁芳芳笑着，“芳芳，放松就好。”

    “对，放松就好，放松就好。”吴若晴着让梁芳芳别紧张，而自己已经紧张地原地转圈。她觉得这不仅仅是对梁芳芳的一场面试，也是对她这技术指导的一场检阅，要进不了第二轮面试，吹出来的牛皮可不稀碎了一地，下次再跟人拍胸脯还能有几个人肯真心实意地信她。吴若晴虽然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糊涂又混蛋，但她好歹把老爸吴大林的有些话还是记在了心里。

    梁芳芳抿抿嘴唇，她穿着之前一直感到别扭的牛仔超短裤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侧过一个角度，垂下眼眸看着桑榆：“我想我能做海燕。”

    “你是啥？”吴若晴一脸懵，她没前没后地听了这么一句，问，“海燕怎么了？”

    梁芳芳没有解释，她浅笑了一下，然后推门走进面试大厅。桑榆拉住吴若晴的：“你初中都没背过高尔基的海燕吗？”

    “还初中嘞，我高中背的课文都不记得了。”吴若晴很聪明，考试对她并不是多难，只是从到大都习惯了临阵磨枪，基本都是瞬时记忆，考完就忘光光的典型。

    桑榆温和地轻声笑着：“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一百人的面试从上午十点开始，梁芳芳是二十八号，面试在上午十一点半就结束了，但因为当天会出进入二面要走t台的三十五个人名单，所以参赛的模特都不能离开面试厅，要等着四点半宣布最后结果。

    吴若晴出门时图漂亮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梁芳芳进去没一会儿她就嚷嚷着脚疼撑不住，订了附近的一家spa馆要去做个全身放松。桑榆和宋濂没走，他俩留在外面怕万一梁芳芳有事儿没个照应的人。

    午饭是宋濂买回来的肯德基套餐，桑榆接过袋子扫了眼钉在上面的票，赶得上她在超市站一天的工钱，这顿饭扎得她着实肉疼了一下。等候区的人不少，桑榆压低声音：“这么贵，早知道就带点面包过来。”

    “偶尔吃一次。”宋濂着拆开纸袋拿了个汉堡给桑榆。

    坐桑榆他们旁边的高瘦女人听到声音侧头看了他俩一眼，轻笑着摇摇头，然后扭过身子向后面的人，：“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签穷人吗？”

    “姐，怎么了？”后面的两男一女闻声把脑袋凑过来，他们看起来顶多二十岁，都画着浓妆，一应俱全的耳钉、项链和环。

    话的女人四十岁上下，拎着和吴若晴一个牌子的包包，妆容衣服收拾得十分精致。她当时一进等候区就直接朝着宋濂走过来，走到近处上下看了遍后，却坐在了一边没有再话，这会儿她忽然开口：“不管受教育水平怎么样吧，穷这个字就注定了他们的自私市侩，眼界非常的lw，很难和公司的规划匹配，签了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这种人在模特圈子里是走不远的。”

    “也没听刘雯是哪家千金吧。”这话没跟他俩，但听进耳朵里就是让人十分不痛快，宋濂直接插话进来，扭头看着旁边那一撮人。

    高瘦女人翘着二郎腿撇了下嘴角，目光很是刻意地看了下肯德基的纸袋：“别激动，就是好多年没见过会嫌这种几十块垃圾食品贵的人了，一时没忍住。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拿着汉堡的攥紧，桑榆抿抿嘴角，冷下了脸，把话的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姐，你人太好了。”坐在后面一个满脸稚嫩的男孩儿表情夸张地，“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穷人就是容易道德有问题啊，为了一点钱什么都肯干！”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人品道德还和贫富有关系？”宋濂擦擦嘴角，伸戳着话的男孩儿，“怎么着从娘胎里爬出来不仅要测智力还得请个大师掐指算算人品啊，算出来人品好的是国家给发钱，颁个一等公民证吗？”

    “别跟我家孩子这么话！”瘦高女人绷起了脸。

    宋濂冷笑一下：“呦，原来是个妈妈桑，那肯跟着你的应该也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命吧。”

    “用不着阴阳怪气！这本来就是社会现实，穷就认命，不服气也得憋着。”年轻的女孩儿站起来激动地着，“别人几句实话就唧唧歪歪，你那样子还不够明穷逼有多lw多没品吗？”

    “草”宋濂骂了声，桑榆一把压住他的肩膀，站起身对年轻女孩：“怎么别人受不了几句话就是没品，你把穷挂嘴边，随便贬低别人就理所应当？”

    桑榆反问完，接着：“我不觉得穷有什么可怕，相反，是你们把人当猪仔，一生下来就要后腿上盖三六九等钢戳的想法挺可怕的。当你们洋洋得意地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的时候，是觉得自己比谁高贵了吗？事实上完全没有，我在你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优越，只有单薄的毫无底气的做作。”

    这边怼完模特，桑榆看向瘦高个中年女人，她笑了下，：“看着你也一把岁数，是要活得多肤浅多没骨气才能想出来单纯用钱来衡量所有人。”

    “我看你就是年纪太，不知道社会什么样才会出来一堆大话。”女人撇撇嘴角，她那神态和同样喜欢撇嘴角的谢薇如出一辙，看得桑榆心里格外膈应。

    桑榆这些话在宋濂心里产生了强烈共鸣，他同样是不认命的，从来没觉得会被吊在头顶的穷字压得一辈子不能翻身。他就信人定胜天，牢记着初中课本上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社会怎么样？国泰民安还由不得几个不服输有点想法的人折腾了？”宋濂接过桑榆的话：“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有钱人不也是从没钱开始的，怎么到你这穷成罪过了？我看能出来这话的，也不是多有钱的人！你要真有钱有大本事，也不用跟我们这穷光蛋一起蹲等候区，你参加什么比赛啊，带着你的孩子们直接出道去什么什么时装周走大秀！”

    “你真的见过有钱的人吗？我只怕你们这辈子都没会被他们搭一句话。”女人被怼的已经无话可，她身后一个男孩大声嚷嚷起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见这状态要过来拉架，做完spa回来的吴若晴正好推门进来，她里拎着三份冷饮，看见桑榆和宋濂晃了下，：“榆，宋濂，我买了喝的。”

    中年瘦高女人常年在研究顶配富二代的前线，她一眼认出来这是吴大林的宝贝闺女，马上扭头朝下的几个模特摇摇头，然后侧身满眼惊讶不解地看了眼桑榆和宋濂，她脸色发青，紧闭着嘴，带着人快步从等候区离开。

    “我当多刚呢，你看这就不威风了？”宋濂对桑榆啧啧舌头，“太没用了吧！”

    桑榆笑着点头：“主要是我们爱民哥太厉害了！”

    这话得甚合宋濂的心意，他乐呵地看着桑榆，想起来之前坦白局那次，她也是一眼看透自己的心思，知道他想什么，而且始终能跟他站在一个阵营里同仇敌忾。毫无疑问，桑榆是跟宋濂在一个频道的人，他们交流不用费劲儿巴拉地解释半天，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心思的默契。

    宋濂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像是在人海里找到了自己的半身，心里既是激动又分外踏实，忍不住伸揉了把桑榆的脑袋：“桑花，就你会话。”

    “你们刚才什么呢？”吴若晴走过来问。

    “没什么。”桑榆和宋濂相视一笑，格外有默契地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