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个消息,当然是比又有猛兽跑出来好一些,但如此反常,也实在叫人揪心。
程嘉听到这里便:“只有一只不吃不喝的也就罢了,怎么不约而同的都这样,总不能是什么病症吧?”
“病症?”老乔头皮发麻:“我的老天爷,千万别是这么着,那还不如跑出一只来呢。”
他急得团团转,又摸不着门路,只能道:“先带我去看看,如果真的不妥……只能先请太医院帮忙了。”
刚要走,又回头吩咐程嘉:“嘉嘉你也不必担心太过,叫我叶掌案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他的所有都在这园子、或者可以这园子有他的心血,也如他的家一样,他不会就撇下这个家走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再等等,再等等哈。”
最后一句重复,乔公公像是在安抚程嘉,又像是对自己的叮嘱。
程嘉含泪点了点头,老乔牵动嘴角,向着她一笑就转身出门去了。
这夜,老乔带了几个执事又转了大半个院子,果然就如同虎山跟豹舍的一样,多半的动物竟没有进食,只是默默地趴着。
本来到了炎夏,动物们有时候不喜欢吃食儿也是常事,各处的管事起初只以为是一时厌食,所以不以为意,到后来知道不独自己这里,就有些慌了。
老乔只能一处处安抚叮嘱,又叫了两个心腹太监,命赶紧往太医院跑一趟,请两个高明的太医过来。
虽然这么了,但老乔心里仍是没底儿,毕竟这珍禽园在皇宫之中素来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恍若后娘养的,而太医院的太医们又向来是伺候各位后宫尊贵主子的,自来也高贵一等,哪里把他们这些不受宠的放在眼里,何况如今三更半夜,更是未必请得动这些大神。
果然那两个太监去了半天,边气喘吁吁地铩羽而归,只人家太医院忙的很,要么当值的忙要么不当值的不在,总之就是没有个能分身来他们这儿的。
老乔早已经回到议事厅,跟几个执事商议了半天,听这个消息,满座寂然。
半晌,一名管理水禽区的黑胖执事哼了声:“咱们这里庙,当然请不动那些大神,上赶着给银子只怕人家还看不在眼里呢,这些太医都是属鹳鹤的,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看人下菜碟,唉!”
众人苦中作乐地笑了,老乔道:“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到底要想个法子,若是叶掌案在,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有人道:“就算叶掌案在,难道就能请了人来?”
那黑胖执事:“你还别,叶掌案就是比咱们有法儿。”
“就算他有办法,如今人不在,又有什么用?好好的一声不响就撇下这园子不知躲到哪里去,叫我们怎么办!”那人抱怨。
“行了行了,别火上浇油,”老乔忍不住出声,“你以为叶掌案愿意的啊?”
那人想要反驳,可毕竟老乔比他品级高资历深年纪大,于是只好低了头,又嘀咕道:“愿意不愿意的且罢了,只若是这些飞禽走兽真出了毛病儿,等他回来也就晚了。”
老乔瞪着他,才要发脾气,一个头发已然花白皱纹比他且多的老执事太监抬抬手,道:“照我的经验来看,这些鸟兽们未必就是病了。”
大家忙振作,老乔问:“不是病了又是怎么?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我最担心是传染的……”
“唉,”老太监一摇头:“从没听过有传的这么快的病,还是从鸟到兽一概如此,这不太可能。不过,也许咱们未曾料想的症候,所以请个太医来瞧瞧倒也是万全之策。”
“您来了这么多,有什么用?”一名执事撇嘴道:“咱们不就是因为请不到太医在犯愁吗?”
老太监一笑:“咱们的面子不够,当然请不得,那就让那有脸面的人去请就是了。”
老乔一愣:“你的意思是……”
老太监道:“我有两个法子。”
大家一听,顿时都来了精神,急忙请教。老太监不慌不忙地道:“第一,咱们这里有庆王殿下送来的暹罗猫,如今只是两只猫不肯吃食,事关庆王殿下,那些太医们听见了,未必就敢拿大。”
一句话提醒了老乔,他拍了拍脑门:“我怎么偏忘了这个!”
