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跑到别人房间门口，眼巴巴等着和他对戏, 对许彦之而言可是头一回。

    自从许彦之出道之来, 都是其他人捧着他讨好他。

    哪怕是其他演员想要对戏, 也得先个电话问问许彦之的助理有没有安排，再提前到场等着他。

    那时的许彦之怕是没想到, 有一天他也会这么等裴卿尘。他估算着裴卿尘回到剧组的时间，还故意在半个时之后才来敲门，可惜扑了个空。

    即便吃了闭门羹, 许彦之也没生气, 他反倒体谅裴卿尘。是自己没联系裴卿尘, 哪怕在门外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谁知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还好许彦之带了手机发时间。哪怕暗搓搓开号搜圈内的八卦消息, 也能发时间。

    还好裴卿尘回来了, 虽然他脸色有点白更没什么精神, 但能看到心上人, 就让许彦之心里喜滋滋的。

    似是因为看到自己正在等他，裴卿尘显得有些惊讶。他长睫毛一眨, 轻声问：“许哥, 您在门外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 两个时而已。”许彦之起了坏心眼，他选择实话实。

    果然，裴卿尘讷然无语了。他犹豫了好一会, 想点什么又不知什么。

    光是看到许彦之在走廊上等着他，裴卿尘心里就是一颤。

    在经历与何婉华张灵均两番交涉之后, 一回到酒店就看到有人在门外等着自己。裴卿尘十分惊讶还有点疲乏，不知如何应对的疲乏。

    好些事情都撞在一块，裴卿尘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看到漂亮青年抿了抿嘴唇不知什么好，许彦之倒有点心疼了，他主动岔开话题扬了扬手里的烟：“我可没抽烟，只是随便含着。”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违约。”许大影帝嘴唇一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裴你要是不信的话，凑上前来闻闻？”

    裴卿尘不想示弱，他当真凑近了，捧起许彦之的手，远远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嗯，我信许哥，您到做到真没抽烟。”

    两只手相触的瞬间，倒是许彦之先颤了一下。

    裴卿尘手指微微发凉，又细又长像冰。然而那只手又是软软的，像猫尾巴尖调皮地在你腿上一绕，撩人可爱得不得了。

    了不起，别看裴卿尘平时温柔又懂事，要是真撩起人来，还是自己先缴械投降。许彦之暗中吐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住了。

    偏偏完这话之后，裴卿尘就稍稍抬起头看许彦之，目光是明澈的更像别有深意。

    忍不住就干脆别忍，许彦之反手轻轻扣住了裴卿尘的手，笑着问：“你光闻手指根本没用，用洗手液洗一下就没味了。其实你还应该凑到我身上闻一闻，那样更能判断我抽没抽烟。”

    进展太快又是突如其来的亲昵，裴卿尘的心难免咯噔一下。他想挣开，偏偏许彦之攥了他的手不放，十指相扣亲昵极了。

    许大影帝就那么堂堂正正地牵着裴卿尘的手，脸不红心不跳。他坦荡极了，哪怕现在让记者当场拍照，许彦之都不会松开手。

    “我信得过许哥的人品，更相信您的保证，所以根本不用……”

    裴卿尘虽然耳尖稍红，他很快也就平静下来。只是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泄露了他的不安：“许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对台词吧。”

    逗得太狠奶猫也难免咬人，许彦之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松开了握着裴卿尘的手，眼看青年耳尖红透掏房卡开门，又抢先开灯走进房间，好像生怕许彦之看到他的正脸。

    哎，裴就是脸皮薄。

    平时看他也算处事镇定，哪怕对着再难缠的人也能应付的来。

    独独他这次因为自己失态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对裴卿尘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许彦之心里有一堆模糊暧昧的想法，他就那么看裴卿尘忙前忙后，欣赏他的背影看他强装镇定，这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乐趣。

    “许哥，您是喝茶，还是要白水？”裴卿尘稍垂眼不去看许彦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这有红茶也有绿茶，不知道您要哪一种……”

    “没有红酒么？”许彦之一清嗓子，他故作正经地：“我对戏之前有个毛病，总得先喝点酒进入状态。”

    这是哪门子的古怪规矩，怎么他之前都没听过？

    裴卿尘愕然了一瞬，他随即就真心实意地：“酒？这个真没有，我到楼下问问前台……”

