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目不转睛，凝视着眼前的楚河。

    有风吹过。

    楚河的衣衫，猎猎作响，玉树临风的楚河，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威风赫赫、正气凛然之感，俊朗的面容，如同上苍精雕细琢的一件艺术品，让女人痴狂，让男人羡慕。

    “楚河怎么会把赵歌踢下去？”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陈安心乱如麻。

    陈安不敢相信，自己奉若神明的天才，在面对曾给他楚河献花，需要帮助的赵歌时，楚河没有伸出援，而是将其踢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压抑良久，陈安终于还是发出一声质问。

    “我做什么了？”楚河漫不经心反问一句。

    陈安懵了。

    他没想到，楚河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楚歌刚刚才把赵歌踢落石台，难道他忘记了这件事？

    或者是，这件事，于他楚河而言，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事？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

    “当然是把赵歌踢下去一事，我亲眼看到了，你是没办法狡辩的！”陈安几乎是在咆哮。

    “哦，原来你是这件事啊。”楚河模样慵懒，直视着陈安，“是我把那个女人踢下去的，怎么了？”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当然是为了保护大家生命安全了，你想想看，若是有雪狮兽窜上来，咬住那个女人，接着再一用力窜上石台，那到时候的伤亡，可就不是死一个人了。”

    “原来是这样。”陈安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被楚河服了。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距离石台最近的雪狮兽，也在百米之外，雪狮兽虽然肉身强横，但速度不算特别快，楚河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把赵歌拉上安全的石台，而不是将她踢下去。

    至于所谓的保护大家生命安全

    身为康坦铎沢城居民的骄傲，有天才头衔的楚河，在逃跑的过程中，可是没有救一个人呀！

    陈安和楚河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陈安看出楚河眼底深处，有着一抹恐惧。

    自己只是一个杀猪的，怎么可能看穿天才楚河？

    一定是我看错了。

    陈安试图推翻自己的念头。

    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楚河眼底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对雪狮兽的恐惧。

    所以

    “你把赵歌踢下去，根本就不是为保护大家，是你自己害怕，害怕得要命，你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将明明可以救上来的赵歌给一脚踢了下去！”陈安上前一步。

    两人近在咫尺。

    楚河双眼微眯。

    对于陈安的话，明显感到意外。

    意外于陈安看穿了他的内心。

    “对，就是这个原因，你能拿我怎样。”楚河没有狡辩。

    陈安沉默。

    确实，他一个杀猪的，能拿楚河怎样？

    可赵歌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她昨天还向楚河献过花，今天却被楚河给害死。

    赵歌死时该有多悲伤。

    “你心好硬！”沉默良久，陈安一字一顿道。

    “心硬的人，才能命硬！”楚河默然片刻，一字一句回答。

    雪狮兽带来的骚乱持续了半天，在这一场骚乱之中，平时维持城市秩序的府兵，并没有帮助老百姓逃命，确切地，府兵是第一批登上石台的人，逃命期间，有些府兵，甚至将平民推向雪狮兽，当自己的挡箭牌。

    骚乱平息之后，府兵也没有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一切都是靠大家自己。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

    这一个月，陈安本来打算休息，不准备出摊。

    陈安家仅仅是院墙倒塌，修好院墙，完全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陈安之所以想休息一个月，一来是陪女儿，二来，是平息心底的骚动，楚河将赵歌踢下去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时浮现。

    可是，每天凌晨，他都会准时醒来，杀猪。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他。

    每当陈安计划反抗之时，身体便会感到格外难受。

    于是，他只能照往常一样，日未出，人已起，杀猪，出摊，收摊

    但他始终心不在焉，楚河的所作所为，一直在他脑海徘徊。

    最后，陈安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他只是一个杀猪的。

    仅此而已。

    凌晨杀猪。

    早上摆摊。

    “哎呀，完蛋了。”

    “李婶嘱咐过我，要我每天至少给她留两斤排骨，给她家坐月子的儿媳妇补身体。”

    “可我这一个月，心乱如麻，从没给她准备过。”

    “李婶待会来了，肯定要骂我了。”

    前方不远处，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李婶，正朝陈安这里走来。

    这几天才打起精神，尚且有些恍惚的陈安，没有意识到，最近一个多月，李婶都没来光顾过，今天是自雪狮兽暴乱发生以来的第一次。

    而且，信步走来的李婶精神萎靡，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来两斤排骨。”来到陈安摊位前，李婶没有责备陈安，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客套话，言辞直截了当。

    “给您，李婶。”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陈安给李婶称了两斤半。

    李婶面无表情接过排骨，将钱递给陈安后，一句闲话没，直接转身走了。

    “李婶怎么了？”

    “生病了？”

    陈安这才注意到李婶的不一样。

    李婶是一个话痨，以往进了早市，不管买不买东西，都会跟摊主扯上几句，那一张大嘴，似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可是今天，她变得沉默寡言。

    “她儿媳妇生的龙凤胎死了，被雪狮兽踩死了。”一道声音，解答了陈安的疑惑。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惨的事。”

    陈安扭头，看向跟他话的人，是王征，和一个多月前相比，王征的络腮胡子更长，更凌乱，整个人也更憔悴。

    “你是来买猪头的？怎么，你媳妇又想吃猪头肉了，要让你做？”陈安微微一笑。

    “我今天，确实是来买猪头的，不过，不是做给我媳妇的，因为我媳妇已经死了，也死于那一场雪狮兽骚乱，我”话之间，满脸络腮胡子的王征，眼中升腾出两团雾气。

    显而易见，他是在想念自己的妻子。

    买好猪头，王征转身离去，形单影只，身形萧索。

    凄凉中透着几分狼狈。

    李婶家的双胞胎死了，王征的妻子也死了，那一场雪狮兽骚乱，害死了许多人，这一切让陈安感慨万千。

    但更让陈安感慨的是，那群府兵，一人没死。

    陈安觉得这一切很可笑。

    可笑至极。

    今天又有数名府兵，光顾了他的猪肉摊位，免费拿走了一些东西。

    陈安没有反抗，他已经习惯。

    就如同早市上的所有人，不，是康坦铎沢城所有居民，都已习惯了这些，习惯了这里的规矩。

    与其是习惯，不如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