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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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听了庆王那句话,连哭都忘了,只管捏着帕子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还是祥公公反应最快,忙笑道:“难得王爷跟叶掌案这样投缘……有王爷给你做主,自然不怕了。好了好了,千万别再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怪可怜见儿的。”

    隔着一层雨雾,庆王的容颜隽美如昔,却依稀多了几许清柔,星眸倒是自始至终目不转瞬地看着她。

    叶给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此时,竟莫名地想起了吉吉的那句话:王爷喜欢叶子。

    这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又忙不迭地逃的无影无踪。

    唉,哪里来的脸呢?暹罗猫胡八道也就罢了,她也疯了不成,竟想这个!

    而在这场雨来临的时候,珍禽园里的鸟兽们已经早有预测,纷纷藏的藏躱的躱。

    金点点那边,知道今儿是不能搬迁的,又没有等到叶的解释,只能闷闷地仍回到圈舍里趴着。

    那负责照看金点点的两个太监过来检查门栓,栅栏,以及水道等。

    其中一个瞧着金点点安静趴在圈舍里的样子,道:“这豹子像是比上回出逃前要安静的多了……”

    才了这句就给旁边那位拉了把:“别瞎!上回那件事儿过了后,掌案跟执事们一再训诫,让咱们心行事,若给外头的人知道了,至少得掉三四个脑袋,你现在还?赶紧的当做了一场梦忘了就罢了。”

    “是我一时嘴贱,”先前那个笑道:“不过来也是的,今儿偏猞猁又跑了,一而再的生事,咱们这园子是不是冲了什么东西?”

    “这倒未必是真,原先是跑了的,后来我去猞猁山看了看,那只大猞猁不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怎么就跑了?”

    “哪里是瞎?上午乔公公带了一堆杂役往后院子跑,闹得厉害,只是对外封锁着消息罢了。”

    “不会吧……”那人摇头不信:“我看一定是有人趁机瞎搅浑水的。”

    两个了一会儿,又道:“别只闲话,这场雨兴许不,把院子里外都看明白了才是,别的跑不跑咱们管不了,只管好咱们的就行了。”

    “是啊,横竖天塌下来头大的顶着,纵然有别的事儿也是咱们掌案操心。”

    “方才听人庆王殿下到了,在翠茵庭里召见呢,唉,掌案也是不容易……下午我看见他从外头回来,也不知为了什么,脸涨的那么红,汗流的那么多,差点儿晕过去,给人架了回去呢。”

    两人着话,把豹舍里外都检查过了,又去预备金点点的晚饭。

    这边儿金点点趴在内圈舍里,听着两个人的话,半晌,才从喉咙里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雨点将落下的前一刻,猞猁山这边儿,猞猁教主把自己“出逃”的事情编成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堪堪演义完毕。

    明明是被啸天追的狼狈,被西宫三霸集体嘲笑,在猞猁教主的精彩描绘下,俨然成了一本——“神猞猁勇挑哮天犬,真教主戏耍三霸猫”的传奇戏码。

    两只教徒猞猁听的如痴如醉,拍掌叫好,旁边的两只狼也是如痴如呆,相顾无言。

    直到雨点落下来,双方才算醒悟,两只狼蹦跳着回内圈舍去,那边猞猁教主因为讲的口干舌燥激情澎湃,浑然不把这点儿雨放在眼里,于是闲庭信步地且走且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它本来是想念“莫听穿林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没想到两个记混了。

    幸而猞猁教徒跟两只狼都是一概的从没听过,不管它念什么都如闻天书,只有拜倒的份儿。

    猞猁教主见没有露馅儿,暗松了口气,左顾右盼,看到自己左手边是两只同类,右边却是那两头在雨里蹦窜的狼,倒觉着极为应景,于是就笑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候,头顶上有个略尖锐的声音冷笑:“还有功夫在这里胡吹大气假装圣贤呢,你都要朝不保夕了。”

    猞猁教主猛然抬头,忽然如临大敌:“是你?!”

    原来此刻飞来的,竟是那只红嘴蓝鹊,它站在圈舍外高高的树枝上,也不怕从天而降的雨点,不屑地看着圈舍中的猞猁。

    猞猁教主大怒道:“你这臭鸟,又在这里妖言惑众,有本事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红嘴蓝鹊哼了声:“我是不是妖言惑众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红嘴蓝鹊不怀好意地笑道:“可惜你前脚才回来,那个把你送回来的人就要走了……咯咯……”它笑了两声,不等猞猁教主询问,便振翅飞入了雨中!越来越远!

    猞猁教主本是一派自得,听了红嘴蓝鹊这句却怔在了原地,它盯着红嘴蓝鹊离开的影子,半晌才跳起来叫道:“你谎,你这只轻狂肤浅且无知的臭鸟,别让本教主再看见你!”

