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非凡昨日身败名裂, 校董当晚召开会议，最终投票选择新校长，定了这个退休返聘的高三语文组长。

    柳君德原本不情愿。他本来到了想休息的年纪, 实在不想撑起这塞了一园子富家子弟的学校, 更不想跻身上流社会，跟那种装腔作势的名流交道。

    然而校董们百般请求，清楚原因：明城中学由于旧校长这件事, 社会风评非常不好, 将会极大影响招生。只有柳君德这样两袖清风、学生惧怕的“柳阎王”，才能重塑校风, 带着他们回归辉煌。

    柳君德同意了。

    他跟校董：“实话，这间学校表面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学生们经常恃强凌弱, 甚至以下犯上。如果我来做校长，你们得允许我在最大层面上处理这些事。”

    校董们关上门开了一圈碰头会, 最终给柳君德的结果是：“一定要一视同仁。”

    柳君德站在高二六班门口，看见姜瑶瑶一会儿快把班花跪了, 一会儿又拍着班主任肩膀要教他教书育人, 只道一句要她来办公室。

    全班同学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姜瑶瑶多么厉害, 她刚才也太嚣张、太狂妄、太奇怪了, 柳阎王威风凛凛, 总能震得住她。毕竟, 明城中学校规里，绝不容许学生骑在老师头上放话。

    有几个好事的跟在他们后面。有人听到柳君德了一句：“你在学校论坛里发的东西, 是真实的么？”

    他们一愣。姜瑶瑶什么时候在论坛发新贴了？不知道啊。

    估计，是刚才何莲莲吵着要坐启夏座位，姜瑶瑶还没来的那会儿。

    那会儿他们都忙着看热闹, 不知道网红姜瑶瑶又有动作了。

    同学们纷纷手忙脚乱开论坛，入眼就是姜瑶瑶的帖子。

    昨天，在何莲莲“揭露”姜瑶瑶勾搭旧校长之后，姜瑶瑶只是简单发了一个【资料整理中，整理好再】。大家当时都还以为是她随意写的，没想到现在几分钟功夫，这个平庸无奇的帖子已经顶到最上方。

    姜瑶瑶：【资料整理中，整理好再，已更新。】

    我姜家祖训，不能偷、不能抢、不能骗。其中哪样，都是我姜家人需严谨遵守的。

    我与闫非凡差辈分在先，万万不会动情，又怎可会勾搭他？

    不知何莲莲从何处拿了灵感，编的那一通文章。

    闫非凡此人，罔顾师生人伦，一直是他威胁我在先，威胁我学校无数弱女在先，怎么反倒成为他被我勾搭，成了受害那一方？

    在我之前手机里，有不少能展现旧校长与姜瑶瑶关系的图片。不过，闫非凡曾经严逼利诱，让我将它们删除。好在我又找到Yiruma，能够恢复它们。

    证据如下：

    ……

    后面一张张截图，都是闫非凡和姜瑶瑶的对话。

    截图中为了保护一些当事人，涂了马赛克。

    从这些截图中能看出，闫非凡不仅主动骚扰姜瑶瑶，而且还骚扰过不少其他女生：

    “你以为只有你这么倔吗？呵呵，愿意跟我好的可多了去了！XX班的XX、XX班的XX，想不到吧……”

    “周三下午来我办公室，你的生活费是不是快不够了。”

    “你今天见我为什么不招呼？XX班的XX就不会这样，她很乖的。”

    刚开始，还有人质疑截图的真实性。

    【真的假的，是不是PS的？】

    但马上就别人盖了过去。

    【卧槽那可是Yiruma大大帮忙，明城荣誉网警，PS尼玛啊！】

    【真的诶！！闫非凡好恶心！！Yiruma大大好棒！】

    【何莲莲这下是不是没话了？太奇怪了，她怎么一定要和闫非凡一条心？】

    【好可怜啊我的女神！回想一下，那时候，不止校长欺负她，我们学校也有好多人欺负她！】

    高二六班的学生们震惊地看着明城中学论坛的回帖。且听到姜瑶瑶跟柳君德：“嗯，都是真的。”

