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小美男鱼与黑芝麻女王
高中语文课本里教过一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宋濂把这次表白失败毫不犹豫地归结给了二玫瑰的粉丝光头大哥和该死的半吊子星探。
“真是运气够背的。”宋濂在上铺烙饼似的翻来翻去,到后半夜才酝酿出来点带着焦灼的睡意。梦里是走马灯一样放映着乱七八糟的画面,嘈杂的背景音里只能很勉强地分辨出来几个人。
第一个是他妈,美丽瘦弱的女人站在暮色沉沉的老式筒子楼前喊他回家吃饭,白底红色花的连衣裙在风里卷出来轻软的浪花,记忆里的夏天他妈都只有这条裙子可以穿。宋濂第一次对钱有憧憬就是希望能够给他妈买一条裙子,要飘飘的花裙子,和班长妈妈的一样。
第二个闯进来的人剧烈地咳嗽着,嗓子里像是堆积满了永远吐不干净的浓痰,他坐在床上,拿起边当杯子使唤的罐头瓶狠狠砸在了墙上,大声地呵斥叫骂着宋濂的不争气、不上进、让人瞧不起他们老宋家。他的声音震得天花板在动地面在抖,平日里总是死气沉沉的父亲老泪纵横地盯着自己,宋濂紧张地绷紧了喉咙,他感到一阵窒息,羞愧从裂开的墙缝钻进狭落魄的家里咬得高考只有三百分的他浑身皮肉都疼,这是离家出门打工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第三个出现的人是梁磊,阴暗潮湿闷热的地下室里,浑身都是汗津津的,空气里是散不掉的一股霉味儿。二买来的破电脑发出的微光是屋里唯一的光源,磊哥躺在床上,床头是半杯水和一板药片,他病了三天却始终不肯去医院,用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跟病毒互相熬着,他在等疾病过去,等一切好起来。梁磊嘶哑的声音摩擦着宋濂的耳膜:“我要给我妹攒钱上大学。”
梦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沉甸甸的记忆压得宋濂感觉呼吸困难,他觉得自己被拖进了无止境的黑水中,睁开眼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唯一能做的只有使出全力地扑腾,寄希望于下一秒能抓住点什么从将要溺死他的黑水里爬出来。
宋濂记得自己挣扎了很久,疲倦感逐渐战胜了求生的意识,可就在他要认命时,忽然有一只拉住了他,的柔软的,却又充满力量。
从被拉得那一刻起黑色开始褪去,微薄的阳光穿透水面到达宋濂的眼睛里,然后是金色的波光开始滚动,宋濂奋力一蹬终于从水下露出头,看清了拉住他的人。
桑榆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服坐在摇摇摆摆的破木筏上,她低下头看向宋濂,温柔地笑着:“美丽的美男鱼啊,我是汤圆国最高贵最富有的黑芝麻女王,你愿意成为我的终身伴侣花生酱吗?”
什么他妈的鬼!黑芝麻汤圆配花生酱一口下去不怕甜死吗?宋濂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然后惊恐地从梦里醒来。
窗帘挡住了大半光线,不过从露进来的白光也能判断时间应该不早了,宋濂摸摸额头,心里默默叨咕着:“一身补丁破木筏的跟我什么最高贵最富有!女王怎么着都应该是穿金戴银外加豪华大游艇吧?一句话就想拐跑我,人家是那么随随便便的美男鱼吗?!”
“呸呸呸,不对!”宋濂吐槽完第一波后,渐渐砸吧出味儿不对,他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凭啥我是美人鱼,桑榆是女王啊!童话故事里不应该都是王子英雄救美的吗?虽然就颜值上来,好像的确我比较合适,但能做王子,谁稀罕做等待被拯救的美男鱼啊!”
不过再仔细想想,桑榆这姑娘压根不是穿着蓬蓬裙傻不愣登的公主,她不需要等着什么人去拯救,哪怕恶龙扑来,也该是她披挂上阵去保护别人。
桑榆就是那刺穿黑暗的太阳。
认清事实后,宋濂想着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界,理智告诉他快承认吧“内心超强大的桑榆就是女王大人啊”,心里的声音却又强烈抗议着“醒醒吧少年,不能再沉迷美貌了!去他娘的美男鱼!”
