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蚍蜉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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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珊瑾的话音刚落,餐馆的门就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大学长本人。他看了眼桑榆和熊凌峰,然后自觉地坐在了刘珊瑾旁边,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客套又虚假:“榆,大熊,你俩怎么过来了?和珊瑾一起吃饭?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

    “讲实话,我还挺介意的。”熊凌峰没给江源半点好脸色。

    桑榆冷静地观察江源,就等着他自乱阵脚。

    “那就我请客吧。”江源着抬要叫老板娘,刘珊瑾却把他的胳膊按住了,问:“桑榆你在陈斌那里挺忙的。”

    “哎,怎么呢?陈老师会给我安排很多超过博士生工作范围外的事情,比如照顾他夫人,或者送他孩子上学之类的。”江源面露难色,“没办法,毕竟他要卡着我毕业,榆也在我们实验室待过,应该比较了解陈老师的为人和做派。”

    “她是很了解,所以跟我了个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你知道吗?”刘珊瑾眼睛瞟了眼桑榆后,问江源,“陈斌和那些女同学之间的事儿,你听了吗?”

    江源脸色一青,餐桌上的气压瞬间降低了好几度。他瞪着桑榆,:“榆,你不清楚的事情最好不要胡,有些事儿要是没证据,随口一传播出去可是侵害他人名誉权的。”

    “你他妈还好意思这个!”熊凌峰脸色更黑,眼看着拍桌子要站起来。桑榆一把拉住他,因为从玻璃门口她看到了一个此时此刻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秦雪柔来来回回地在门口不知道转了几圈,低着头眼睛落到脚尖上,双十指盘结地扭在一起,关节和指甲都绷得发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桑榆发现。

    她无比艰难地从痛苦与胆怯中抽出来勇气,撑起从来都是脆弱而无力的胸膛走到这里,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恐惧与慌张却迸溅出来,她很怕只是一阵风吹来半片落叶,自己就会落荒而逃。秦雪柔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停下脚看向餐馆里,目光正好和桑榆的碰在一起。

    桑榆的眼睛总是沉静温和却坚韧有力,秦雪柔看着她先是愣怔,而后心中一动,逐渐落了下风的勇气又被找回几分,把追了她二十多年的怯懦压下去。秦雪柔紧咬着下唇推门走进来,站到桑榆和熊凌峰身后,低头看向刘珊瑾:“学姐,你千万不要被江源这个人渣骗了。”

    秦雪柔进来时,江源眼神里闪过一瞬慌乱,接着便皱起眉头,脸上堆满了厌恶。他沉着声音,是居高立下的姿态,带着训斥的口气:“雪柔,你在什么?”

    “他就是个骗子。”秦雪柔干涩地吞了口唾沫,指紧紧地互相纠缠在一起,“他和陈斌是一丘之貉,他先骗我,我们是男女朋友,等等感情稳定一两个月后,就把我推给那个人我第一次被灌了很多酒,我醒来就”

    “你们是男女朋友?”刘珊瑾挑起眉梢。

    “她胡的,这话怎么能信。又不是孩子,潜规则就潜规则的。”江源话时面不改色,他吃准了秦雪柔也就一个人一张嘴,没有证据,完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源你怎么有胆量出来这话的。”桑榆黑着脸,“你和陈斌给我提出的封口条件都忘了吗?”

    “什么封口?我听不懂。”江源摇头。

    “这段录音听过吗?”桑榆着拿出,然后插上耳递给刘珊瑾,“他和陈斌找我谈封口条件时,我录下来了。”

    刘珊瑾犹豫下还是接过耳线,她完完整整地把录音听完,脸色却没有多少变化:“是讲了半天,可也没是什么事儿嘛。”

    “的是数据造假。”江源看着桑榆笑,“她发现了数据有问题,陈斌找她来的。”

    “江源,你这个撒谎精!”桑榆提高声音,怒斥完江源,侧头紧紧盯向刘珊瑾。她目光里烧了一把火焰,拼命地想要点燃对面人的情绪,“学姐,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们?”

    “我没不相信你们。”和桑榆他们的强烈反应不同,刘珊瑾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异常平静,她的一只坐在桌子的对面,但气势十足,连江源在她跟前都矮了几分。

    刘珊瑾上下打量了一遍秦雪柔,然后又把目光落回到桑榆身上,她:“就算你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学校有规定非处男不让读博士吗?秦雪柔都自己讲了,江源没有强迫行为,你情我愿的事情而已,况且”

    刘珊瑾着故意扫了眼秦雪柔:“非起来,也该是某些人不自爱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这和她记忆里的刘珊瑾完全不同,仿若那只是相同面貌的另一个人,桑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看着对面一派云淡风轻的刘珊瑾,轻声问:“学姐,你在什么?”

