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破晓。

    时间还早。

    陈安已经早早起来。

    准备杀猪。

    “吱”

    白胖胖的肥猪，面对着被宰杀的命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但无论何等悲惨的叫声，都于事无补。

    “噗嗤！”

    血流如注。

    一头。

    两头。

    陈安总共杀了两头猪，他的法是如此的娴熟，能让人想到庖丁解牛一词，熟练的程度，完全和他的年纪不相仿。

    将这两头猪处理干净，陈安坐在院子里，仰头望天。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可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

    有时睡觉时，他能梦见自己在丛林间跳跃的身影，灵活的好似一只飞鸟，他甚至梦见过自己悬空而立的震撼场面，但等醒来之后只能感慨一声，那只是梦。

    可那真的只是梦吗？

    为何觉得它那么清晰？

    自己难道真的是一个屠户？

    “爸爸，我去上学了，拜拜。”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陈安的沉思。

    一个约莫六七岁，穿着一身粉裙的姑娘，冲陈安挥了挥，像一只飞舞的蝴蝶一样，出门而去。

    “路上心些。”

    陈安叮嘱一声，话语陌生又熟悉。

    他转而看向姑娘离开的方向。

    那是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陈安年纪有这么大吗？

    陈安照过镜子，觉得自己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但他却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而且记忆中，他陈安今年，二十四岁了，他的妻子因为难产过世，他的女儿叫陈凝曦。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而且这种陌生之感，在一日日减轻，熟悉之感，在一天天加重。

    还不到早市的时间，陈安拿出女儿的旧衣服，准备浣洗。

    陈凝曦最喜欢穿粉红色的裙子。

    洗着女儿的粉红色裙子，他突然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这身粉红色裙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也很陌生

    早市上，人群熙攘。

    有人在不停地叫卖。

    陈安却没有吆喝。

    他正盯着身边卖羊肉的摊位。

    不。

    他盯着的是摊位的主人。

    对方叫孙昊。

    陈安记忆中，他和孙昊的关系，仅仅是在一处摆摊而已。

    但陈安总觉得，他和孙昊感情很深厚。

    “孙昊。”陈安喊了一声。

    “怎么了，陈安？”正给别人称羊肉的孙昊扭头道。

    “没没事”陈安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的感觉。

    赶早市的人，四处挑选着新鲜食材。

    “陈，给我来四斤排骨。”

    “陈，你知道吗，我儿媳妇昨天生了，是一对龙凤胎，嘿嘿”

    “坐月子这些天，我可得给我儿媳妇好好补一补。”

    “陈，以后每天，我至少来你这买两斤排骨。”

    “你可得每日给我留着，还得给我留好的排骨。”

    “这可是给产妇吃的，你可别挣这亏心钱。”

    “放心，你李婶不会亏待你的，以后有了合适的姑娘，李婶一定先给你介绍。”

    陈安摊位前，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她右拎着各式各样的蔬菜，左拎着一只乌鸡，起话来，喋喋不休。

    中年妇女自称李婶，在陈安的记忆中，中年妇女全名叫李翠，跟他住在同一条街，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是熟人。

    可陈安却稍微觉得陌生。

    “给您。”将排骨称好，按照李翠的指挥，切成段，陈安将其递给李翠。

    “陈，我跟你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每天两斤排骨，是每天。”李翠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陈安连连点头。

    “来两斤猪肉。”

    “来一斤瘦肉。”

    “来一吊猪大肠。”

    陈安这里生意不错，买家络绎不绝。

    “你这猪头有人定吗？没人定的话，卖我一个吧。”一个脸上满是络腮胡子，嘴里叼着一根烟的男子，正在翻看猪头。

    “我那懒媳妇想吃猪头肉。”

    “我直接到店里去买，她买的，没我做的好吃。”

    “女人真是麻烦。”

    抽烟男子嘴里着麻烦，眼中却满是爱意。

    明明只有两个猪头，他却挑了许久。

    “王征，你这家伙搁我这选秀呢，挑这么久。”话一出口，陈安自己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出这样的话。

    仿佛，他跟对方很熟稔。

    双方确实很相熟。

    对方是开饭馆的，经常到他这里进购猪肉。

    今天，这名叫王征的男子，只买走一个猪头。

    王征临走前，一根香烟吸完，他一口吐在地上，踩灭。

    无来由的，陈安开始盯着地上的烟头看。

    他隐约记得，自己有一个爱抽烟的朋友。

    自己是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对吧？

    正在陈安沉思之时，一群穿着黄色制服的人，走进了夜市。

    他们是府兵。

    这一座城的名字，仍然叫做康坦铎沢。

    但已不是民主选举制，而是由一名强大的城主领导。

    府兵是城主用来维持城市治安的。

    府兵进入夜市之后，东瞧瞧，西逛逛，他们每人身上都携带着一根铁棍。

    领头的是一名叫许阔的府兵，他是府兵八位队长之一，底下管着上百号人，管理着康坦铎沢一大片区域。

    但许阔最喜欢来的地方，是早市。

    原因很简单。

    这里有琳琅满目的食材。

    许阔走了一路，显然没有看到自己中意的东西。

    终于，在来到陈安摊位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兄弟们，咱们有两三天没有吃肉了吧。”

    “张海，你子做肉可是一把好，今天就让你露一。”张军是王征身后的一名府兵。

    “今天咱们开开荤。”

    “弄点肉，到张海家吃饭。”

    “对了，张海，你去给我拿三箱啤酒，吃肉没有酒，那算什么话。”

    许阔吩咐一声。

    转而冲陈安道：

    “给我来三斤五花肉，四斤排骨，两个肘子，四个猪蹄，这个猪头，我也要了。”

    陈安扫了眼面前几人，一边将许阔要的东西，用食品袋包装好，一边想，这些人要这么多，吃得完嘛，嘿，自己真是爱操心。

    “这些东西都打包好了，给您。”

    许阔身后的人，将一包包猪肉拎走。

    紧接着，他们就要离开。

    “等等。”陈安喊了一声。

    “怎么了？”许阔转过身来。

    “您还没给钱。”陈安努力做出一个温煦的微笑。

    “什么？”许阔也笑了起来，不过他的这一笑容，是嘲讽的笑。

    “给钱？”

    “你在冲我要钱？”

    许阔一步步走上前，和陈安四目相对。

    早市忽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里。

    “您买了东西，当然得给钱了。”陈安一副茫然模样。

    许阔没有理睬陈安。

    他抬起右，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右。

    然后。

    啪！

    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陈安脸上。

    许阔没有给陈安钱。

    而是给了陈安一个大大的耳光。

    “我拿东西，从来不给钱，这是规矩！”

    “你个狗东西，连这都忘了？”

    “操！”

    话间，一脚把陈安的猪肉摊踢翻。

    随即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陈安脸庞火辣辣的疼。

    被打的他要反抗。

    可等他握紧拳头，想要一拳打在许阔身上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使唤，灵魂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命令陈安住，他能做的，就是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辛苦处理好的猪肉散落一地。

    被打了，不能反抗。

    难道这也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