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心寒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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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帖的人不管到了什么境地, 都是一样的得体。

    同样是在茅草屋内过了一夜,兵头发乱糟糟,大将军却换了簇新的衣衫, 便是连头发,都是沐过的。

    不能比不能比。

    待在那部营大堂过审查时,逃跑的甲营旗邓火炳被五花大绑的绑上来,一脸死灰的跪在了堂下。

    左参将身为右玉的主官,自是由他审理, 而大将军则安坐一侧, 随堂旁听。

    青陆头上的伤已然被妥善处理,此时正站立堂下回事。

    “昨夜戌时三刻,标下由大将军营帐返回兵营, 在北门左近,瞧见甲营旗邓火柄绕过卫兵,由木栅栏翻了过去,往树林子里去。标下身为工兵部的优异兵,一向有着鹰的眼睛,狼的警觉, 熊的力量……”

    青陆的话音儿还没落下,那高坐玫瑰椅的大将军轻咳一声, 断了她。

    “回事就回事,不必吹嘘自己。”

    没有吹嘘呀,青陆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人在矮檐下, 不得不低头,只得挠了挠脑袋,应了一声是。

    抬头看见正案前的参将大人, 他唇角噙了一丝笑,将大将军的话接过来。

    “你继续。”

    青陆收到了左参将的眼神鼓励,立刻大声地应了一声是,继续向着堂上人回禀。

    “不走北营门而出,鬼鬼祟祟地翻了木栅栏,一定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标下便悄悄地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树林子里,结果被邓旗发现了,标下同他殊死搏斗,最后脑袋被他敲了一榔头,晕了过去。”

    “但标下昏过去时,也重击了邓旗一掌,怕是邓旗也受了内伤。”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邓火柄,垂头丧气的样子,应该无力反驳她。

    辛长星在堂上高坐着,面上星云不动,眼里却倒映着青陆的影子。

    昨夜将邓火柄追击伏法时,那邓旗生龙活虎,哪里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

    其实到这里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昨夜这邓火柄早已吐了个干净。

    右玉虎跃沟人氏,毗邻着北胡边界,征兵前就被盯上了,到右玉一月,搜罗统计了兵力、新增马匹骑兵等紧要之事,因近来北胡动作不断,逼的太紧,他实在无奈,昨夜趁着大雨偷跑出营,未曾想毁在了一个毛头兵身上。

    左参将听取了青陆的证词,便令人将邓火柄带了下去。

    “郑青陆,昨夜之事记你一功,擢升丙部旗。”左参将自堂上走下来,眼睛里全是赞赏。

    青陆万没想到自己真的升了旗,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她也顾不上去看大将军的脸色,单膝而跪,以军礼向左参将致谢。

    “标下定不负参将大人厚望!”她雄心壮志,继而站起身向着左参将道,“昨日您对标下的勉励,标下铭记在心,未曾想阴差阳错今日便升了旗,标下今后一定会努力操练,争取来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堂上那人端坐不动,心思却变幻万千。

    昨夜她公然问自己要官,不过是为了在左参将面前露脸,听话音儿,怕是还有过什么约定。

    想通了这一节,辛长星立时有些郁塞。

    眼前两人谈的热切,左相玉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那兵呵着腰,狗腿子的模样,同在他面前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突然醒了神,那兵倏忽便抬起了眼,正撞上他怏怏的一瞥,他躲避不及,索性大大方方地叫她看。

    呵,昨夜还在着他真好看,今日便能同旁的将军谈笑风生。

    青陆乍升了旗,正在左参将眼前表现,却总觉得如芒在背,一抬头,果然撞上了大将军的审视,她觉得大将军一定在嘲笑她的浅薄。

    “……起来,标下还要感谢大将军您的救命之恩,昨夜要不是您及时派人去寻标下的踪迹,这会儿标下怕是要殉职了。”

    辛长星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想接她的话,左相玉看出了她的慌张,笑问:“昨夜突降大雨,你这伤口怎么处理的?”

    青陆忙向左参将起昨夜的遭遇,“……那林子里,恰巧有一座看林人的茅草屋,大将军同标下便在那处借宿……”

    青陆的话还未完,便被辛长星断了,他起身下阶,慢慢地踱步而来:“昨夜之事,本将实在是难以启齿……“”他在青陆眼前略顿了顿脚步,大有深意地量了她一眼,“罢了,以后不许再提。”

    他蹙着眉,挂着一张惆怅的脸,出了部营的大门。

    这兵大大咧咧,什么都可以往外,可他不能,既然知晓了她是女儿身,那便要为她的名节着想。

    大将军甩手走人,可青陆却僵在原地。

    原本敞亮的一件事,却被大将军这一句“罢了,以后不许再提。”给整复杂了。

    大将军那样的语气神态,是个人都会误解她郑青陆是个虎狼之人,想对大将军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尤其是落在左参将耳朵里,怕是要误会什么了。

