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名次公布后梁芳芳就回到了后台，主办方的人通知她晚上有个晚宴要参加，递过来一张酒店名片后又匆匆走开。负责化妆和服装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最后收拾台面，周围人走得七七八八，留下的梁芳芳又一个也不认识，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等梁磊收拾好东西过来叫她时，拿着名片：“哥，晚上有个晚宴让去。”

    “一定得去吗？十一点吃个鬼的晚宴。”梁磊皱起眉，接过梁芳芳里的酒店名片看了眼，“哥跟你一起过去，就在这个宴会厅外面等着，要是有人动动脚，你就发我信息。”

    梁芳芳点点头：“这好像是若晴定的那家酒店。哥，你要不就是找朋友的，不然我怕他们不让你进去。”

    “也行。”梁磊黑着张脸点点头，他心里是很不愿意芳芳去的，这种大半夜的晚宴总让人有点儿非常不好的联想。

    比赛的前两名是同一家知名娱乐公司推荐来的，主办方对那二位很客气，工作人员都跑去围着她们打转儿。梁芳芳身边除了她哥也没个其他人，两人出了后台化妆间，相似的楼内布局让兄妹俩一时有点转不清电梯间的方向。

    沿着走廊绕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挺隐蔽的电梯，梁芳芳和梁磊等了半天却没见这电梯有半点动静，正怀疑着是不是坏了，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有四个，其中一脸堆笑着话的中年女人梁芳芳认得，她是主办方的一个什么总裁，之前的工作人员介绍过，但梁芳芳没记住名字，只记得这次活动应该就是她拍板了算。她看见梁芳芳和梁磊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她依然笑着，只是眼睛里的热情散淡，虚假与傲慢复杂地交汇在那张铺盖着厚重粉底如面具般僵硬的脸上，用最少的表情把“变脸”演得无比精妙。

    “卓总，这是芳芳。”中年女人一扭头继续热络地对身边高个子的黑西装男，：“很有潜力的姑娘，一会儿吃饭，可以多聊聊。”

    梁磊下意识地把梁芳芳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他看向姓卓的西装男。那人笑眯眯地朝梁磊点点头，目光很随意地扫过来，没有夹带着更多情绪。

    “这是私人电梯。”跟在后面年轻些的男人快步走上来，靠近梁家兄妹俩低声。

    “没事儿，一起过去呗。”姓卓的西装男笑着阻止了要赶人得下属，他上前两步按亮了之前一直黑漆漆的电梯，，“叫梁芳芳是吧，我刚才看比赛的时候记得你。这位是哥哥？”

    “嗯，我是她哥哥。”梁磊护犊子似的插在梁芳芳和卓总之间，点头。

    “长得真像。”笑眯眯的卓总像是一点也不介意梁磊的冷硬态度，他的目光在兄妹两人脸上转了个来回，然后对梁芳芳，“既然哥哥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折腾到现在都应该饿了。”

    “是呀，一起吧。”中年女人笑着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梁芳芳的后背。

    六个人挤进私人电梯有那么一点点显得局促了，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四面反光的金属把每个人的细微表情都照得格外明显。

    卓总一一笑，一副随和好话的样子，亲切地问梁家兄妹诸如“哪里人”“是不是还在上大学”这类毫无营养，他也根本不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梁芳芳有些过度紧张，站在角落里基本不开口，梁磊则是一开始有些抗拒，了几句后又觉得这位卓总人还不错，口气也放好了一些。

    在名利场混了快三十年的中年女人轻轻地抿抿嘴唇，她在这对穷酸兄妹的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诱人的味道，这味道裹挟了金钱和**的糜烂腐臭，勾引得她浑身每个细胞都跃跃欲试地要投入下一场豪赌里。

    宋濂和桑榆从大楼里出来后原准备是坐地铁回去的，但细带凉拖把桑榆的脚背磨出来了两道红印子，她走路时倒吸了几口气，宋濂见状便怎么也不同意走八百米后坐地铁回去。他不出来什么“你皮肉疼我心疼”这种肉麻死人的话，抠抠脑袋：“别把这么贵的衣服挤脏了，我们打个车吧。”

    “那要不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桑榆指了指宋濂里的两个纸袋子，。

    “都十点半了，别瞎折腾。”宋濂摇摇头，顺势又看了眼桑榆被勒得可怜兮兮的脚丫子，心里对吴若晴生出来一丝不爽，都怪她那破凉拖，这哪儿是什么鞋子，分明就是两根细绳勒在脚上的刑具。