    嘿，裴脑子转的真快，真会借势。自己刚酝酿起一点暧昧气氛，等裴卿尘下楼之后再上来，恐怕什么都不剩。

    眼看自己弄巧成拙，许彦之抓紧补充一句：“今天例外，我不用喝酒，给我来杯白水就行。”

    裴卿尘“嗯”了一声，他起身到冰箱里翻出了一瓶矿泉水。

    趁着裴卿尘忙碌的功夫，许彦之把裴卿尘的房间量个彻彻底底。他还有闲心感慨一下，他认识裴卿尘足有三个月时间，这回总算登堂入室了。

    再这么来上两三次，裴卿尘就会慢慢习惯了。反正两个人以后总要住到一块，早点习惯也省得以后害羞。

    扫一眼就看完了房间里所有东西，许彦之不由暗中一皱眉。

    裴卿尘的行李实在太简朴了，一点都不像个正当红的艺人。他所有衣服都被挂在衣柜里，不多不少只有两排。

    就连行李箱也只有两个，全都合上拉好立在墙边，正正经经清清爽爽，就像裴卿尘这个人一样。

    除了衣服与行李箱以外，整间屋子里最显眼的倒是书桌上那几排书。

    有关于表演的理论类书籍，还有一些历史类书籍，每本书都翻得纸页发黄，很明显是全都看过的。

    其中一本书还摊开放在书桌上，裴卿尘插了张书签。

    恐怕裴卿尘每天拍完戏后，一回到房间就在看书吧？难怪他演技有了那么大进步。光看这份努力劲，圈里能做到的人都不多了。

    许彦之心里又酸又麻，感慨太多来不及细品。他咳了一声，问：“你带了这么多书，恐怕搬行李的时候挺费劲吧？”

    “还好，有电梯不怎么费事。”

    裴卿尘给许彦之端来一杯水，他眼看许彦之正在看自己的书桌，又不大好意思地：“我喜欢看纸质书，总觉得沉甸甸的书捧在手上更安心。”

    “电子书毕竟没有实体，看完一本也没多大成就感。”许彦之轻声，“这点我懂。”

    “嗯。”裴卿尘点头应了一声，他眼睛晶亮有了精神，“其实我家里还摆了好些书，足有四大书柜……”

    越裴卿尘声音越，他有点底气不足了。

    不是裴卿尘现在的家里有四大书柜书，而是韩青当初喜欢读书，家里面书多还有一间书房，好些旧书都是买不到的绝版。

    可惜他当初死得太仓促，不知道那些书都被谁接管了。要是被人随随便便当废纸卖了，裴卿尘都觉得心疼。

    眼见自己的心上人表情不对，许彦之明白裴卿尘这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许彦之没扰他，过一会他从剧本里翻出一页纸递给裴卿尘：“明天那场戏，我跟编剧改了点台词。”

    “咱们先照原来的剧本来一遍，改过的台词再走一遍，看看哪个效果更好。”

    明天要拍的戏，就是裴卿尘当初面试的那场。

    裴卿尘早把所有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但他接过改过之后的剧本一看，还是难免愣了一下。

    他当初试戏的时候，临时发挥给傅余生加了一段戏。

    等剧本定稿发下来的时候，还是以往的台词，裴卿尘就以为自己弄巧成拙了，效果并不好。

    谁知他现在一看，剧本上多出的那一行，正是裴卿尘当时自作主张添的那句台词。

    “我和张编剧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加上这句台词。”许彦之表情柔和地笑了，“朋友，我这特意是给你加了段戏，让你抢我风头啊。”

    裴卿尘不由心里一热，一时之间他都不知什么好。

    自己的临时发挥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裴卿尘既是欣慰也心里暖融融的。

    “没准等《暗线》上映之后，好些人都会我表现得不如你，硬生生被你比了下去。你的粉丝也能名正言顺地，裴卿尘演技一流碾压许彦之，许彦之江郎才尽即将过气。”

    等许彦之慢悠悠完那段话后，裴卿尘倒有点着急了：“许老师，观众绝对不会那么。我自己的演技怎样我自己清楚，没给整部电影拖后腿就相当难得了，和您根本没法比……”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啊，许彦之才是真正撑起整部戏的人，他是贯穿整个故事的线索。而裴卿尘自己呢，是配角是男二号，论重要性的确不如许彦之。

