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华并不怕裴老爷子揭穿自己对付裴卿尘的事情，毕竟裴老爷子消息那么灵通, 想要查出幕后主使是谁, 着实再简单不过。

    她独独没想到, 为了裴卿尘这个私生子，裴老爷子竟然迁怒裴瑜, 让裴瑜继续蹲监狱。

    裴瑜可是她的儿子，就算干了点错事，也用不着蹲监狱受这种苦吧？

    再以裴瑜那种性格, 他在监狱里指不定要吃什么苦。

    越想越可怜, 越想越后怕。何婉华的脸色惨白, 轻轻抬眉问：“老爷子，那可是裴瑜, 您的亲孙子……”

    话了一半, 就被裴老爷子摆手断了：“要怪就怪你这个做母亲的太蠢, 一点长远谋划都没有。你不把裴家的产业当回事, 那我又何必在意你的儿子？”

    “亲孙子的话，裴瑞就是我最满意的孙子。除了他以外, 裴家也不需要别人。至于裴瑜么, 你可以求让何家试试, 万一何家能帮上你呢？”

    如此绝情的话，真是裴老爷子的一贯风格。何婉华闭了闭眼睛，惨淡地笑了一下。

    何家, 要是何家能够帮上忙的话，自己又何必眼巴巴地求裴老爷子, 岂不是自讨无趣么？

    面对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裴老爷子就干脆利落地一脚踢开她，都不屑安抚一句。

    何婉华抱了抱胳膊。她不由想起二十多年前，大着肚子的楚明霞被裴老爷子当场赶出裴家时的情景，和她现在的处境真是太相似了。

    裴老爷子态度客气地请楚明霞离开裴家，又把何婉华介绍给她，她是裴俊逸的未婚妻。

    而自己站在裴老爷子身后，冷漠地看着楚明霞拎着行李一步步走出裴家的大门，满心都是幸灾乐祸。

    何婉华败了楚明霞，靠的就是好家世。尽管裴俊逸并不爱她，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她只想嫁入裴家，夫妻感情如何根本无所谓。

    当时年轻的何婉华还主动去送了楚明霞，她假惺惺劝了楚明霞两句，感谢楚明霞的成全，自己和裴俊逸才是门户相当的一对。

    落败的楚明霞没有哭泣也没有流泪，她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希望何婉华婚姻幸福，将来别落到自己这个地步。

    面对这种近乎诅咒的话，何婉华只笑楚明霞看不开，都失败了还非得诅咒两句，实在有够难看。

    那时的何婉华没有想到，有一天，楚明霞的话竟然应验了。

    她难以置信地咬了咬嘴唇，还没话，裴老爷子就一个眼神示意，何婉华就被佣人请走了。

    直到何婉华离开好久，裴老爷子才疲惫地叹了口气，问：“裴瑞，盛辉娱乐现在怎么样了？”

    比起裴瑜蹲监狱的事，显然还是盛辉娱乐这方面更重要。

    现在裴家的资金链已经出现问题了，盛辉娱乐虽然收益来得慢一些，至少很稳定，能够填补一下资金的短缺。

    要不是因为裴家产业受损，先前裴老爷子也不会同意何婉华的决定，让她联合其他董事把周全安送进监狱，顺势把裴瑜推上盛辉娱乐董事长的位置，为的就是踢开周家独揽大权。

    谁知这母子俩居然蠢到这种地步，一个把自己作进了监狱，另一个惹怒了裴卿尘，让他把裴家的事情在公众面前曝光了，裴家旗下企业的股价也受到了影响。

    现在裴老爷子只期望盛辉娱乐的损失能够一些，由此还有挽回的可能。

    一看到裴瑞迟疑的表情，裴老爷子就明白情况不好。

    “你实话，别糊弄我。”裴老爷子低声，“我的病没那么严重，并非弱不禁风马上就要进医院。”

    裴瑞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地：“先前裴瑜被告发吸毒的时候，盛辉娱乐就受了很大影响。两任董事长接二连三进了监狱，对于公司的股东而言，并非是什么好征兆，他们纷纷贱价转卖股份……”

    裴老爷子挥了挥手，断了裴瑞的话：“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你接手之后，盛辉娱乐的运营状况如何？”