    接下来，柳阎王——那个他们认为会狠狠批评姜瑶瑶的新任校长柳君德，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冲着姜瑶瑶鞠了一躬。

    “明城中学，之前对不起你了，姜瑶瑶。你有胆量出这些事，实在是很有勇气。”

    “我看到你给那些受伤害的同学了马赛克，知道你是想保护他们。但身为校长，我请求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想做出一些补偿。”

    祖奶奶跟着闫非凡去了校长办公室，而教室里已经上起课来。何莲莲一反常态。如果是往常，她被谁损了，或者受挫折了，应该是声啜泣才对。但现在她对着课本发怔。

    她从来没有在一天内收到过这么多的连环击。首先她万万想不到姜瑶瑶会出何欧扬，也就是她逝去爷爷的名字，其次她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人，会一五一十在论坛上贴出别人对自己的骚扰。

    正常情况下，不都应该是当成内心深处的秘密吗？或者为了表现真实，浅尝辄止地明一番，不就可以了？

    她点开闫非凡的微信，退过去一笔金额。

    “抱歉闫老师，没能帮你洗白。姜瑶瑶把你的聊天记录全发在论坛了。”

    李茹也在发怔。

    她刚才给父亲发了个微信，问了问自己曾爷爷叫什么，父亲还在忙青碧山工程的事儿，迟了很久才回她：“李炫鹤，怎么了？”

    当时她头上如同泼了一盆凉水，半天缓不回来。

    看了看论坛的帖子，又好好回想今天听到的以前见到的，她发现自己之前欺负姜瑶瑶，站队何莲莲，简直莫名其妙。

    姜瑶瑶招自己惹自己了？不过是何莲莲一直喜欢启夏，发现姜瑶瑶也喜欢，就经常给自己洗脑，她这舍友这不好那不好。

    不过，启夏也脑子缺弦，明明是通透的高智商学霸，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这个不出来奇怪的姜瑶瑶，还让学校给他们组了个CP……

    *

    直到快要放学的时候，姜之瑶才姗姗来迟地回到教室。她跟柳君德得口干舌燥，此时甚是脱力。

    保护子孙后辈是她的责任，祖奶奶深谙那些姑娘肯定不愿将自己的烦愁曝光天下，不能把名录给柳君德。但她也明白这新校长的心思，所以提了个折衷的方案：她自去联络那些孩要不要补偿，如果他们愿意接受，那么由自己作为第三方，让柳君德把赔偿给自己，自己再给这些学生。

    至于闫非凡，应该受到更大的惩罚，估计牢狱之灾免不了，姜之瑶将辅佐柳君德一起服某些愿出面的姑娘们作证。

    姜之瑶按着肚子回教室，从桌肚掏出几本课本做样子，实际开了手机。

    启夏转身，沉声问：“你没吃布洛芬？”

    他昨天就见她腹痛厉害，给她拿了药片，但没想到今天这祖奶奶还在痛。她刚才又是人又是教育人的，趾高气扬，可是脆弱起来……牙齿咬着下嘴唇，脸色发白，额角带了一滴汗。不过是个普通姑娘。

    姜之瑶叹着气摇摇头。

    昨天疼得厉害，布洛芬药劲儿没上来时，她看得到自己的鬼魂好友。药劲儿下去之后，好友就不见了。

    今天为了来学校搞事，为了跟朋友一块儿来，她干脆就没吃药。

    启夏：“我就知道你没带。你们那……时代的人不明白，姨妈疼是真的能够疼死人。吃布洛芬没什么坏处。”罢把准备好的药片丢到祖奶奶桌子上。

    姜之瑶看着药片没吭声。

    脸蛋由白转红，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你快点儿学习去吧，烦死了。”

    启夏：“怎么了？你又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

    姜之瑶：“不告诉你。”

