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9章 说
空缘就是废后王氏,刘杏默默地打量着眼前清秀的女尼,并未出声,先沉不住气的却是空缘:“皇后娘娘要见贫尼,所为何事?”
“我要见的是废后王氏。”刘杏回答。
“有何区别?”空缘奇怪地问她。
刘杏淡笑:“世外之人岂会有所希翼?”
王氏低头:“果然是宁王府的郡主!”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借助王氏的力量。”刘杏淡淡地,仿佛不是她有求于别人,“我要让我的儿子成为储君。”
王家虽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但却是大陈最受人尊敬的书香门第,寒族子弟入仕者,十之七八皆是王门弟子,在朝中也颇具实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这对王家并无任何好处。
“因为,”刘杏轻笑,“只有本宫,会让王家再出一位皇后。”
王氏不得不考虑刘杏的提议。
王家不是淡薄名利之辈,否则,又岂会执意让她入宫?这个条件,家人必然不能拒绝。
“于我呢?”经历多了,王氏也学会了为自己考虑。
“一生平顺!”刘杏回答。
王氏点头,她本不是善于计算的人,这个承诺对她就够了。
既已谈妥,刘杏起身,却被王氏唤住:
“娘娘,王家的女孩从不擅长权谋,请您不要实践对王家的承诺!”
“我不想再有自家的女孩步我的后尘了。”
刘杏默然,看着她不语,半晌,没做任何表示走出厢房。
在她身后,王氏感激地跪下,一丝不苟地恭敬弯腰、俯身,向她行大礼。
刘杏与王氏见面的事无人知晓,赵全跟在刘杏的身后,心中不禁叹服:自己的主子竟然在不动声色间掌握了更多的筹码,而且,至今仍能不焦不躁!他也窃喜,自己果然选对了主子。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时,他忽然看到假山旁闪过一张熟悉的脸,他脚步一停,悄悄地走开,不一会儿,他从假山后绕出,赶上正在御花园中散步的刘杏一行人,凑近刘杏,悄声禀报:
“娘娘,齐朗大洒任都察司正,陛下已下旨了。”
刘杏停下脚步,所有跟随的人也停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神色平静如常,命令赵全:“请谢老议过事到长和宫。”
“谢老,是谁要景瀚回京的?”刘杏眉头紧皱,有些担忧。
她知道谢让是很看重齐朗的,不会让他轻易涉险,白白牺牲性命和前途,应该是谢让无法拒绝的人要求的。
“是永宁太妃的要求。”谢让如实禀告,但对此事,他也有乐观的看法:
“娘娘,景瀚回京虽有些冒险,但也未尝不可。――此事是陛下先提出的,臣只是表示赞同。”
“这样吗?”刘杏略略放心。
“陛下也需要安抚一下世族的不满,而调齐朗回京不失为上策。”谢让解释,“而且,吏部考绩,齐朗属上品,调任也是情理之中的。”
刘杏点头,但仍有些不解:“母亲为什么要让景瀚回京呢?”她自言自语般低语,却想不出满意的答案。
谢让无声地在心中感叹,他明白永宁太妃的意思,可身为外饶他又岂能插此事,只能让刘杏自己领悟了。
刘杏的脑海中灵光一现,但随即就被她否定了,定了定心神,她问谢让:“景瀚打算何时完婚?”
谢让摇了摇头:“卢家老太太病倒,这婚事得拖上一阵子了。”
刘杏冷淡地点头,他们都明白,卢家是想左右逢缘,谁都不敢得罪。
“谢老,若联合王氏的力量,嫡皇子有几成把握?”刘杏想听听谢让的看法。
谢让想了想,道:“五成。”
刘杏微微颌首,笑了笑,又提了另一个假设:“将陛下的考量排除了呢?”
谢让一惊,但他还是回答道:“那样,除非有奇迹,嫡皇子才会失去帝位。”
“本宫也这么认为。”刘杏笑语。
“娘娘,您有何打算?”谢让有些心惊地问道。
“怎么样才能让猫儿心甘情愿地去吃辣椒?”刘杏淡漠地笑着,“谢老,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辣椒沾上猫的屁股。”
谢让愣住了。
刘杏站起来,走到窗口,已经入夏了,外面景色如画,刘杏缓缓地对他:“谢爷爷,这是你教的啊。”
谢让看着窗前的皇后,也想起帘年的情况,那是在刘杏的父亲死后没多久,刚处理完葬事,宁王府的几个妾就不安分起来,刘杏被弄得心烦不已。
那,刘杏到谢府议事,早到了一会儿,谢让正在花园逗猫,见到她,就问了一个问题:“刘杏,你猫儿吃不吃辣椒?”
“当然不吃!”刘杏很肯定。
谢让笑着招过下人,下人抱过猫,看了一下谢让的眼色,便将一罐辣椒酱涂到猫的屁股上,随后,将猫放下,那只猫痛苦难当,凄厉地惨叫,不停地舔自己屁股上的辣椒。
刘杏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谢让:“谢谢!”
“娘娘,陛下是一国之君啊!”谢让提醒。
“一国之君也是人。”刘杏依旧看着窗外,淡淡地言道。
“陛下不该真的认为他的意见很重要。”刘杏转过身,“我完成了他的心愿,可是,他却认为,这样,他就是最重要的人物了!荒唐!竟然想与整个世族为敌!也不想想,失去世族支持的皇室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况!”
