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石榴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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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藕削去外面那一层微黑的皮, 再在水中泡上片刻,里里外外都洗净了,生怕一不注意就漏了哪一块泥渣子。

    池秋将那几截藕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 白嫩中透着粉, 便是生着咬上一口也使得, 是一种水盈盈的清甜香气。但这回,池秋想要尝试一下另一宗做法。

    她把藕一剖两半, 眼睛量了一下大致尺寸,刀咔嚓咔嚓便把一段藕切作截, 砂器表面凹凸不平, 带着天然的纹理,池秋便把一截截细藕在上面擦,直到显出一粒粒圆润巧的模样, 忽听得门外有动静。

    高溪午解决了他娘, 便又大摇大摆登门过来,大手一挥, 柱子领着一大堆的东西跟在后面, 一声令下,便运进来一箩筐的东西。

    钟应忱刚冷了脸, 却见池秋早已经欢天喜地,眼睛发亮地去捡视里头的东西。

    诸般菜鲜齐备,品相又好,竟有许多眼下并不应季的菜蔬, 此刻却出现在了箩筐里!

    “这怎么种来?”

    高溪午见池秋喜欢,也十分得意:“有的是北边南边送来的, 有的是在庄子里新种出来的,我娘要给你赔礼, 便都拿过来了。”

    蛇七寸,池秋见着食材便走不动道,正疑惑着高家太太为何待她如此之好,便听高溪午指天发誓跟他们俩保证。

    “从此后,我娘再也不会为难你们了!她还让我好生跟着钟兄弟学学,莫要再乱跑了!”

    池秋实在不忍高家太太被这般误会,刚为她辩解两句,便见高溪午一副大受感动的激动模样,好似走进迷途犯了罪恶的游子被温暖召回,眼含热泪道:“秋妹子,怎能有你这般大度之人!”

    池秋:……

    行叭,咱也不能拦着别人硬塞东西不是!

    不能白白生受东西。池秋正发愁染色的东西,恰从中间看见了十几棵硕大浑圆的红头菜,顶着一蓬翠色叶子,十分可爱,不禁一乐,拽出来一个道:“正好,你回去时帮我带些藕果回去给你家太太尝,算是回礼啦。”

    搞定了池秋,高溪午可怜巴巴看向钟应忱:“钟兄弟…”

    池秋兴高采烈抬着箩筐往厨房走,钟应忱目光落在她身上,面色稍霁:“这会的事便算过了。”

    高溪午刚松一口气,再听着下一句,如同进了冰窖。

    “再有下次,我便登门与高家老爷好生分一番,下学尚早,为何你每日都要拖到戌时才登我家的门。”

    中间那么长的时间,都去做什么了?

    高溪午冷汗直冒,盯着钟应忱,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讪笑着,语无伦次道:“那个…我…”。

    方才洗藕的盆里沉了不少湖泥,钟应忱仔细洗着盆:“你做什么与我无关,还是那句话,莫要拖我家进去,尤其是——”

    钟应忱偏头往厨房处一望,池秋在里头忙活,哼着不成调的歌。高溪午忙点头,压低嗓子道:“钟兄你放心,我干的是正事…”

    “与其上我家换新衣服,不如专备了一套,出门时穿。”

    哪里有在书房念了一天书,袖上半点墨痕不见的?

    高溪午大悟,难怪这两天柱子看着他时,满是疑惑。

    池秋把红头菜削做块,放在碗里咚咚咚捣了起来,汤汁流出,渣子用细棉布再次滤过,费了一个半红头菜,终于得了大碗的菜汁,殷红如血,比胭脂还要鲜艳。

    藕圆子一粒一粒泡进去,高溪午愣头愣脑道:“直接用胭脂膏子染不就成了?”

    池秋一激灵,忽想起满树的石榴花,似乎用来染色也可。

    上了色的藕圆都盛进碗中,捧着碗的手稍一动,一颗颗藕圆便像石榴籽一般晃来滚去,调好的绿豆粉色泽青绿,高溪午道:“你要做个石榴?”

    池秋无暇理他,绿豆粉皮将石榴籽包在里面,精心捏作外头青皮的模样,最后拿剪子修了修蒂头,入锅蒸出来,便是几个活灵活现的青皮石榴。

    池秋的欢欣,如投石入湖时飞溅出的朵朵水花,透亮又毫无遮掩,看得人心情也不由大好。

    池秋做了两笼,一笼交代高溪午带回家去,一笼拾出来两个,算给徐家三姑娘带了去。

    钟应忱止住她要装饭入笼的手,另拿了一个给她,道:“也该换个食盒了。”

    快到了徐家三姑娘的生日,宴上诸事都在筹办之中,可三姑娘房中却阴惨惨愁慌慌的。

    秋云耷拉着眉眼,蹭上前去问李妈妈:“太太…也知道了?”