因为那个诡异纠结的梦,宋濂在床上足足坐着想了二十分钟,等他终于收拾完去找桑榆,昨晚表白失败的影响已经大打折扣。
跟宋濂整晚上没消停的梦一比,桑榆比他淡定了那么一丢丢,谈不上失眠,但的确比之前入睡困难度提升了两个级别。凌晨快两点她才睡着,好在是一觉睡到天大亮,睁眼都快十点钟了,昨晚动荡的情绪经过这一夜消化也已经能很好地掩饰住。
桑榆吃着宋濂带来的包子,他俩默契地谁都没提昨天的事儿,只把行程又确认了一遍,上午先去东方塔看看,下午接吴若晴和许冠一到宾馆后直接去赛场,比赛晚上七点开始,十点半结束,回来再睡一觉明天就返回宁城。
东方塔外排成长龙,顶着太阳四十分钟烤得人头晕眼花,桑榆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轻微中暑提不起兴致,而宋濂则是对上沪没太好的印象,总归两人登塔后都觉得还不如紫云大厦顶层,唯一深刻的就是二十五块钱的矿泉水着实让人肉疼。
午饭是路边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馆子,是正宗上海菜,其实和宁城的也没太大区别,毕竟都是东南家常菜,糖、盐加生抽炒出来的青菜萝卜五花肉大体差不了多远。桑榆被太阳晒得有点蔫儿巴巴,宋濂难得细心地发现后找了个有空调的冷饮店拉着人喝了一下午奶茶,他俩绕着梁家兄妹和模特比赛聊了一下午,然后掐着点儿去东站把拖着两个大箱子的吴大姐接上,跟着她和许冠一去了赛场旁边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你俩是不是没带礼服?”一进酒店大门吴若晴就插着腰问,不等桑榆和宋濂回答,她又抢白往下:“没关系,姐姐我带了!上礼拜出门给我和许冠一挑礼服的时候,就猜你俩肯定不会准备,所以当当当我给你俩都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冠一不在的时候,吴若晴在他们面前都是称呼我家狼崽子如何如何,亲昵的口气恨不得宣告所有人许冠一名草有主了。可等本尊在场,她又从来直呼大名,看不出来怎么亲热了。这导致每次桑榆听见吴若晴喊许冠一就很有吐槽的**,同时又充满好奇心,想知道只有他俩的时候,吴大姐会怎么称呼这正牌男友。
“啊,礼服?什么礼服?”宋濂穿着t恤牛仔裤,他没觉得自己这身有啥毛病,倒是一听见“礼服”两个字儿拧起眉毛:“你是西装吗?我穿那个干什么?”
“这个模特比赛规模很大的好不好!三万五一张内场票,最低门票也要六千八,来看比赛的除了亲友团,要么是时尚圈里的,要么是品牌方,当然也有金主来猎艳的,总之这种时候当然大家都得穿礼服去秀一下啊!”吴若晴着打开箱子,拎出来两个大纸袋递给桑榆,“快去试一试,看合身不。”
原本以为这次和第二次面试的时候不会有很大区别,可听吴若晴完桑榆意识到这完全是两种情况,她之前从没参加类似的隆重场合,借过沉甸甸的袋子,一时有点束束脚卡起来,局促地笑着问:“一定要这么穿吗?”
“当然啊,不然会显得很另类。”吴若晴抿抿嘴角,然后又拎出来化妆包,:“榆,你快去里面换衣服,出来了我给你化妆呀!起来还头一次见你化妆呢,想想有点兴奋。”
“嗯,好。”对于自己不了解不擅长的事情,桑榆向来不会脑子一热犯梗就全盘拒绝,她选择温柔地笑着接受,打开纸袋看了眼将西装递给身后的宋濂,然后拿着另一个袋子进到套间。
吴若晴给她的是一件到膝盖的黑色裙子,款式看着简单却又不乏细节,完全被隐藏的走线,腰部的每个褶子都像是为了线条的每一寸做过精心处理,泛着一点点金属色光泽的丝绸面料贴着皮肤带来了一丝丝冰凉,它拼命地朝桑榆叫嚣“我很昂贵”。
桑榆穿着吴若晴的低跟细带凉拖站在镜子前,两只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勾着嘴角露出来一个僵硬的笑容看得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是非常非常好看的裙子,但穿在她身上总别别扭扭的。
“这不是我,一点都不自在,”桑榆的指轻轻地敲了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不过也没关系,就这一次嘛,当长见识喽。”
桑榆从套间走出来,吴若晴大加赞扬了一番自己挑衣服的眼光,果然这种低调又精致的和桑榆最配了,她两搭在桑榆肩膀上,把人推到宋濂面前,问:“好不好看?有没有被惊艳到?”
“我怎么觉得你穿上不那么舒服呢?”宋濂看着掐腰的裙子,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这么细的带子会勒得脚疼吧。”
“本来也不是追求舒服不舒服的问题吧!”吴若晴翻了个大白眼,“直男你醒醒,你就不觉得榆穿上香奶奶的裙子很好看吗?”
“她穿白t恤和牛仔裤也好看啊!”宋濂不假思索地出来,“好看就是好看,和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桑榆弯起两道月牙眼睛笑出来,拉住吴若晴的:“不是还要化妆吗?”
“别化太浓!”宋濂拧起眉头,对吴若晴,“你随便在你自己脸上画,但别祸祸桑榆。”
“许冠一,你赶紧把死直男宋濂带走!我听见他话脑壳疼。”吴若晴觉得这白眼再翻就要下不来了,她很庆幸两年前追宋濂失败,要真成功了,放这么个在眼前晃荡非得要了狗命。
“你怎么受得了他的?”吴若晴压着桑榆的肩膀坐在梳妆台前,一脸不解地问。
“宋濂得也没错呀。”桑榆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