    “但凡那么的都是我的黑粉，也许还有人故意找事。许老师演技是圈里公认的好，谁要是不承认那就是无脑黑！”

    难得看见裴卿尘这么着急的模样，许彦之看得心里痒痒，更想逗逗他了。

    他立时沉下脸：“还不想抢我风头，你又管我叫许老师。裴卿尘，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可发火了。”

    裴卿尘迷惑地一眨眼，这才明白自己让许彦之耍了。漂亮青年一抿嘴唇，他现在倒是真生气了。

    “许哥，时候不早了。”裴卿尘冷冰冰地，“对完戏之后，您也应该离开了。要是让外人看见你待在我的房间里，也许他们会闲话。”

    哟，真生气了，许彦之倒是不意外。

    他一清嗓子干脆坐下了，模样有点无赖：“谁敢什么闲话？你和我光明正大地对戏，谁传闲话谁心里有鬼。”

    在《暗线》剧组里的确没人传闲话，可裴卿尘也清楚最近网上对他的风评如何。

    他和许彦之为《格调》拍摄的那组照片，因为上了热搜也吸纳了好大一部分CP粉，相当一部分路人都怀疑这是工作室为了捧他故意炒话题。

    客观些的人只捆绑销售没什么奇怪的，有些不理智的路人，明里暗里指责工作室煽动群众热情，明明故意卖腐还发通告洗白，实在心机深沉让人鄙夷。

    或真或假的消息裴卿尘看得多了，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让许彦之一提起来，裴卿尘反而生气了。

    今天诸事不顺，前有杜荔借着他炒绯闻蹭热度，又有何婉华讽刺他裴家逼迫他，裴卿尘的忍耐已经快极限。

    现在就连许彦之也来为难自己，所有事情都撞在一块了。

    裴卿尘一咬牙，他也没避讳什么，垂着眼睫地：“现在已经九点钟了，我录了一天节目很累了，请许哥先离开吧。明天我会早起到片场，那时候对戏效果更好……”

    “我就想现在对戏。”许彦之一字一顿地，“我在你门外等了两个时，你就这么对我。裴卿尘，做人可不能太丧良心。”

    他还想要自己怎样？难道他许大影帝一发疯，自己就得舍命相陪不许不高兴？

    裴卿尘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猛地抬头还没开口，就因许彦之脸上的表情愣住了。

    许彦之的眼睛是含笑的，他的脸上也有微笑，根本看不出半点着急的模样。

    裴卿尘攥了下手指。他干脆背过身去，不让许彦之看到他的表情。

    “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宁愿你冲我发火冲我生气。”许彦之轻轻地，“有我在，所有事情都不是你一个人担着。哪怕你不想也没关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行。”

    “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明明不愉快还得强装着高兴，我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许彦之的话一句句传进耳朵里，让裴卿尘鼻子发酸眼圈微红。

    很多年了，裴卿尘都快忘了迁怒别人是怎样一种感觉，他甚至已经忘了生气的滋味。

    林继冲他发火，裴卿尘默默忍着。谁让林继除了自己之外，能信赖的人一个都没有呢。自己不替他担下些事情，林继又该怎么办呢？

    可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裴卿尘却只觉得心里发酸。他有何德何能，能让许彦之对他百般迁就如此体贴？

    许彦之是国际影帝是票房保证，圈里比他红的艺人近乎于无，整个圈子的人都要捧着他哄着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许彦之对导演不妥协对投资方不妥协，根本没人敢招惹他。

    独独对自己，许彦之愿意收敛锋芒低下头来，他不顾及两人的身份差距前后辈问题，只是单纯地哄他开心希望他别烦恼。

    不配，自己根本不配让他这么做。

    眼见裴卿尘还是不回头，许彦之也没太沮丧：“我知道你今晚很累了，是我不够体贴。你早点睡觉，等明天早起我再跟你对戏。”

    还是自己行动太突兀了，让裴卿尘不知所措了吧？毕竟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沈玉已经提前给自己过电话。