    “姑娘的消息日日都要往太太处报,你知道的,太太难道就不知道?”

    这可是大事,谁也不敢欺瞒,李妈妈受了徐家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自然看秋云也不顺眼。

    她阴阳怪气道:“我平日只管教姑娘规矩,饮食作息却都是姑娘掌着,听上午秋云姑娘集了一房的人过来查问,还惊动了二房的人,不知可查出了是谁没有?”

    哪里能查出来?太太早已下了死命令,谁敢顶风作案!秋云刚冷了脸问一声,便跪了满屋子的人,一齐哀哀道:“姑娘也不能冤枉人,咱们上头还有老子娘,谁敢做出这等事来?”

    三姑娘的房中翻了个遍,连个点心渣子都看不见,给到三姑娘的饭食都有几重人盯着,一日少似一日,饿得三姑娘学规矩的时候手软脚软,差点晕倒在地上。

    都已经紧到这个份上,不过这些天,三姑娘竟还多了几斤!

    盘问了一遍三姑娘所有能接触的人,毫无破绽,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外头忽有人道:“云桥池家食铺来人给姑娘送吃食了。”

    原来,症结就出在这里!

    绝望之际的李妈妈和秋云好似闻到腥味的猫,一下子警醒过来。

    池秋拎着食盒进房门时,便见屋里各人都眼光灼灼盯紧了她,而后,齐齐看向她手中的食盒。

    “今日池姑娘都做了什么饭菜?”

    食盒一重重开,清炒茼蒿,凉拌芹菜,李妈妈挑剔地尝了一口,无甚油盐,但贵在清新,比家里头的能入口些,再将食盒从上到下都敲了一遍。

    并无夹带。

    李妈妈两眼在池秋身上狐疑溜了一遍,到底不放心,不敢像往常一般,连食盒并饭菜一并搁到三姑娘屋里,只是把饭菜都拿了出来。

    池秋为三姑娘叹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瞄了一描食盒下方,钟应忱精心又做了一个新夹层,在最下面,凭他怎么敲也敲不出来,设了特殊的机关,若是顺序不对,是怎么也不开的。

    可惜,李妈妈使得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今天给徐三姑娘烙的糖饼,她必然是吃不到了。

    只剩下盘底空洞处,藏的两块玫瑰糖,怕是只能抵她半夜舔上几口。

    秋云率着众人,正要将那两道菜端走,李妈妈却止住了她们。

    “这菜太多了,拨出一些来给姑娘便是。”

    言下之意,是连这盘子也不用了。

    池秋连忙阻了她们:“这菜摆的有讲究,我来拨吧。”

    当着李妈妈的面儿,池秋半点动作也没法做,只得把碗碟食盒都默默收了起来,问:“能不能让我跟三姑娘两句话?”

    李妈妈冷哼道:“三姑娘最近上学紧,就不见了罢。”

    心里盘算着,不得姑娘胖出的几斤,便是吃了池家菜的缘故!

    少不得要找个法子,把池秋发走才好。

    徐三姑娘正饿得眼睛发绿,好容易盼到池秋,却连食盒也看不见,直接便问:“池家姑娘在哪里?”

    李妈妈笑道:“那厨娘生意紧,已走了,这菜姑娘还是不要多吃,近几日,太太那里都盯着姑娘的称数呢!”

    徐三姑娘扫了一眼,竟没反抗,只是筷子夹了一口菜,低头默默吃起来。

    秋云竟从这垂眼细嚼的动作中,看出了苦涩。

    李妈妈一喜,便试探道:“要,这外头的菜未必干净,不如以后都让那厨娘莫要再送了…”

    “妈妈!”徐三姑娘忽然顿住筷子,紧盯她道:“若你能陪我每日吃饭,一直吃到我上京选秀,那我便事事都依你!”

    李妈妈立刻闭嘴,开玩笑,这些饭食看着精致,让她吃上三天,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秋云头一次觉出自家姑娘的可怜,为着这个,便是徐晏然要往园子里多去逛一会,她也没有阻拦。

    徐姑娘最爱去的地方,便是云峰。太湖石精心堆叠成峰峦模样,高低起伏间,有陡峭山尖,有藏花隐林之谷,天然而成的孔洞趣味十足,大的能猫得下人,的或浅或深,上前窥视时,隐约可见光透进来。

    徐晏然仪态端庄,绕着云峰走了一圈,又在池边看了一会鱼,秋云想跟近时,她便蹙了眉头:“你下去罢,我自己呆一会便成。”

    秋云不敢听她话挨近,也不敢走远,放姐自己一人呆在这里,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能看着徐晏然在石间池边便好。

    严防死守,都以为这回该能松一口气了。

    秋云伴着徐晏然睡了一晚上,怕她偷吃。一觉安睡,早起又称重时,几人险些要哭出来。

    徐三姑娘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