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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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约好在食堂见面的地方居然还是一年前吵架的位置,一个靠着窗户的角落。桑榆又被拉了过来,她看了眼身边的吴若晴,又看向许冠一,过去和现在像两张极其相似的图层重叠在一起,让明眼看客觉得有些微妙。

    吴若晴把修好的表推过去,许冠一拿起来看了看戴在左上,然后从身边的黑色双肩包里拿出来一只装表的纸盒:“不好意思。”

    不管是对于许冠一“谢谢”还是“不好意思”,吴若晴的回答都是“我知道”,她只管接受,却没法算有任何反馈,拿过退回来的表也不看,直接放进挎包里,然后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等着他话或者等着他先一步离开。

    许冠一天生少了会哄人高兴的基因,一旦吴若晴的热情不在,他俩之间就像没了任何可以的话题,奇怪的僵持状态在的餐桌上又展开了。不知道他俩什么感觉,总之桑榆感到异常难受,她觉得自己像一杯牛奶和一碗菜汤间的叉子,似乎也是个餐具,但事实上毫无用处。

    “我去买饭。”桑榆站起来,她急切地希望能逃离这奇怪的氛围,哪怕只是一会儿喘口气也行。

    桑榆话完,许冠一也马上站起来,他看着吴若晴:“我下午还要回上沪见个准备投资的大客户,先走了。”

    “哪个公司?”吴若晴忽然问。

    “东阳基金。”许冠一这次没有瞒着她,毫不犹豫地就把投资公司的名字了出来。

    吴若晴挑了下眉梢:“老板是卓远莱的那个?”

    “嗯。”许冠一点点头。

    “姓卓的知名黑心老狐狸了,你玩不过他。他要把钱投进来,迟早会霸占了你的东西,再把你赶出去。要是不信查查看这几年他投资的新技术公司,初创人几乎都让他玩残了。”吴若晴着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一张吴大林的名片递过去,“需要投资,可以拿这个找我家子公司上沪长森的总经理聊聊。别的不敢,至少我爸做生意比卓远莱地道。”

    许冠一看着吴若晴,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什么,但最后也只憋出来个“谢谢”。他接过名片后,背着包快步离开了。吴若晴的目光落在楼下,一直等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外,她才轻叹口气,对坐在对面的桑榆:“我饿了,咱们买饭去吧。”

    “还以为你真不在乎,没想到做了不少功课。”桑榆没起身,她笑着,“你早知道卓远莱要给许冠一投资的事儿了?”

    “没,昨天临时让家里叔叔帮忙查的。本来就是想问问许冠一的那个新材料是不是真能卖这么多钱,结果知道了卓远莱的动静。那人是老奸巨猾的王者级别,许冠一就一刚出新村的青铜,根本玩不过他。不是许冠一笨,他很聪明的,就是心思单纯了点。”吴若晴着笑了下,“许冠一心肠好,为人正直,也一直非常努力。我就是不想他老被人骗被人欺负,能力范围内想帮一把。再了,卓远莱看上的项目差不了,换个角度,我这是给我爸创收呢。”

    一直都保持着异常冷静姿态的吴若晴着声音忽然哽住了,眸子里染上雾气,但眼泪被困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被生吞回去,她沉下口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喜欢许冠一,我做这些就是有点心疼他。许冠一好不容易攒来一点点东西,就又被人惦记上。榆你,是他太倒霉,还是坏人太多了,所以才总遇上。”

    桑榆想穷人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步一个坑,她所见都不过黑暗一瞥。许冠一跟大多数人比起来哪里倒霉了,他有一把名为吴若晴的大伞,其实已经算无比幸运。但这些话桑榆不出来,她只牢牢地抓住吴若晴的,:“坏人不少,但我相信好人总比坏人多。”

    吴若晴不知道许冠一是不是非常纠结过,反正最后他接受了这份好意,避免掉进名为卓远莱的大坑里。许冠一从上沪长森那里得到了一笔金额不的投资,不到两个月投资就初见回报,对此吴大林还专门打电话来夸了吴若晴有眼光。

    这期间桑榆顺利通过复试,导师就是保研面试迟到那回训了她的蔡老师,分析方向,偏蛋白质组学,跟李萌萌这次成了同门。

    宋濂在五月底回了东北准备高考,到家第二天特意打来电话,跟桑榆他常年卧床不起的老父亲听自己又捡起来书本要高考,高兴得都坐了起来,在学学历的父母眼里儿子能考上大学就是他俩这辈子最执着的念头,没有之一。

    “今天考得怎么样?”桑榆掐着时间打电话过来问。

    “语文不知道,反正数学还行吧,就希望明天英语别掉链子。”宋濂叼着烟,弹掉单词本上的烟灰,,“要是七年前有这成绩,我班主任能感动地哭出来。你信不信?”