老太监继续道:“第二个法子,那就是找许公公去。许公公毕竟是叶掌案的干爹,如今叶掌案虽不在,许公公自然要帮他照看着点儿,许公公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若是他肯开口,太医院的人也自然得麻溜儿地来。”
在座众人闻听这一番话,一个个都服气的点头称是。老乔笑道:“人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这里也有陈执事这一宝了。”
陈太监因为年纪大了,缩在珍禽园“颐养天年”,不涉是非,平日里也从不是个肯出头的,只中规中矩罢了,如今关键时候竟有大用。
听了老乔的称赞跟众人的嘉许,老太监笑了笑,道:“我本来不想多嘴的,只不过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之前叶掌案来了,我以为他是胡闹,谁知的确是胡闹,可却闹得有章有法,竟把这珍禽园闹活了起来了……你们大家伙儿,年纪虽比我轻,可多半跟我一样,都是不受宫内待见、给发配似的扔到这里来的,珍禽园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你们当然也是心里明镜一样。如今有了难关,少不得各自尽一份力,不要弄得‘树倒猢狲散’,没了这里,咱们这些给人冷落不受待见的货色,又还能去哪里?留着这里,好歹还有个呆着的安静地方。”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沉默,心中各有触动。
老乔感激地看了这陈公公一眼,忙唤了几个太监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顿。
太监急匆匆往太医院而去,路上还经过若干盘查,到了太医院,果然只是庆王殿下送的暹罗猫不对,又扯虎皮拉大旗,扛着庆王殿下的名号道:“殿下今儿特意去了珍禽园看望两只暹罗猫,还若有不妥便叫太医照看着……如今真个儿有了不妥,各位只是推脱,我们自然不敢吱声的,只是明儿庆王殿下若是问起来,我们少不得也实话实,殿下心里怎么想,我们就不知道了。”
太医院当值的听了这话,如何敢跟庆王殿下这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抗呢,稍微一问症状,果然利索地传了两个专门看外感疾病的太医,叫速速前往。
等高贵的太医到达珍禽园,虽不敢对虎爷跟金点点他们施行“望闻问切”中的后三个,但幸好“望”还是可以的。
各处量之后,又欺软怕硬地捉了两只没吃食儿的猴子,到底来“闻”跟“切”了一番。
那猴子低眉搭眼的,果然有些恹恹地不肯理会人,给太医捉着手腕诊脉,便有些不耐烦地吱吱呀呀叫了几声。
太医跟众人不懂兽语,自然不知猴子在叫嚷:“本大圣没病,快把叶子叫回来,你们这些废物!只管捉我做什么!”
不过,也幸而不懂,不然高贵的太医只怕要拂袖而去了。
这一闹都快到子时了,太医熬着困,勉强凑出两张袪毒散热的方子,毕竟怕真的是什么传染的疾病,那就糟糕了,不管如何先防范于未然。
老乔跟着熬了半宿,倦累已极,只是仍未敢睡,思来想去,还是去拜访一个人,那自然正是钟鼓司的许谨。
本以为许谨该歇下了,更加未必肯见自己,谁知隔着门让太监一通传,不多时门就开了,许公公衣冠楚楚地立在屋檐底下,灯笼的光照着他的脸,依旧是那样的肃然冷静,恍若天下太平。
老乔肩头一沉,走到他跟前,默默地瞅了他两眼,才先行进门。
许谨才跟着入内,老乔已道:“许掌案可知道,叶掌案给庆王殿下带出宫去了?”
许掌案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甚至慢慢坐落,端起一杯茶。
老乔一看,他显然知道了此事,便又问:“那不知许掌案可清楚,庆王殿下为什么这么做吗?”
许谨道:“王爷做事,我一个当奴婢的,如何敢多嘴。”
老乔走前几步,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样子:“你不敢多嘴?呵呵,下午的时候许掌案可的够绝情的,你完后一走了之,不知道叶子心里多难受,你以为他跟了庆王殿下出宫,跟你的那些话没关系?”
许谨道:“就算有关系,又怎么样。”
老乔咬了咬牙:“那是你许掌案从养大的孩子,你叫他走就要赶走他,你不觉着你太过分了?他从在宫内长大,你叫他去哪儿?”
“跟你乔公公又有关系吗?”
