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光线不如楼道的敞亮, 季然逆着光线站，从典意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个提着圆状盒子的模糊深色轮廓。

    “不过好像我也弄错了。”深色轮廓突然动了, 朝她走来。

    “什么错了？”

    典意大脑忽然短路了，条件反射站起来。

    起身时脚不心踢到了脚边固住气球系绳的杂志，还没来得及往墙边装点的气球纷纷飞出，飞到季然面前。

    季然伸手抓住气球系绳，低眸。

    气球面上歪歪扭扭写了个然字。

    季然松开，再去抓另一个气球, 翻到有字那面，是个季字。

    再看另外的气球。

    几个气球组合起来的字就是：季然, 生日快乐。

    指针跨到零的位置，发出轻微“咔哒”一声。

    零点了。

    “管它什么错呢，先恭喜你。生日快乐啊, 然然。”典意指尖抵在发旋上，手臂微微弯着，屈成半弧, “恭喜你又大一岁了。”

    季然抬眸, 黑如深潭的眸子划过几分异动。

    典意光着脚丫走过来，走到门口去, 微微蹲身, 掌心搁在膝盖上, 就这样仰头看着季然, 她眨眨眼，咬了咬嘴唇，“还没布置好呢。”

    隐隐听得出语调有讨好卖乖的意思。

    季然目光扫了房间一周，天花板和墙壁镶接的地方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和拉花绸带, 茶几放在纸盏蜡烛和星星灯，蜡烛光线和灯光相互交织映衬，家具在墙上的影子朦胧而旖旎。

    最后视线落在她光着踩在冰凉地面的脚，皱了皱眉，“穿鞋再话。”

    “好的好的，”典意转身回客厅，踩进鞋子里，穿了一只，又蹦过来，拉开鞋柜，抽出另一双拖鞋，丢到季然脚边，“你也穿！”

    季然不动，垂眼看着她虚虚踩在地上的另一只脚，“鞋。”

    “好好好，”典意蹦回去踩另一只鞋子，看着表情冷淡的女人声嘀咕，“然啊，你的出厂装置是不是四十岁啊，养生得过分了哈。”

    比如住院期间的各种大补汤。

    譬如不许光脚踩地板，容易感冒。

    再还有少油少盐戒碳水戒甜食的饮食习惯。

    要不是季然还喝奶茶，典意都要怀疑她是机器人变种的。

    季然没话，低睇着她，目光黑沉沉的。

    “笑呢，”典意绞了绞手指，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往客厅瞄了两眼，又道“寿星公就将就将就吧，反正派对人不多，你和我，郁欢今晚好像很忙就不喊她了，再加一个肖钦。”

    “噢，我得和他你回来了。”

    典意转身想去拿手机，刚迈了一步，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季然抬手把盒子放在柜顶，另一只手拉着典意手臂往她身前带了带，人上前一步，掌心覆在典意眼睛上。

    眼前看不见，其他五官变得格外敏锐。

    房间安静，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她还听到身后女人低低了叹了声，“傻子。”

    怎么又她是傻子了。

    典意眨了眨眼，睫毛在季然掌心扫了扫，隐隐感觉睫毛沾了湿意。

    跑回来的？

    怎么掌心有汗。

    典意怔怔的，那些预先想好的祝福词咬在舌尖，唇瓣微微翕动。

    “今天不是我生日。”

    “诶？”

    典意不禁放缓了呼吸，隐隐感觉季然推着她走进房间，又到了阳台。

    晚风微醺，有些凉意。

    典意掌心顺着臂搓了转，试图揉去鸡皮疙瘩，“那是谁的？”

    季然垂下手，淡淡开口，“你的。”

    周遭突然变亮，典意下意识眯着眼，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看向窗外。

    外面一片灯火通明，车流涌动，拉出一条条鲜亮的金色光带，不远处的典氏大厦亮起了金黄色的LED灯，缓缓下一排字。

    【祝典公主生日快乐！】

    典意咂舌，短路了好一阵的大脑重新运转。

    典公主。

    指的是原主吧。

    害。

    坑比肖钦传递假消息。

    典意抬抬眼，不死心继续问，“肖钦和度娘百科都你是今天啊，他们难道都在骗我吗？”

    “我还叫典然的时候，生日确实过的是这天，典家会设宴庆祝生日，肖钦每年都来，可能他潜意识以为就是这天了吧。”

    “每年都会设宴吗？”典意皱了皱眉，“那今年会给我过生日咯？”

    “嗯，家庭情况在一定情况下影响到公司股价。”

    想起这些天的种种新闻，典意眉心皱得更紧，戳了戳鼻尖，“但是我现在在这里啊，主人公都不在，他们设的哪门子宴会，演的哪门子和睦。”

    “这很简单，你看微博就知道了。”

    典氏有官博，典意点到主页，第一条就是祝福典意生日的博文，配图是张家庭合影。

    典父和燕晓瑜笑容盈盈的举杯，而她和季然都在合影里，站中间位置，皆是闭眼虔诚许愿的表情，桌子上放着

    “这……”

    典意发誓自个儿没拍过这张照片。

    “人不在，P图就好。”季然轻哂。

    典意：“……”

    这都行，厉害了呢。

    季然侧头看着她，停顿了一下，才道，“至于度娘百科，在我不是典然后就停止更新了，谁会在意季然生日是哪天呢。”

    淡淡上扬的音调，带着点自我嘲讽的味道在那。

    闻言典意脱口而出，“我在意啊，季然然生日什么时候，我发誓到那天我肯定给你过，不给季然然过我名字就倒着写，改名叫一点。”