    其他猞猁都要进圈舍去了,回头看猞猁教主不顾大雨破口大骂,都不知那鹊儿了什么,竟让教主如此失态。

    那两只狼见状,忽然笑起来,齐声嘲笑道:“莫生气,莫生气,在世都是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猞猁教主一反常态,回头怒吼道:“不要幸灾乐祸!如果叶掌案真的不在这园子里了,大家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二狼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仍是笑起来:“反正修行的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坎坷的,教主不是早就预见了吗?要处变不惊,淡然处之就成了。”

    它们两个的记忆倒是挺好,又或者是因为蹭课太多,这些话听得耳熟之极,竟是信口拈来,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猞猁教主气的炸毛。

    可转念一想,这两只狼毕竟智商有限,又哪里懂得了自己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呢?

    却不必跟他们多费口舌,何况如果叶真的要走的话,它们倒是要赶紧另谋出路才行啊,只不知道叶还记不记得跟自己的约定。

    珍禽园里的消息总是传的特别快,这场突如其来的夏日午后急雨还没有停,院子里大半儿的动物已经知道了叶要离开珍禽园的事。

    猞猁山的旁边不远就是虎山,虎爷今日格外的安静,甚至没有进圈舍里避雨,只是趴在树荫底下动也不动,任凭雨水滑过枝叶,落在它的身上。

    四个伺候虎爷的杂役太监站在栅栏外头,百思不解:“虎爷是怎么了?平日里不等我们来早就进山洞去了,今儿怎么无动于衷的。”

    另一个道:“我先前吆喝着撵了半天了,理也不理我,这难道是故意的想淋雨吗?”

    “都淋湿了,会不会着凉?可千万别,不然掌案又得念叨我们了。”

    一人建议:“晚上放肉的时候,加点儿姜糖水怎么样?”

    一个太监拍手道:“这法子不错,不过姜咱们这儿没有,得去御膳房找一些……不对,嘉嘉姐姐那厨房兴许会有,待我去问问看。”着竟是迫不及待的转身要去。

    旁边人道:“这下着雨呢你这么急做什么?那姜又不会长腿跑了,等雨停停再去不迟。”

    “那是你不懂他的心事,他巴不得飞去呢,只是并不是为了姜。”

    “这是怎么,不为了姜又为了什么?”

    那懂事儿的笑道:“上次嘉嘉姐姐要整改那个鳄鱼池子种菜,他跑的那么快,平日这里干活都不见他那么勤谨……你是为什么?”

    几个人着着便笑了起来,虽然是阴雨天,气氛却甚是快活,被调侃的那个太监红着脸:“只我,难道你们没去帮手吗?哼!我可不理你们了。”偷空跑出来,吐吐舌,找了一把伞就往厨房去了。

    太监来到了厨房,程嘉却是不在,他虽能找到姜,但毕竟找姜只是由头罢了,若见不到人像是没了意义,于是就大胆地拐到翠茵庭来。

    进了院子,果然见程嘉坐在屋檐下,正呆呆地看着那两只鹦鹉,太监忙赶上前,行了礼,又了虎爷淋雨,怕要弄点儿姜汤之类。

    程嘉道:“姜啊,有。”才要起身去找又想起来:“你们哪里熬不方便,索性等我熬好了你来取就行了。”

    这太监越发感激,千恩万谢,程嘉微笑道:“不紧,我也是这园子的人,也有责任照看虎爷的。何况你为了虎爷冒雨赶了来,我能帮把手自然是好的。”

    太监心花怒放,可是看程嘉虽然面上带笑,却是有些愁眉不展的意思,眼皮也有些红润倒像是哭过,当下凑过来问道:“嘉嘉姐姐,你怎么、好像有心事?”

    程嘉道:“什么?啊……没,只是这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我有些心烦呢。”

    太监想了想,道:“下着雨,自然没有人来园子了,却是可以清闲些,姐姐放心,我们先前已经把各处都检查过了,保证无碍的。”

    程嘉垂头:“你们这样认真就好了,掌案也能少操点儿心。”

    太监笑道:“对了,今儿不是庆王殿下来吗?也没去园子里,是因为下雨吗?”

    程嘉摇摇头,却没有答话。

    太监没话找话地:“那……掌案呢?是在休息?”

    程嘉一笑,虽没有开口,眼泪却又涌了出来,太监见状吓得不敢再问,忙道:“姐姐怎么了?我、我错了什么?我该死了!”着就自己自己的嘴巴。

    却正在这时侯,老乔带了个太监,撑着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来了。

    老乔见程嘉在里间,便道:“掌案还没回来?这跑到哪里去了,我都听过了,人却不在园子里,许是到宫内哪一处去了,我寻思着要不要去找找。”

    程嘉忙道:“我也去……”这会儿笙儿也从里间出来:“还有我!”

