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夏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定睛看了看, 才恼羞成怒地扭过头来，对着一脸无辜的姜之瑶低声：“老子从来不喝饮水机的水，平常大部分时间也是住宿舍。”

    —搞什么？

    脾气不好, 有的时候“过于亢奋”, 合着在她看来就是吃药了吗？

    姜之瑶看到他这反应，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大眼睛眨巴眨巴……下一秒, 启夏就无视自习课老师的反应, 拉着女生的手腕就往教室后门外走。

    启夏准备先自己父母的事。他拿出手机来，敲开一个网页, 主动敲大字号给姜之瑶看。他知道姜之瑶自诩老年人，手机都用最大字号，这样不费眼。

    祖奶奶垂眸, 看到一篇《你深爱的人自会勇敢负重前行——访过世启江河之妻肖雪》。

    这篇文章篇幅不长，但阅读量抵达了10W+。肖雪虽然输了官司, 但舆论和媒体都偏向这个怀了三胞胎的寡妇。文章里，几乎全是歌功颂德的言论。肖雪讲了许多之前的往事, 包括如何伺候启江河, 如何在他疲累的时候送上如沐春风般的体贴。

    她, 自己自始至终无愧于启家, 启夏就算赢了官司, 但他泉下的爸爸, 也会明白自己儿子到底有愧。这个初长成的成年人，此生花着昧良心的钱, 一定会终身不安。

    启夏：“姜之瑶，我很信赖你，但你今天的话非同可。之前, 你我有五个孩子，我知道自己实际没有。这一次，到底是真的么？”

    姜之瑶尚未回答，一阵晚自习铃声划破寂静的走廊，淹没两个人的声息。

    有些同学走出来，瞧见女神和学神在话，自觉避开往旁走，但视线几乎寸步不离。唯有一些萌哒哒的学妹，用星星眼看着他俩，一招呼。

    启夏觉得被扰，不由分地拉起姜之瑶手腕，走到一处更偏僻的角落：“姜之瑶，到底，你从来不为何帮我。你今天来学校，最大目的也总不是为了何莲莲，而是为了我吧？”

    姜之瑶：……

    启夏声音很沉，如同暗夜墙角低徊的风：“是的，你总是不这个，不那个，总把话到一半。你跟王斌讲的东西，都比跟我讲得多。对了，你在论坛上发的照片，是王斌帮你从手机上恢复的，是不是？”

    他一手杵在姜之瑶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上，低声：“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王斌那么要好了……”

    姜之瑶哑然失笑：“你这是，醋了？”

    这句话一落，她在夜色里看到启夏的耳朵尖红得几乎能冒蒸汽。

    乐成二十五年夏末，在明城哭哭生《悦城通宝钗散记》断更两日之后，书局和全城粉丝都不干了。

    书局老板吴感在月河畔大柳树节疤洞里塞了一卷又一卷的钱，没人领；大家都怀疑作者是不是遭遇不测。

    实则因为月信疼了三四天的姜之瑶，因为被姜夏强吻，着实赚了一番风头。张家嬷嬷不敢她了，姜之瑶的妈妈也呆了。张家上上下下都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公子姜夏，居然不是被姜之瑶勾搭来的。他亲到姜之瑶脸上的时候，仆人姜甚至一脸惊愕，给了他一巴掌。

    这以下犯上的，简直太造次了……

    “冷静，”造次的姜之瑶，“你有婚约，你这样让韩大才女怎么办？”

    姜夏眼眸很暗。“我不喜欢她，我一开始就告诉父母和她，我们不合适。”

    “何以不合适？我觉得你俩挺配的。”

    不等姜夏辩驳，姜之瑶便慢吞吞地跟他：“我可是到处都听人呢，韩大才女因为你才喜欢诗书，做了才女，她自喜欢你，可把你做成偶像呢。自你俩定亲后，她也时不时就去你家，东问问西瞧瞧，生怕你穿得多了少了，或者吃了不健康的遭了瘟。”

    她还掖着皱巴巴的衣角道：“韩大才女又漂亮，又端庄，给你一把好前程。你们怎么就不合适了？”

    姜夏认真听了听，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这是，醋了？”

    姜之瑶也不知道什么是醋，她只记得，当她第一天知道，明城笑笑生居然是姜夏的时候，她心中欢喜；可是下一秒，姜夏告诉她，他有婚约，她又奇怪的难过起来。

    她以前觉得，神仙一样在天上的明城笑笑生，应该是娶自己这样，最懂他最懂他的书迷才对。

    姜夏看她的表情，不由分地又用唇角碰了碰她：“你自己去想吧，我不逼迫你。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来。”

    ……直到很久以后，姜之瑶也不知道姜夏为何逆了父母的命，甚至得罪明城当时几乎最具名望的韩家，斩钉截铁向所有人一次又一次地宣布：

    “我不会娶韩氏，我姜夏，要娶姜之瑶。”