    她的指尖紧紧掐进掌心，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身旁女人的侧颜，生怕错过她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季然笑了声，没回答典意的问题，“我也犯傻了，今天生日也不是你的生日。”

    后知后觉，上电梯时才想起此典意非彼典意。

    生日也不会是这天的。

    但已经晚了，人也回到公寓了。

    典意缩了缩肩膀，想她的生日其实也在这几天。

    想了想她也记不清具体日期，要是季然问她是哪天的话也不出一个所以然，还是没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啧。

    怎么点头也会被追问呢。

    典意双颊鼓了鼓，杏眸傲慢挑起，端出高冷的表情，“就不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

    “比你大几个月吧，不清楚。”

    典意模仿季然的句式，“也是这几天吧，不清楚呢。”

    “我真不知道。”季然声音放轻了些，侧眸觑了眼典氏大厦的那排字，“我很的时候就送到典家了，典夫人只我比她女儿大几个月，但没大多少。”

    典意勾了勾脚趾，心头好像被重锤敲了下，有点不舒服，咬了下唇。

    “那你知道原父母是谁吗？”

    终究没按住好奇心，典意抬睫，心翼翼发问。

    “只知道姓季。”

    重生前后都有查过相关的事，然而典父掩藏信息掩藏得太好了，前世是一点信息都没有找到，重生后倒是找到了一张图片。

    典意恍然，一脸“原来这样”的表情，她点点头，“哦，所以你现在叫季然。”

    “……”

    额。

    好像自己又废话了。

    典意抿着唇，干巴巴笑了声。

    季然没看她，像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她拿出手机，翻到图栏，“还找到有张全家福。”

    典意看向手机屏幕，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对夫妇，妇人怀里还抱着一女孩。

    照片很模糊，夫妇的脸几乎看不清，只能从他们上扬的唇角看出他们拍照时还挺高兴的，季然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摩挲，“这应该是我的亲生爸妈。”

    “如果有机会，我挺想问问他们为什么送走我的。”季然轻哂了声，嗓音凉薄，“但可能这辈子都没那个机会了。”

    重生前，可以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这都再活一世了，除了一张照片，还是没办法找到别的信息。

    “你怎么看待他们啊？”

    典意觉得自己应该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点什么好，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话。

    季然沉默了会儿，轻声，“不讨厌。”

    典意垂眼，敛住眸底沉浓思绪。

    不讨厌啊。

    换句话就是不喜欢咯。

    这个法可真委婉。

    典意手指攥成拳，骨节泛白。

    “我的真实生日，可能要等到找到他们才能知道吧。”季然垂睫，摆了摆手，“就回答到这里，你再问我也回答不出来。”

    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

    典意自觉地心尖好像被生了锈的刀子硬生生戳了个洞，刺骨的疼，干巴巴着，“我、我也是真的不知道生日多少，好像就这几天。”

    “那换句话，我们都不清楚自己生日，其实挺有缘的。”季然勾唇，故作轻快道。

    诶。

    不想要这种有缘。

    灯影下，季然侧颜近乎透明，眼眸雾沉沉的，又静又淡。

    心里有个念头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顺着血液涌上来，渐渐沸腾。

    “你才是大傻子呢。”

    典意向前一步，伸出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季然。

    季然一怔，身子缓缓软了下来。

    “谁TM想要这种缘分啊，而且生日嘛，要过是肯定要过的，只要有蛋糕，哪天不是过呢。”典意手指揉进季然发丝，轻缓摩擦，安抚似的。

    “这样吧，反正都不知道哪天，那都定今天吧。”典意手臂微微收了收抱紧，声线很软，“你是带蛋糕回来了吧。”

    “嗯。”季然极轻极低应了声。

    “我这也有个蛋糕，”典意紧紧圈着季然，眼眸亮晶晶的，有些兴奋着，“场地都布置好了，总不能浪费吧，两蛋糕也不能浪费，那我们都就定今天过生日吧。”

    “行，可以。”怀里的人闷闷应声。

    典意越想越替季然难过，手间力度无意识收紧了，“然然，别想太多，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只要你不嫌弃我。”

    “嗯，没嫌弃。”女人声线更闷了。

    难得见到女人这么乖顺的样子，典意吸了吸鼻子，声线软了下来，“也别想太多哦，要是有不开心的，就直接和我，我是个很好的心灵导师。”

    “好。”季然短暂沉默了会儿，声音听着有点哑，“所以你能不能放开我？”

    惹。

    敢情刚刚的乖顺是为了让她放手啊。

    典意撇撇嘴，忽然较起了劲儿，“不放，你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快松开。”

    典意不信，“三句就有两句是让我松开的，才不信你的话，季大然女士，你就是嫌弃我，都不让我抱抱。”

    “真没有，你抱太紧了，”季然声音染了些无奈，“而且，你哪是拥抱，你是直接抓脑袋。”

    典意：“……”

    是吗。

    她刚刚直接抱脑袋了吗。

    典意迅速松手，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季然的脸关切问，“然然还好吧，没憋着吧。”

    季然摇摇头，没做声，耳侧攀上不易察觉的红色。

    确认对方只是头发被自己抓得有些乱，气没憋着，典意缓缓舒了口气，端出一副三好学生的乖巧模样，“那是怎么抱的？”

    “那你教教我正确的拥抱方法呗。”

    她伸出手臂，抬高了，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季然先是愣了一下，耳侧红色迅速蔓延。

    “抱抱呗。”典意用力眨眼，眸底暗示意味很浓。

    “好吧。”

    季然微微俯身，掌心扣在典意脑后，轻微用力，把那颗脑袋压进颈窝。

    咫尺距离，彼此呼吸渐渐萦绕，季然手臂紧了紧，声音放淡了些，“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