    老乔摇头:“倘若他回来了呢?见我们都不在岂不担心?嘉嘉你留下,我自然有数。”

    完后老乔便出门去了,虎山来的那太监也瞧出有事情,当下不敢耽误,就悄悄地先告退了。

    院子重又恢复了平静,程嘉在美人靠上坐了,又出了半天的神,才自言自语道:“若真的要离开这里倒也罢了,只要别就这么扔下我啊……”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就在程嘉思忖的时候,廊檐下的翠哥儿道:“要是叶子真的离开珍禽园,那以后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了。”

    阿彩道:“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

    翠哥儿道:“你没听见先前乔公公吗,都是那个许公公闹得!他是叶子的干爹,叶子当然听他的话。”

    “叶子舍得我们吗?”

    “她当然舍不得,但是要真的硬是撵她走,她当然也留不下来。”

    阿彩道:“我可舍不得叶子,她要走,我们跟她一块儿走好不好?”

    翠哥儿当然知道这是不太行的,它们也是从养的鹦鹉,野外生存能力很是一般,只怕连这珍禽园都飞不出去就给不知什么猫啊鸟儿啊之类捉了去了。

    “如果求一求叶子带着我们,或许还可行。”翠哥儿只能这么。

    在它两个窃窃私语的时候,屋内的两只暹罗猫自然也都听见了。

    泰泰道:“姐姐,这个叶掌案真的会走吗?”

    吉吉问:“怎么啦,你也舍不得?”

    泰泰:“好不容易有个能听懂我们话的人,走了实在怪可惜的,而且……她也挺有趣的呢。”

    吉吉歪头舔了舔颈间的毛儿:“这个许公公是个有心事的,应该是有什么原因才要叶子走,但这只是他一相情愿,叶子当然不会愿意。除了这个,宫内能做主的当然不仅是他一个,所以这件事情未必会成。”

    泰泰凑过来:“姐姐,真的吗?”

    吉吉:“宫内的事情本来就复杂的呢,不是非黑即白的,而且只要叶子不想走,就一定有转机。”

    “转机?什么转机?”

    吉吉又想了一会儿:“我们也算是初来乍到,所以还不太清楚他们皇宫内的各派势力是怎么样的,但是,照今天的情形看来,至少有一个人能帮的了叶子。”

    泰泰急不可待地问:“谁呀谁呀?”

    吉吉无奈地白了它一眼:“你这个大笨蛋,今天许公公对着谁低头了,当然就是谁了。”

    黄昏来临之时,雨倒是渐渐的停了。

    老乔半身湿淋淋的,带了人从外头回来,才进园子,就觉着气氛异常。

    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走了半天才惊觉:竟然没有什么声响。

    平日里就算动物们不是经常的乱吼乱叫,但时不时也有此起彼伏的叫声,比如鸟雀,猴子,熊……等等,不是这个闹,就是那个叫。

    今日却静的异常,统统的声息全无。

    老乔有点儿不安,忙吩咐:“快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一边叫太监去听,一边儿回到翠茵庭,正程嘉倚门而望,见了老乔忙问:“找到了吗?”

    老乔抖抖衣裳上的水,道:“虽没见着人,好歹知道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程嘉很疑惑。

    老乔的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道:“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咱们掌案啊,——给庆王殿下带了出宫了!”

    “什么?”程嘉大惊:“给庆王殿下带走了?带、带去哪儿?为什么带出宫?”

    老乔摇摇头,叹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想必是带了去王府吧。究竟怎么样……只怕明儿才清楚呢。”

    程嘉的眼神发直,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若是由此不回来了、可怎么呢?”

    老乔想劝一句,可他自己的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

    于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拧着衣裳上的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歇脚。

    正相对无言默默思量,那去听消息的太监跑回来:“乔公公,园子里出事儿了!”

    老乔的心跟着一窜:“怎么了?”心想如果这节骨眼上再跑出去哪一只爷,那他就可以什么也不必,直接一头撞死得了。

    太监道:“不知怎么了,好几个圈舍的鸟兽都没有吃食,也没有动静。”

    “什么?什么意思?”老乔有点糊涂,程嘉也跟着怔了。

    太监镇定了会儿,道:“我才往内去,正赶上虎山跟豹舍的几个人来,一听才知道,虎爷还有那头花豹晚上都没有吃食,给的肉都好好地搁在原地呢,闻也不闻一下。”

    “这、这……是不是肉不新鲜?”老乔问。

    “哪里,都是今儿新鲜才运进来的,自从掌案三令五申要给新鲜的肉,没有人敢偷懒应付。”

    老乔懵了:“敢情是……是不舒服,病了?”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都安安静静地趴着,虎爷更是淋了一下午的雨,都没回山洞呢!”

    作者有话要:  老乔:叶子快回来,集体造反,我要崩溃鸟~~

    翅膀:跟本王争的原来不是许谨,是这帮飞禽走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