    “无可挽救。”裴瑞简洁地，“去年《锦衣行》公司赔了将近八亿，今年年初又是高层变动，公司很多业务都陷入了瘫痪之中，哪怕是陆总裁也救不回来。”

    “盛辉娱乐的艺人纷纷转投别家公司，娱乐圈内的竞争对手启明星公司，也联合其他公司起来挖公司的经纪人，差不多盛辉娱乐整个壳子都被掏空了。除了盛辉娱乐那座办公大楼，以及一些器材设施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爷爷想让盛辉娱乐重新开始运转的话，至少需要投入两千万启动资金。”

    裴老爷子的呼吸粗重了一瞬。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他料想中最遭的状况，盛辉娱乐不仅无法补贴裴家，反而需要裴家补贴资金。

    两千万，这个数字对以前的裴家而言，着实不值一提。哪怕是裴瑜一部跑车的价格，都值得上这么多。

    然而裴老爷子清楚，光有两千万并不能让盛辉娱乐重新开始运作，后续的启动资金会需要更多，这就不划算了。

    似是看出裴老爷子表情不快，停顿片刻后，裴瑞又：“本来盛辉娱乐的状况不至于这么糟糕，但是由于楚明霞的事情被曝光了，裴瑜与何姨在网上的名声很不好。有个叫杜荔的艺人，控诉裴瑜潜规则她，还拿出了具体的证据。”

    “金樽奖影后赵依，也控诉裴瑜借着董事长的身份，对她进行骚扰，同样有录音证据。虽然最后裴瑜没有得手，但是赵依的粉丝很气愤。赵依的影响力很大，盛辉娱乐的名声因此一落千丈。网上还有一些很不好听的评论，周全安专门潜规则男艺人，裴瑜就专挑女艺人下手，两个人糟践了大半个娱乐圈。”

    “不过就是几个戏子，我不信他们真能翻了天！”裴老爷子用拳头狠狠砸了下桌子，嘭地一声，倒让裴瑞立刻住嘴了。

    爷爷表现得这么失态，明他很不满意现在的状况，也着实气坏了。

    裴瑞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生怕裴老爷子因此迁怒自己。

    裴老爷子这种老旧的观点，也着实不合时宜。现在可不是过去那个时代，娱乐圈的艺人们有了很大的话语权，地位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而何婉华正是瞧了这一点，才会猛地跌了个跟头。

    好在裴老爷子没有冲他最喜欢的孙子发火，他思索了好一会，才：“那就把裴家在盛辉娱乐的股份都卖了吧，有没有人愿意接手？院线以及其他资源另算，只把公司股份卖了就行。

    “张家愿意接手，只是价格压得很低。”裴瑞迟疑了一刻，紧跟着又，“还有裴卿尘，也想购买一部分股份。”

    “那就卖给他们，张家以后是裴家的亲家，裴卿尘也是裴家人，也不算损失太多。”

    即便这种话安慰自己，裴老爷子的心情也没有变好。

    他明白张家那是不怀好意想占裴家便宜，但他们现在迫切地需要资金填补空缺，明知吃亏也只能认了。

    裴老爷子怅然地叹了口气，见到裴瑞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下眉道：“有什么话就直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糟糕的事情？

    “有个叫徐路的艺人，把何姨告到了法院。他被何姨踩断了三根手指，而后又被何姨封杀了，他已经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了。”

    裴瑞掏出手机，点开了微博上一条标着“hot”的消息，把徐路的声明放大给裴老爷子看。

    那是一封律师函，某家法院也的确为此立案了。

    “徐路有录音当证据，在录音里，何姨骂他是一条狗，还包庇裴瑜吸毒的行为。最后何姨还，她给了徐路赔偿金，也有时间请律师和徐路耗。这几句话，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波澜，很多公众都对她观感不佳。”

    事情很棘手，弄不好何婉华就要进监狱。

    裴老爷子冷笑了下，紧接着把手机还给裴瑞，：“让何婉华自己处理这件事，她惹出来的麻烦，谁愿意管她？”

    “当初我怎么会让这么个蠢货嫁进裴家？”

    何婉华错就错在没有善后，没有堵住当事人徐路的嘴。

    要是在之前盛辉娱乐势大的时候，徐路肯定什么都不敢，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盛辉娱乐快倒闭了，徐路干脆放手一搏，就为了搏出一个好前途。