    “什么你没听懂吗?”刘珊瑾两臂抱在胸前,脸上甚至带了一丝夹带嘲讽的笑意。

    桑榆在短暂的震惊蒙神儿后,愤怒便像是被呼吸进入血液的微型炸弹瞬间在体内轰然爆开,她只觉得一股能融化所有思考的熔浆冲上额头,把理智烧得一干二净,脑袋里除了火气其他都荡然无存。什么逻辑,什么善恶,什么道理,她一句也不出来,能在舌尖组织起来的只有最简单最粗暴最能宣泄出情绪的东西。

    “狗彻呔东西!”桑榆一拍桌子起身,张口骂的方言是她妈挂口头上的糙话,这也是头次桑榆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把火气当着大家的面发泄出来。

    “我也没什么,你那么激动干嘛!”刘珊瑾沉着脸挽住江源的胳膊站起来,眼神冰冷,嘴角衔着一抹冷笑,“桑榆,我明确告诉你,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真相,我在乎的是江源这个人。我要他,你懂了吗?”

    把这件事情出来几乎耗尽了秦雪柔积攒的全部勇气,所以面对刘珊瑾这样的态度,她几乎不敢相信,用低弱的声音反问:“为什么?你怎么会完全不在乎他的人品?”

    “有空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刘珊瑾扬起下巴,话口气很是轻蔑,“别跟个祥林嫂一样到处,你真把这当光辉事迹了?上床还是男女有别的,我劝你最好要点脸。想想为什么别人读博读研都没事儿,就你做个本科实验都被潜规则,行吗?”

    “难道还是我错了?”秦雪柔眼圈通红,声音在发抖。

    “你呢?”刘珊瑾撇了下嘴角,仰头看向身边的江源。江源嘴角带着胜利者的浅笑,用从上向下俯视的充满悲悯的口气:“雪柔,男人是很容易冲动的,你不应该太主动,这可能会造成一些伤害和误解。”

    最恶心也不过如此了吧,秦雪柔咬紧牙齿,忍着胃里翻腾着,扭头推开门跑了出去。

    熊凌峰恶狠狠地瞪向这俩人,他真想动了,但犹豫几秒还是决定先把跑出去的人追上,毕竟江源和刘珊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秦雪柔万一想不开出点事儿可就要命了。

    “呵。”刘珊瑾冷笑了一声。

    “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桑榆提高嗓门,着拿起一只喝水的玻璃杯子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乓啷”一声,收银的老板娘和店里的人都看过来。

    桑榆被气得脸色发青,嘴唇都失去血色,她觉得大脑已经不能正常运转,怒火燃烧下只有一件事儿十分清楚,那就是江源这次彻底金蝉脱壳了。到底还是功亏一篑,所有的不甘心不情愿都千倍百倍地反噬着桑榆的皮肉骨髓,如烈火烧炙,如坠入寒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攒着不完的憋屈。

    “哎,干什么呀?姑娘不要脾气那么大,砸了东西要赔钱的。”老板娘出来插在他们中间打了个圆场。

    “走吧,江源。”刘珊瑾瞥了眼桑榆,下巴抬着,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店。

    秦雪柔走得很快,熊凌峰追出后看着高个子姑娘被垂垂欲坠的太阳把影子拖得瘦长,她落在一片昏黄里显得异常单薄,像秋日里将要枯死的蝴蝶藏在最后一线光影里。

    “秦雪柔!”熊凌峰大声喊出她的名字,“你站住,听我句话!”

    秦雪柔听到声音停下脚步,但也只是顿几秒就继续往前,她甚至加快了脚步,像战场上弄丢配枪的士兵,只想拼命地尽快逃离。

    熊凌峰见她没停下便大跨步地跑上前,一把拉住秦雪柔的胳膊,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你听我完。”

    秦雪柔压着嘴唇低下头,她不敢话,只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先掉下来。这副像是故意讨人怜悯的样子,她自己十分不喜欢,更不乐意让熊凌峰看到。

    熊凌峰站在秦雪柔面前,死死拽着人家胳膊不肯松,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人溜走了。他微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声音不高但也绝不是故意压低,躲躲闪闪的样子,熊凌峰极其认真,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大清早亡了,现代人不立贞节牌坊。”

    “秦雪柔,你就是认认真真地跟江源谈了场恋爱,你做错什么了?是那匹畜生祸害人,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好像屁事儿没有,你在那里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这神他妈的道理!这什么狗屎逻辑!”熊凌峰着情绪变得激动,他双紧紧抓住秦雪柔的肩膀,“我没你必须喜欢我,你完完全全可以不喜欢我。秦雪柔,师兄就是想跟你,你没做错什么!谈恋爱嘛,**是成年人的权力,不是处女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你一样可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值得任何一个人去爱你。江源可以继续找女朋友,你为什么不可以,你肯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师兄师兄”

    熊凌峰发现自己不下去了,他胸闷嗓子堵眼睛鼻子酸得一塌糊涂,一米九的东北汉子在柔弱的姑娘掉眼泪前先哭了出来。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难受的不是喜欢的姑娘不喜欢自己,而是真切地为这个女孩儿感到愤懑,感到难受。这一切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呀!人渣活得好好的,温柔单纯像只鹿一样的姑娘却要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走下去。

    秦雪柔的在抖,她擦掉熊凌峰的眼泪后把高大的男人抱住,额头顶着他的肩膀,脸埋在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