    几乎上百个鬼魂都在旁边嗷嗷。方才他们叩首不停，现在却“蹬鼻子上脸”般吵着祖奶奶耳朵，如果他们的声音真能产生音波，估计教室玻璃都碎掉。

    ——“天啊祖奶奶，姜夏转世对你好好啊！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凶！”

    ——“姜少爷还没有跟你表白吗？你们不能赶紧在一起吗？祖奶奶你自己一个人多寂寞啊。”

    ——“祖奶奶，人家让你吃止疼药，你就吃了吧！我们也不希望你肚子疼啊！”

    姜之瑶垂着眸从铝箔板上撬开一片布洛芬，喝了几口水。趴了一会儿之后再度起来，果真耳旁清净了。

    她也不是故意对启夏那么凶的。

    实在是她习惯对姜夏这么凶。

    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熟悉了彼此脾气，自然慢慢把对方当作那个“我怎么欺负都不会真正动怒”的那个人。话也好，想事情也好，几乎都形成了肌肉记忆，潜意识就用一样的做法。

    祖奶奶就差时不时踢他腿，看他龇牙咧嘴地眼泪汪汪了。

    不过，姜之瑶想起这件事情，也觉得很是奇怪：启夏这辈子没有跟自己相关的任何记忆，他对别人那么凶，还扭过王斌一条膀子，怎么最近对待自己几乎容忍得无底线？

    思忖片刻，祖奶奶得出结论：大概因为自己是千古流芳的名人，他不好意思也舍不得。

    此时，她肚子已经不那么疼，终于想到要做今天的最重要一件正事。她伸手戳了戳前面那人，启夏扭过头来，沉声问：“怎么？”

    姜之瑶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颜筋柳骨，很是好看：你父亲的死，跟你继母有关系。

    启夏：“姜之瑶，你当真？”

    ……

    启夏父亲名叫启江河，生前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坐拥明城无数地皮。他第一任太太死于车祸。多年以后，启江河才从沉痛中走出来，为启夏娶了个后妈。

    启夏的后妈肖雪生得模样好看，大家都认为她是个性格温婉的人。婚后，没多久，就和启江河想要属于他们的孩子，启夏不去管爷爷奶奶那些什么继子争宠的故事，只觉得父亲和继母开心就好。

    肖雪表现得很感动，转头跟启江河自己喜欢热热闹闹的，想做试管婴儿，一下生个多胞胎。

    启夏当时也同意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启江河突然急性心脏病发去世。这种病，在之前不会有任何预兆，多数发生在往常看似健康的人身上。

    ——于是肖雪突然翻了脸，启家便开展了那场轰轰烈烈的财产争夺战。

    姜之瑶又喝了两口水。她不想让其他同学听见这些东西，便示意启夏微信沟通。

    “是的。我得知，你父亲启江河生前本来顾着公司，心力交瘁，劳累异常。而你继母一见他回家，便要继续劳累他。”

    她字得很犹豫。这启夏看着毛都没长全，可能远不及姜夏成熟，能明白她的是什么吗？

    她继续写：“可能是你父亲年老体力不支。你继母每每不太满意。后来，着要让他重振雄风的名义，让他吃了一个什么情药。叫万爱可又或者其他，我不太明白。”

    祖奶奶心里鄙夷片刻，在输入框里写道：

    “我认识许多医馆名医。他们均，偶尔吃这一两片药，实属没问题。但，你继母喂启江河天天吃，心脏不堪重负了。”

    启夏沉默。

    让别人出来父亲和继母吃“wei哥”这种事情，多少有些尴尬。

    然而，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肖雪无知，让他爸吃药，他爸爸还不是为了宠老婆，自己也愿挨了？

    他看到姜之瑶继续写道：“你母亲在饮水机里加了许多药片。她当时盘算得好：如果启江河发现了，她就是为他好。如果启江河发现不了，那就吃到死为止。”

    他心里山呼海啸，尚未敲出几个字，就见姜之瑶继续写：

    “想到此处，你对别人一直脾气不太好，有时还挺亢奋的，原是喝你家水造成的。”

    “我要不要带你去医馆检查一下身体？”

    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