    附近车子不少，宋濂发出订单后不到一分钟就有师傅接单，力量薄弱的风被裹在闷热粘腻的空气里寸步难行，擦过皮肤也带来不了任何清凉。

    桑榆被闷得脸发红，她侧头看向宋濂，路灯下的人正无比认真地看着里的地图。他身量很高，一身浅灰色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精神，总让人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来一个词“绸缎裹钢铁”。

    出租车图形在缓慢移动，宋濂咬着下唇不耐烦的样子实在是过分可爱了。要问一个大男人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吗？如果他好看到了一定程度，那的确是可以的。桑榆觉得自己受到蛊惑，情不自禁地往旁边凑近一步，用指拉住了宋濂垂在身边的指，轻声：“抱歉啊。”

    “怎么了？”宋濂侧头看向桑榆，他没明白为啥她会忽然道歉。

    “刚才甩开了你呀。”桑榆轻笑着，，“现在抱歉，不算晚吧。”

    “晚了。”宋濂反应过来后耳朵一下子红了，立马加重声音，却丝毫没有要报复地把桑榆的指甩开的意思，他变本加厉得把人家的又抓回掌心，：“不过好在你哥我大人大量，姑且原谅你一次吧。”

    从场馆到住的酒店步行过去大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距离，吴若晴抱着许冠一的胳膊走到门口时却不想动了，她总想起来宋濂桑榆穿细带凉拖不舒服的事情，想着想着本来已经习惯的来自脚趾骨的酸胀就疼得她忍不了。

    “疼死了。”吴若晴嘟哝一句，“跟太高了，我脚趾头疼。”

    鞋跟就是她常穿的七厘米，许冠一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平时穿着高跟鞋能跑能跳的人就忽然嫌弃这跟儿太高了，但他清楚有时候吴若晴会冒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所以也没刻意去哄人，只安静地看着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会想想办法吗？”吴若晴本来只想撒个娇，讨个暖心的法，可许冠一的态度让她心里格外不爽，松开抱着他胳膊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吴若晴的火气让许冠一觉得没头没脑，他凭空接了这么句怒怼，一时也有点烦躁。场馆里不断有人走出来，他俩杵在门口过来过去的都要看两眼，其中不乏有认识吴大姐的还要上来打个招呼。

    “别站在这儿。”许冠一轻声着去拉吴若晴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吴大姐黑着脸，：“走什么走！不都了吗？我脚疼！”

    “你站着就不疼了？”许冠一反问，他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看，耐下性子轻声，“你要闹别在这儿闹，人那么多，我们换个地方，行不行？”

    “不用你管！”吴若晴要被许冠一气死了，她不过就是想听几句好话，听他哄哄自己，怎么反过来成了她无理取闹一样。

    许冠一的耐性从来不多，尤其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他把里吴若晴的包递给她，：“那你站着吧！”

    吴若晴一把夺过包，怒气值直接冲到了天灵盖，她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一挥：“滚！”

    许冠一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什么，但最终也没出口，一扭头快步向着酒店走去。

    看着许冠一人越走越远，吴若晴瞬间生出来了无限委屈，鼻子也酸眼睛也酸，可要真是在大门口哭出来，这人她也丢不起。吴若晴这会儿脚也不疼了，她快步向着反方向走去，躲开人群后才抽了抽鼻子，低声骂：“傻缺许冠一，老娘真是砍死他的心情都有了。”

    “老娘真瞎了眼！这狗东西还不如宋濂呢！”吴若晴从包里抽出来纸巾压了压眼下，赌气快步往前走。

    大半夜的她闷头只顾着往人少的地方走，等回过神儿时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园区的什么地方，四周黑布隆冬的，只有花园里一圈绿油油的冷光看着直瘆人。

    这哪儿呀？吴若晴也是头一次来这里，她有些慌神儿了，环顾一周居然有点摸不清自己来时的方向，四周围着一圈高楼，导航在这种地方向来不怎么给力。想象里的危险就像匍匐在黑暗中的野兽，娇花一样从来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大姐慌了神儿，害怕连带委屈如洪水猛兽扑过来。