    “现在也不晚。”桑榆柔声。

    宋濂没有立刻接话,他停了一会儿,啧啧嘴:“以前没感觉来着,今天考场一坐,发现周围都是毛没长全的屁孩,就觉得还是有点晚了。你想,等我四年大学毕业,你都读博士了吧。”

    “对啊,我是老学姐,你是学弟,不也挺好的吗?”桑榆,“以后别人问起来,我就自己凭借个人魅力泡到了四届的学弟,这么一讲,是不是显得我特有魅力。”

    “我怎么觉得你占我便宜呢?”宋濂砸吧砸吧这话,挑着眉梢问。

    “没有啦!你早点休息。”桑榆笑着,眼睛不自觉地弯成两个月牙。

    同屋的吴若晴等她终于挂了电话后,把电视声音放大,她碰了下桑榆的胳膊:“干吗不直接跟宋濂我们已经到他们市里了?”

    “你让人家好好考试行吗?”桑榆仰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双臂伸直伸了个懒腰,“明天晚上就能看到大海、吃海鲜,我现在想着就特兴奋,晚上可能都要失眠。”

    “出息样儿。”吴若晴笑着也躺在桑榆身边,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反正老吴和他老婆都管不了我,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回帝都,你们都在宁城,我不想走。”

    虽然没直接称呼老妖婆,但“老吴和他老婆”这样的称谓也足够明问题,桑榆问:“你和你爸妈又吵架了?”

    “显而易见呗。哎,不提他们。”吴若晴,“我看别人搞毕业旅行都哭得一塌糊涂,咱们可不哭!你该读书读书,雪柔该工作工作,我呢?本来废柴的就继续废柴,人都还在宁城呢,就当纯粹出来玩。”

    “是啊。”桑榆点点头,“这样真好,毕业了也没有散。”

    “对啊,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吧。”吴若晴本来底子就好,微调过后五官更加精致,她笑的时候眼睛里跃动着美好希望聚缩成的光亮,碎在黑色的眸子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天真。

    “啊,会吧。”桑榆忍不住,比起迷雾般不可预估的未来,她愿意相信这眼前的这货真价实的快乐。

    英语是最后一门,宋濂在铃响前最后一分钟检查了名字和准考证号,然后果断地交了卷子。和那些心里早有**成把握的学霸不一样,临阵磨一年枪的宋濂其实也没个谱,他只是尽自己全力答了,有多少水平都真实地写在一张卷子上。

    宋濂觉得自己是个辛苦播种的老农,到了这最后一分钟,他已经没必要懊丧或者焦虑,只管自信一些,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因为他自己最知道,这一年,没白费。

    校门打开,宋濂从十二中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马路边穿着浅蓝色裙子的姑娘,她梳着简单的高马尾,头发微微卷曲看着特别青春活泼,化了淡妆的眉眼比平时增加了不少神采,朱唇丰润,在白晃晃的阳光下她就像吸收了全部能量的发光体。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宋濂想起来备战高考时背下来的一句古诗,昨天写作文的时候没用上,现在它有了用途。

    就在同时桑榆也看到了宋濂,她眼睛弯起来,嘴角边是最灿烂的笑容,挥了挥,然后退出半步,向着他飞奔过来。桑榆撞进怀里的时候,宋濂觉得有一轮月亮掉进了他并不足够宽厚的胸膛,滚烫的温度熨帖过七亿个肺泡,每一口空气里都能尝到专属于这个夏天的明媚绚烂。

    “我们去海边吧。”桑榆大声,“就现在,今天晚上。”

    “好!”宋濂托着桑榆的大腿把她抱了起来,仰头看着她,眼睛心里都装满这个比夏花更灿烂耀眼的姑娘。

    “同学,感觉考得怎么样?”一个话筒在两人中间插进来,宋濂晃了神儿,桑榆看到凑在脸前的镜头耳朵一下子都红了。她从宋濂怀里跳下来,有些羞涩地半掩住嘴唇。

    宋濂搂着人不肯撒,把桑榆圈在身前,笑着:“数学理综都还行,语文英语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有理想中的大学吗?”采访的人追问。

    “必须是n大!”宋濂特高调地,“这我学姐,n大的,我就追着她,她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哟!”旁别有学生开始起哄,桑榆被这**裸的表白弄得整个人像放锅里蒸熟的虾子。宋濂自从天台那次后就像开启了某个特殊的关,以前不出口的话,现在张口就来,而且一脸真诚坦荡。

    桑榆摸了摸宋濂的下巴,对着镜头,自信满满地:“n大,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