    又是什么未婚妻，又是裴卿尘的继母来找他，想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裴家是什么名声何种家风，许彦之也是清楚的。他以往没想过那么多，直到危机迫在眉睫时，他才明白裴家真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而裴卿尘自从出道以来，的确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先是邵雍抹黑他，又是盛辉娱乐联手封杀他，现在还有裴家硬塞给他一个素昧平生的未婚妻。

    但凡欺负过裴卿尘的人，许彦之有一算一全都记在心里。他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加倍讨回算总账。

    许彦之没再扰裴卿尘，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就听青年闷闷地低声：“许彦之，你别对我太好，我不配。”

    简简单单一句话，得许彦之心都要酥了碎了。他既是高兴也有点难过，酸酸涩涩整颗心都不安稳。

    裴卿尘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他执念所在是他苦寻好久才找到的宝贝，自己不对他好，还对谁好啊？

    许彦之不走了，他直接回头看着裴卿尘：“谁你不配了，我觉得配就行。”

    漂亮青年眼圈有点红，但那双眼睛是清透明亮的，像天空的星星似溪水里的石子，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裴卿尘一抹睫毛擦干了眼泪，他好像有点害羞，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许哥，你能陪我话么？”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又是暗中讨好又是各种明示，终于见到一片漆黑的前方透亮了见了光。

    许彦之有点感慨，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二话不直接坐在沙发上，已然摆出了倾听的姿势。许彦之不话也不逼迫，就等着裴卿尘自己先开口。

    裴卿尘也没扭扭捏捏，他只犹豫了一会，就坦坦荡荡地：“许哥，我是个同性恋，相信这点你也知道。”

    何止知道啊，没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许彦之有点感慨，可他吞下了这句话，只是专心致志地听。

    裴卿尘头一次冲自己敞开心扉，他需要倾诉，自己根本不需要扰他。当个体贴的听众，这才是最体贴的举动。

    “你也知道我曾经追求过周全安，其实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暗恋他。”

    十年如一日的暗恋，这可不算什么新闻，许彦之没出声，心里却很感慨。

    不光是裴卿尘暗恋周全安，自己也在默默暗恋一个人，简直是同病相怜。

    许彦之知道裴卿尘的是以前发生事情，那时的他还是韩青，是林继的助理也是许彦之的执念。他明明没忘记，却只能强迫自己彻底遗忘。

    谁想命运转折起伏，本来他们互不相识的两个人，现在却能坐在一起听他诉心事。

    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过去的事情也不能再挽回什么，许彦之在心里告诫自己。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暗中磨牙，一个林继自己就挺难忍了，再多个周全安，自己怎么受得了？

    亏得周总他是醋坛子，换成其他人，恐怕还不如自己呢。

    “那时我的母亲刚刚去世，我被接到了裴家，对环境不十分适应，对其他人也是戒备的。”

    裴卿尘陷进了回忆里，两份记忆逐步模糊重叠。所有感情所有体会，都似被火焰烧化了融到一起，热流荡漾暧昧模糊。

    难怪他会重生在裴卿尘身上，他们俩经历相似处境相似，甚至连感情经历都太过类似。

    裴卿尘沉默了一会，把自己从回忆里拔/出来。

    他调整情绪之后，才能不带感情地继续：“因为我是私生子的原因，爷爷不喜欢我，爸爸不喜欢我，我的继母也非常不喜欢我。就连家雇来的佣人，也瞧不起我。她们表面上对我十分恭敬，叫我三少爷，私底下却骂我是私生子是野种。”

    “整个裴家都觉得，他们能把我接回来，已经是格外开恩。我不仅没有感谢，反而变着法子闹事，实在不知好歹又太过分。但我也没法忍，我不许他们我妈妈的坏话。”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遇到了周全安。他对我不错，至少肯放低身段陪我话。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变得贪婪变得不满足，我不想看到别人和他在一起，不论男女都不可以。”

    漂亮青年睫毛一扬，眯细了眼睛：“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周全安背着人跟一个男同学接吻。我想把那个男同学推开，我想把那个人换成我自己。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个同性恋。”

    “被我撞破之后，周全安无所谓地也亲了我一下，我当时高兴得心花怒放。”

    “第二天，整个裴家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的事情。我爷爷我时抽断了一根皮带，他们骂我是贱种天生就知道怎么勾引人，不愧是我妈妈的儿子。光是自己下贱也就算了，我还带坏了周全安，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和周家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