    青陆不禁怀疑大将军是故意的了,她有些懊恼也有些怒气,好在左参将是位极文雅含蓄的人,他只是一笑,叮嘱了青陆回去修养,便不再多问。

    辛长星回到营帐时,他妹子辛宿二正趴在桌案前等他,手里拿了一封信笺,无精采地向着哥哥:“您也别赶我,娘亲那头来了信,派了人来接我,这会儿怕是快要到了。”

    辛长星嗯了一声,盥手净面,收拾利落了才在妹妹的面前坐下。

    辛宿二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将信件递给了自家哥哥。

    “还有一宗。”她顿了一下,迟疑道,“娘亲,定国公府的那个雪团儿找着了,对外头是在江南养病才接回来,实际上,是从冀州找回来的……”

    她一边一边看着哥哥拿信的手抖了一下,接着眼睛便凝在了那一封信笺上。

    娘亲叫她同哥哥这一桩事,还不就是想叫哥哥快些回京城,毕竟,哥哥最挂念的还是甘家那个雪团儿。

    她看着哥哥的脸色,继续着,“既然找回来了,也不知咱家和他们的婚约还作不作数,依我,您每年上元节都去他们府跟前儿磕头,他们年年往外头泼水,这债早还清了罢,又不是您的错……娘亲的真对,一个大家姑娘,身边仆妇如云的,还能叫拐子给拐了去,怎么怪都怪不到哥哥头上……”

    她着着来了劲儿,冷不防一抬头,倒被哥哥的眼神给煞到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跟个活阎王似的。

    她缩了缩脑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这不是为您抱不平吗!我多喜欢雪团儿啊,那时候见天儿地追着我喊姑,还要给我做双绣鞋……再了,那时候甘家哥哥待我也好,要不是因了这个……”

    她看着哥哥的脸色不敢出声儿了。

    要不是因了这个,她不得就嫁给甘家哥哥了,甘家哥哥生的多好看呐。

    起甘家哥哥,辛宿二忽然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嗡哝了几句:“我为什么一见那兵就心生好感,她眉眼倒有些甘家哥哥的意思……”

    辛长星的心头乱成了麻,信笺在他的手中快要捏碎了。

    这么七八年来,他派了六十余人,在大江南北去查探寻访雪团儿的踪迹,始终毫无头绪,目下,也只得了那一套项链和手镯,他曾一度以为雪团儿已不在人世。

    可今日却得来了国公府找回了雪团儿的消息,他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不敢相信。

    他知道这么多年,国公府也在四处寻访,既然他们认了,那必不会有错,可他内心深处,仍是觉得哪里不对。

    上一世,他至死都没有见过雪团儿,可这一世,却有了雪团儿的消息,莫非,是他的重生,悄悄改变了一些事?

    他心里杂乱无章,在那些杂乱里,一个鲜润跳脱的兵忽然就清晰起来。

    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心竟然全被那兵占据,大约是因着昨夜堪破天机的一些发现,使他愈发地对她产生了好奇。

    重活一世,许多事都悄然改变了,这个兵在他的上一世不显山不露水,可这一世却以女扮男装的身份,走近了他的身边,到底有何用意?

    他头痛欲裂,肃容叫妹妹出去,这才和衣往床榻上一仰,无意识地瞧着蓬顶怔忡。

    到了晚间,雨又下了起来,四野起了雾,辛长星自怔忡中醒了神。

    那兵在他的脑子里蹦哒的厉害,他一闭目,便想到了她狗腿一般的谄媚神情,偏还灵动好看的紧。

    执了伞便往丙部去,伞面上的雨水由顶端汇合,流成了一线,偶尔有些落在辛长星的鞋上。

    当他执伞站在伙房的窗下时,才后悔竟没有穿雨靴来。

    窗子里灯色晃动,有个肩颈美好的影子正伏案引针,或许是在给他缝帐帘?他静静站着,没来由的就有些心安。

    窗纸不过是纸糊的,老态龙钟的声儿在问那兵:“这些时日同大将军和参将大人走的挺近的……言语举止都要心才是……”

    那兵却埋头引针,迟迟没有回话。

    执伞的手青白如玉,执伞的人眼睫深浓,站成了一尊绝美的雕像。

    “……大将军生的是真好看,可脾气却像狗……”那兵的影子咬断了线头,将帐帘拿起来对着灯看,“参将大人就不同啦,他待人极温柔,还会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好好操练,和这样的人在一处,饭都要多吃两大碗。”

    大雨发了怒似的往下倒,惊雷在云层里闪动,执伞的人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踏入了雨里。

    作者有话要:  抱歉:更新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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