    然后经常又旁敲侧击地让她安心：“你别醋，你犯不着吃韩氏的醋。”

    风水轮流转。

    当时不明白醋为何物的姜之瑶，早就活成了一只狐狸精，今天看了眼启夏的表情，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酸味到底是如何清晰而丝毫毕现地展现出来的。

    初长成的少年人眼底有一些愠怒，但整体还尽力维护着自尊，话微微发颤，生怕心底那一缕淡淡的不快泄露出来。

    姜之瑶拍拍他肩膀：“启夏，你别醋。我跟王斌隔了几千年代沟，自然不会跟他搞什么忘年交夕阳恋。不过你也搞搞清楚，咱们之间差的辈分也不……”

    没等她完，耳尖冒蒸汽的启夏已经听不进去，扭头走掉了。

    此时，从媒体上收割了一拨人气的肖雪，正在自家别墅沙发上，得意洋洋地抚摸着肚子。

    她给启夏发语音：

    “赢了官司又怎么样？现在舆论一边倒地支持我，你启夏欺负继母，往后人生也不好过。”

    “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你们设计陷害我，估计没多久，你爸爸的好朋友也要对我组织捐款了。”

    “你王叔，绝对不可能把公司股份分给你，你这人不诚实，做公司也做不得。”

    启夏没有回她。

    她越发得意起来：“等以后，你的三个弟弟出生了，我就会告诉他们，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哥哥。你等着瞧啊，瞧你的兄弟，到时候会怎么你呢。”

    *

    姜之瑶没有巴望启夏能扭身回来理她，看他敲着手机、转身走掉后，兀自回到教室。

    果不其然，何莲莲如同当时落败了的韩大才女，费尽心机抓着自己“真善美”的虚伪面具，伺机等待着她。

    空荡荡的教室中，穿着薄荷绿的姑娘皱起丹凤眼，几乎跌下泪珠的眸子动了动：

    “姜瑶瑶，我想清楚了。对不起。”

    这倒是出乎姜之瑶的意外，她比韩大才女更胜一筹，韩大才女当年即便是满城散播损自己的油诗，后面被戳穿了，也从来不向自己道歉。

    何莲莲：“我之前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启夏。后来发现你也喜欢他，还在食堂朝他问问题，心里就不平衡了。”

    “的确，如你所，我从性格不太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出风头。更见不得不如自己的人，跟自己抢同一个东西。”

    姜之瑶不明白她的是什么主意。

    她垂下头，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才扬起脸：“但是，有些事情，你一直冤枉我。在论坛上发帖，是李茹指使的，雇职高同学你，也是李茹做的。我从来不想真正欺负你啊。”

    姜之瑶原本面无表情，听到此处，忽然笑出了声：“然后呢？”

    何莲莲：“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认识我爷爷。可能我们时候在同一个幼儿园？又或者你也一直在关注我？但至少明一个问题，我们既然这么有缘分，所以，还是能做好朋友，对不对？”

    姜之瑶抿唇笑笑。

    “然后呢？”

    何莲莲：“我们和好吧，我不追启夏了，我只想要你做我的好朋友。”

    这是她了一下午的算盘。

    直觉告诉她，姜瑶瑶最近很不简单，硬碰硬再也不会如以前那样顺利。丢了好大一通面子，又被了，她能想到的最能挽回一切的办法就是转身拉拢她。

    姜之瑶笑了笑：“好啊，既然我是你的好朋友，既然李茹那么坏，你也跟之前对待我一样，去论坛上发发揭露李茹的帖子啊。”

    何莲莲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毕竟我们以前也是好朋友。”

    姜之瑶抱起胳膊来，这回，她收了笑容，神色严峻，在何莲莲的视线中如同一尊冷酷的雕像：“你不敢发，是因为压根就在骗人。什么李茹做的？李茹那姑娘，我跟她太熟了，祖上往上走七八辈儿的熟。”

    何莲莲想，你们哪里熟了，以前你在宿舍，她什么都容易把你惹哭。

    姜之瑶无视她的疑惑，直接拿出手机，把一段录音发送到李茹的微信上。

    何莲莲：！！！

    姜之瑶早就料到何莲莲如韩氏一样善假话，所以早早就向王斌请教，如何用这机器记录下人的声音。

    发毕，她严酷地：“你的祖宗，我熟；职高韩铭的祖宗，我熟。今天白天，我原本为你留了几分面子，关于你的罪名还少几样，实际上你做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

    何莲莲反应不过来：？？“还有什么？”

    姜之瑶一时语结。年纪大了，她有点儿记不清。

    现在肚子因为布洛芬不疼了，她也看不到那些鬼朋友。

    但她万万不能让何莲莲看出她的心虚，想了想，遂道：“我在一整月之后再告诉你。”那会儿月信就来了。

    祖奶奶抄起书包，离开教室。她步伐生风，一身黑色衣服很快融于夜色，留下不再清晰的影子。

    何莲莲：？！？！

    作者有话要：　　谢谢追更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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