    包里传来嗡嗡的声音，吴若晴赶忙拿出来，打电话的人是许冠一，她接通就听到那边人呼吸急促，劈头盖脸地抛过来一串问题：“你走了是不是？现在在哪儿呢？这么晚了，赶紧回酒店。你跟我生气也不能乱跑，你几岁了？”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吴若晴一开口就是哭腔，她现在委屈死了，越心里越难受，嘟哝着，“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怪我啥？许冠一对吴若晴今晚的脾气真是半点也没弄明白，不过听着她话带哭腔还是怪难受的，只能先低头认错再：“好，我错了，你先不哭了好不好？”

    “我没哭。”吴若晴嘴硬，“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难受的。”

    上海现在这能粘死人的闷潮天气会让眼睛里进沙子？许冠一无奈地撇撇嘴角：“那你跟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跟你了，我不知道！我想我脚疼要买创可贴，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吴若晴嘟哝着，“都怪你，你要是帮我去买创可贴，我现在就不会迷路了。许冠一，都怪你！”

    哦，是脚磨破了。许冠一自以为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他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刚才真够笨的，无名的烦躁一下子消散，做人男朋友的失职让他有些愧疚了。许冠一忙：“那你给我发个定位吧，我去找你，你就找个地方坐着别动。”

    “周围都是大楼，定位不准。”吴若晴嘟哝着。

    “没事儿，我总能找到你，你别怕也别着急。”许冠一着看了眼吴若晴发来的共享位置，连忙向着目的地跑去。

    吴若晴把情绪发泄出来后，刚才还准备奔涌的眼泪瞬间偃旗息鼓。她现在心情好了不少，连同着周围一片黑暗也似乎没什么好怕的，等许冠一找过来的功夫打开王者荣耀，还跃跃欲试地准备杀一局。

    只可惜许冠一方向感不错跑得也够快，吴若晴刚选好英雄开局，他人就找了过来。许冠一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瞪着坐在花台边沿，高跟鞋歪倒在地上，跷着脚丫打王者荣耀的人，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你干嘛呢？”

    “打游戏呀。”吴若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许冠一坐到吴若晴旁边，拧着眉头。

    “那也怪你。”吴若晴侧头朝许冠一笑了下，，“谁让你把我扔下来的。”

    刚才电话里不还哭唧唧吗？怎么现在是这样的，许冠一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了幻觉，他盯着吴若晴白净光洁的脚看了半天，：“你不是脚破了吗？哪儿破了？”

    “骨头疼，内伤。”吴若晴回答。

    “内伤你买创可贴？”许冠一深刻怀疑自己是被耍了，但苦于没有证据。他抢过吴若晴的，问，“你刚才到底为什么生气了？”

    “跟你了我脚疼。你是不是傻？”吴若晴又把抢回来，她马上就要推敌方水晶了，现在可是关键时候，能不能拿下全场mvp就看着两分钟了。

    许冠一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他默默地坐在吴若晴身边。等大姐这局结束了，舞足蹈地为mvp欢呼后，许冠一走到吴若晴身前捡起地上的高跟鞋，然后背对着她佝着背曲起膝盖对她招招：“上来，背你回去。”

    “好嘞。”吴若晴笑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如果有条尾巴，这会儿恨不得能直插月亮。她扑到许冠一后背上，两胳膊松垮垮地圈住脖子，脸埋在他的肩头，：“走吧，我困了。”

    “许冠一”“许冠一”“许冠一”吴若晴着她困了，可实际上精神好得不得了，她一路上低声叫着许冠一的名字，等许冠一问她干吗，又不吭声，来回折腾几次，许冠一也就不搭理她，由着喊魂一样地被吴若晴叫唤。

    “我喜欢叫你的名字。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听，许、冠、一，每个字都好听。”吴若晴轻笑着低声嘟哝。

    “挺俗气的名字，又是冠军又是第一，我爹妈可把那点对我的希望就用在了名字上了。”许冠一回答。

    “不俗气，多好的寓意。”吴若晴伸掐了掐许冠一的耳朵，“我看上的男人当然是最好的。”

    许冠一听着她话也笑了起来，肩膀微微抖动着，：“你就不怕是你眼神不好？”

    “姐姐这眼光，天下我第二，没人敢第一！”吴若晴玩着许冠一的头发和耳朵，，“你就是最好的，许冠一，在我这儿你就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