老乔已经按捺着怒气了,许谨却一贯的淡然,叫他忍无可忍:“当然跟我有关系,我告诉你许公公,不是只有一个‘干爹’的名头就真的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叫我看事实正好相反!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就算你的顾虑是真的,你也是在伤害那个孩子!她要是去了庆王府,或者从此再不回来,你就真的随心所愿了吗?你就……”
“那也是她的选择!”许谨并没听出老乔话中的另一重意思,只是重重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我没有让她跟着庆王走!我已经……”
他停了停,没有将剩下的完。
下午许谨完那些话走了后,回到钟鼓司,不多会儿风雨大作。
许谨想到叶在西厅哀求自己的情形,不免又想起从到大的种种,明明是他倾注了心血的孩子,当初留着她,就是因为舍不得,如今却要亲手推开。
许谨思来想去,在心里暗暗地决定:如果叶再来求自己一次的话,那么、倒是不必如先前一样决然,或者可以……有所转圜。
谁知才定主意,就有人来报,是看见了叶随着庆王殿下的车驾往宫外去了。
许谨听了这句,几乎抽掉了魂魄,立刻赶出钟鼓司,想要在叶出宫之前将她拦下。
谁知眼见午门在望,许谨几乎能看到随在庆王肩舆旁边的叶的身影了,他差点儿要扬声叫住叶的时候,却有一道身影在这关键时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差一步。
跟随庆王出宫的叶当然不知道许谨曾经来追过自己。
在景阳宫前,庆王三两句话便让叶失了神,后来,庆王只淡淡道:“你跟我来。”
她本来以为庆王要带自己到哪一处宫阙,或者是回珍禽园,于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
直到在出午门的时候,叶还在恍惚,略一迟疑,便自作聪明地以为庆王是让她随行陪着送王驾出宫的,没想到竟又让她上了车。
她坐在车内,总算是觉出了不对,刚要推开车门,人影一晃,是祥公公。
祥公公在叶对面坐了,他笑呵呵地看着叶道:“怎么了?你呀……真是投王爷的缘,王爷怕你走不惯,这下雨地上又湿的,所以特意让你跟着我坐车。”
叶像是才找回了舌头似的:“可是我、我……我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庆王府啊。”祥公公笑,“不然你要去哪儿?”
“我……我不能出宫呀,”叶怔怔地,“公公,我得回珍禽园呢。”
祥公公扫了扫袍子上的一点雨渍,笑道:“你刚刚不是许谨要赶你出宫的吗?王爷答应了要替你做主,所以你只管放心的跟着王爷去王府里,王爷当然会给你想法子的,想好了,你自然可以回来。”
叶听了这几句,稍微有点安心:“那……我明儿能回来吗?”
祥公公笑道:“怎么了?不放心你那园子?”
叶抓了抓额头:“公公不知道,那园子虽微不足道,可每天也有一大堆的事呢。”
“瞧你,年纪不大,操心倒是不少,”祥公公笑道:“要是你真不在宫内了,可又怎么办呢?”
叶咬了咬唇,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去。
车轮发出骨碌碌的响声,雨声却逐渐地了,不知过了多久,叶问道:“公公,王爷真的能帮我吗?”
祥公公道:“当然,若是这世上王爷做不到的事儿,那么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他量着叶的脸,瞧出她仍是愁眉不展,便又道:“好了,安安心心的去王府,还有那阿黄跟黑呢,我估摸着它们应该挺想念你的,你不惦记它们吗?”
叶听到两只狗儿,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祥公公也笑道:“这才对嘛,我可不习惯看你忧忧郁郁的样子呢,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咱们绑了你去王府的,误会了怎么办?”
叶听这话诙谐,就又笑了:“公公又跟我趣,我原本想问问王爷阿黄跟黑的,只是……一看到王爷就什么都忘了。”
祥公公问道:“你……对着王爷好像格外紧张,为什么,是怕他吗?”
叶抓抓头,毕竟流过汗又淋了雨,头发有些痒痒的:“那是王爷呀,谁不怕呢。我生恐自己在王爷跟前出错儿,可是、我本来就够多错儿了。”简直是一抓一大把,现成的罪名,还个顶个足以杀头。
“你还知道呀,”祥公公忍笑:“听头次见面你就从王爷那里弄了五千两,算来你可是这世上第一大胆的人了。”
叶的脸微微红了起来:“那会儿我不知道嘛,若知道哪里还敢。”
祥公公看着她的手捉着袍摆,便探臂过去轻轻一握:“别怕。”
叶抬头,祥公公对上她的眼睛道:“你很不用怕,在王爷跟前尽管放松些就是了。”
大概是怕她不懂,祥公公又道:“不管别人是怎么王爷的,你都不要在意,毕竟对王爷而言,你是极特殊的人,对别人而言是死罪的,你是例外;别人不能求不能得的,你未必不能……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叶咽了口唾沫:“我我我……是吗?”
她恍恍惚惚,简直怀疑祥公公也跟猞猁教主学了一套,怎么给人灌迷魂汤的本领这么高明呢?弄的她都忍不住有点飘飘然了。
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庆王“极特殊”的人了?
虽然先前在景阳宫门口他的那几句话,的确有点儿惊世骇俗的。
正着,车子一停,祥公公道:“王府到了,你跟我来。”又瞅着叶一身半干半湿的衣裳:“这套衣裳得先换一换了。穿着也容易害病……嗯,最好洗个澡去去寒气。”
作者有话要: 翅膀:嗯,先洗白白~
叶子:为什么我有一种被诱拐的感觉呢
翅膀:放松,那是错觉~
许谨:好不容易养大的猪仔就这么给人牵走了?T。T
祥公公:我们王爷可是颗好白菜呀欢迎来拱~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