    本来徐路身为艺人，就是弱势群体，而他面对的何婉华是公司高层是富豪，个人形象还这么不好，公众注定会站在徐路这一边。

    没想到徐璐还挺聪明，敢赌上这一把。

    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裴老爷子就把整件事情的来由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又冲裴瑞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因为那场直播的缘故，何姨的形象本来就不好。被爆出这样的事情后，越发落实了何姨没脑子护短的形象，而且何姨还是裴家人，所以裴家的一些产业也受了影响……”

    什么是无妄之灾，这就是无妄之灾。

    裴老爷子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颓然地摆了摆手，什么都不想了。

    “让何婉华自己收拾烂摊子，裴家干脆别插手。至于裴瑜那边更别管了，现在裴家最重要的就是韬光养晦，低调一些。”

    “我的生日不就在一个月后么，裴瑞你亲自去给张灵均递请柬，裴卿尘那边你也顺便跑一趟。”

    等到裴瑞点头应下以后，他轻轻地退出了门外，不再扰裴老爷子。

    老人惨淡地笑了下，他脸上皱纹很深神态苍老，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哪怕是裴老爷子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裴家竟然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私生子的身上。

    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

    裴卿尘一边翻剧本，一边听张灵均眉飞色舞地：“裴家输了，裴瑞把盛辉娱乐所有的股份卖给了张家，张家捡了个大便宜。”

    “按照之前的约定，我把四分之一的股份再卖个你，以后盛辉娱乐就成了我们的私人财产了。”

    电话那段的女艺人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裴卿尘都能想象得出张灵均此时的模样，眉开眼笑毫不掩饰，一张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张灵均恨不能一边拍巴掌，一边就着裴瑜何婉华的惨样下酒喝。

    那时候的裴瑜多嚣张啊，对她挑三拣四怎么都不满意，甚至还敢扇自己耳光。

    可裴瑜现在呢，只能惨兮兮地呆在看守所，等待着法院的判决。

    “我从我爸那听到了一些内情，裴瑜恐怕也要蹲监狱了。”张灵均顿了顿，一字字地，“活该！”

    “大概事情闹得太大，裴家也不好插手。”裴卿尘淡淡地解释。

    他没有太高兴，因为他从来没把裴瑜当成自己的对手。

    比起周全安来，裴瑜只能算是一个色迷心窍的纨绔子弟，没有半点本事。

    裴瑜浑身上下满是把柄，随便捅到有关部门，就够裴瑜摔个大跟头。

    只有裴瑜背后的何婉华，才是裴卿尘真正的对手。这个女人足够冷静也足够心狠，什么狠辣手段都能使得出，哪怕是裴卿尘也觉得麻烦。

    可她最大的软肋就是裴瑜，为了自己的儿子，何婉华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封杀徐路又踩断他手指的事情，只是何婉华干过那么多坏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裴瑜上高中的时候，睡了女同学让人怀孕了，也是何婉华逼迫对方胎。

    现在徐路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那何婉华败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办法，何婉华造成的影响太坏。

    随便一搜网上，全是“富家太太踩断艺人手指，不道歉还骂对方是狗”的这种□□，网友对何婉华的印象也差到了极点，裴家也不好再做什么。

    不光是公众觉得何婉华太嚣张，整个上流社会都在看裴家笑话。

    没办法，之前裴家实在太风光了。

    那种瞧不起其他富豪，只和圈内人结亲，碰上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甚至懒得敷衍一句的行事风格，非常惹人记恨。

    现在不是过去那个时代了，哪怕是顶尖的家族，也不能用钱搞定所有事情。更别提裴家已然开始衰败了。

    裴瑜的事情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从始至终，裴卿尘的目标都是裴家。不管是裴瑜还是何婉华，都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裴卿尘也没想放过何婉华，让她舒舒服服继续呆在裴家过日子。

    “何婉华真是够心狠的，活生生把徐路的手指头踩断了。”沉默好久的张灵均，忽然感慨了一句，“有多大仇啊，毕竟是裴瑜自身有缺陷，她迁怒其他人算什么本事？”

    “就冲这点，我也要支援一下徐路。我这边再填把火，明天就曝光裴瑜上学时欺负同学的事情，还有何婉华强迫女同学堕胎的消息，也一起放出来。”

    裴卿尘无声地笑了笑，没让电话那段的张灵均发现半点。

    他的确没看错张灵均，虽然这位大姐演技平平性格也有点娇气，但是张灵均知恩图报也有怜悯心，的确是个好姑娘。

    “灵均，你再发条微博公开站队徐路，这对你的个人形象塑造也有好处。”裴卿尘，“仗义执言张灵均嘛，圈里都快出名了。”

    这句话的是张灵均刚出道时脾气耿直，在娱乐圈里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就点名道姓地挂出来，倒也给一些艺人出了口气。

    有些大公司着实讨厌张灵均，这位大姐背景深厚圈里没人敢惹，偏偏她又不管圈里什么潜规则什么不可的规矩，让吃瓜群众跟着知道了好些秘闻。

    面对裴卿尘的调侃，电话那头的女艺人不服气地辩解道：“我刚出道时有点冲动，现在脾气好多了。裴瑜的确是个烂人，所以我就没想放过他。”

    “何婉华仗着自己是长辈，我家教不好质疑我父母的教育，这谁能不生气？”

    “嗯，我也赞同你这一点。”裴卿尘冷笑了一下，“何婉华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我就让她也尝尝被人指指点点是什么滋味。可惜我母亲已经去世了，看不到现在的情况……”

    本来被揭黑历史有点生气的张灵均，因为裴卿尘这句话态度顿时软化了。

    张灵均捏着手机，好一会才声音轻柔地：“难怪你在拍卖会上出价要拍那架钢琴，对你来，它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等我探一下，那架钢琴在谁手上。我把它买过来，就当是你替我出气的礼物。”

    裴卿尘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张灵均如此够意思。

    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手表，紧接着又想把拍卖价几百万的钢琴送给自己。要是让许彦之知道这件事，不准许大影帝又会怎么吃醋呢。

    可是那架钢琴就好端端放在裴卿尘家里呢，张灵均恐怕要白白忙活一通。

    裴卿尘只得委婉地：“灵均，谢谢你的好意，有人把那架钢琴送给了我。”

    “是谁？”张灵均问，而后她咳嗽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八卦，“我不是故意要问，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圈子里居心莫测的人太多了……”

    自己一句话，张灵均就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裴卿尘真要笑了。他也不避讳什么，轻轻地：“是许彦之。”

    电话那端的张灵均立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又回想起很多事情来。

    从一开始许彦之力挺裴卿尘，再到两个人各种暧昧满满的互动，全都验证了一件事，恐怕裴卿尘早就跟许彦之在一起了。

    张灵均磨了下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裴卿尘撒了把狗粮，齁甜齁甜的。

    “我该恭喜吗？”女艺人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真诚地，“希望你们俩幸福，不过许彦之脾气不好人也挑剔，估计你也忍得很辛苦吧？”

    裴卿尘哭笑不得，原来张灵均还是记仇的。

    张灵均始终记得，她被许彦之当场训哭又丢脸的事情，所以现在才心翼翼提醒了自己一下。

    可是裴卿尘一回想起来，根本没发现许彦之脾气不好。在他们两人交往的这短时间里，他们俩甚至都没吵过架。

    也许是裴卿尘的沉默让张灵均误会了什么，她赶快：“万一许彦之真欺负你了，那你就跳槽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永远支持你。”

    这句话实在太暖心了，裴卿尘也明白张灵均是认真的。张大姐为人义气，出的承诺从不收回。

    重生后能交到这样的好朋友，也是裴卿尘意料之外的收获。

    “谢谢。”裴卿尘笑着，“我很感谢你的支持。”

    那一声笑真是太好听了，似无形的电流通过全身，饶是知道裴卿尘是个同性恋，张灵均也差点被他撩得红了脸。

    她深呼吸了几下，才：“今天裴瑞给我送了张请柬，邀请我去裴老爷子的生日宴会。按他话里的意思，是希望咱们俩一起出席。”

    裴卿尘嘴唇一扬，讽刺地眯细了眼睛：“嗯，我明白。这件事我自有安排，灵均你不必担心。”

    没想到裴家这么快就低头了，也许裴家的状况，比他料想的更严重？

    在短暂交谈几句后，裴卿尘挂了电话。

    沈玉立刻凑到他身边，为难地：“裴哥，林继要来探班，要不要告诉许哥？”

    林继，他来干什么？

    裴卿尘也愣了下，他实在猜不出林继来探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