谢让沉默了,出身世族的他本就代表世族的权益,虽效忠皇帝,但当皇权与世族的特权发生矛盾时,本能地,他要维护世族。
“其实,世族的特权,于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陛下也是为国家考虑。”作为议政厅的首席大臣,谢让不得不承认,陛下打压世族的行动还是有不少支持者的。
刘杏摇头苦笑:“陛下哪是为国家考虑?谢老应该比我更清楚陛下这样下去的后果!”
谢让再也无可反驳了,他明白,武德皇帝的行动毫无计划,只是近乎无理地不让世族子弟担任重要官职,又一次次地剥夺世族的既得利益,世族已是怨声载道。
“陛下并不愚蠢!”刘杏重新坐回位置,轻轻地将衣裳理好,连腰间的丝绦都无一丝紊乱,她没有看站在下首的谢让,右缓缓地搭上雕饰着飞龙的扶,垂下头淡淡地低语,但声量足以让谢让听清楚每一个字,“也许在很多臣子眼中,陛下只是个不算昏庸的君主,可是,他一直都是很清醒的!对帝王而言,文韬武略并不是最需要的素质,那么多的臣子不就是为皇帝做事的吗?行军征战、抚定民心,甚至于捉笔行文,每一件事都有人做,皇帝其实只要做一件事――用人!
“陛下一直以来都是明智的,赏罚分明,十分公正,所以,他的身边从不乏为他尽心尽力的臣子,而他也能真正地接纳他们的建言;可是,现在的陛下却被私心杂念蒙蔽了心神,他在深陷在自制的泥淖中,不能自拔,而看到身边的人都是干净清爽的模样,他也就认为,自己没有任何不妥!
“这种状态不能再持续了,必须让陛下明白他的错误。”
听着她的话,谢让渐渐领会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有了明确的思路。
“老臣遵旨。”谢让低头,而这句话已不是平常礼节性的答复,其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意味,比如敬意,比如臣服。
齐朗调回京都,但官阶只是四品,每日的公事也不过就是整理报告,十分清闲,不过,都察司正却有真正的权力,对官吏的升降有绝对的影响力,因此,公事以外的事却是很多。
齐家也是望族,齐朗的父亲又曾官居二品,京中自然有住处,齐朗的调令一下,谢让便派人将那处旧宅收拾了一下,齐朗回去京后便一直住在那里,由几个老仆人服侍着。
应酬完,齐朗回到家中,老管家便呈上了一堆拜贴,他不在意地随扔到一边,并不打算细看,但刚离,就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眼熟的东西,不禁微微皱眉,重新拿起细细翻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打出封套,取出里面的便笺,阅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老管家正好指挥下人进来,要服侍他就寝,齐朗挥阴止,道:“先不忙,我还要去趟宁王府。”
“这会儿?”老管家讶然,“少爷,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去吧!”
齐朗淡笑着摇头:“永宁太妃亲笔邀请,连皇帝陛下都有不会拖延的!快去让人准备。”
“是。”
“齐朗表哥,母亲一直在等你。”宁王妃陪着齐朗走向太妃的寝室。
“太妃有什么吩咐吗?”齐朗问道,“派人一声就是,还等我到这么晚。”
宁王妃摇头:“母亲没。”
到了寝室门口,宁王妃放轻脚步,走进去,服侍的人一见他们,便道:“太妃娘娘了,齐少爷一来就叫醒她,这会儿,正等着呢!”
王妃点头,领着齐朗进了内室。
“齐朗来了,坐吧,我这药味重,委屈一下了。”永宁太妃招呼齐朗,又对王妃:“你让下人都有出去,你在门口守着,我有话跟齐朗。”
“是。”王妃应声出去,让下人都有出去后,就让人在回廊上摆了个座,按婆婆的吩咐守着。
“书桌上有本圣清杂史,你拿过来。”永宁太妃轻声对齐朗,齐朗虽不解,仍将书取来。
“读过吗?”太妃问道。
齐朗点头。
“那你最喜欢谁?”太妃淡淡地问他。
圣清是至略国的第一个皇朝,这本圣清杂史是后世着名史学家谭庆秀所撰,按时间顺序依次为皇朝的重要人物作传,十分真实。
“张翊君。”齐朗想都没想便回答,毕竟这也不是秘密。
张翊君,圣清的一代名相,也是圣清杂史中最后一位丞相,自他以后,“圣清无相矣!”――谭庆秀如此感叹,因为此后,为相者皆碌碌无为;张翊君去世后不到八十年,圣清灭亡,后世史学家曾研究,若无张翊君的一番努力,圣清就不会再有那近八十年的统治。
太妃点头,看着他又问了一个问题:“景瀚可愿效张翊君?”
“愿!”齐朗回答得很肯定。
“此心永不更改?”永宁太妃再问,看着他的眼睛,认真无比。
齐朗也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心灵一般,良久,他看着永宁太妃的眼睛回答:“此心若变,短折而终,永不超生!”
永宁太妃垂下头,笑了:“齐朗,不要怪我,我只是一个母亲。”
“晚辈不怪。”齐朗浅淡的笑容没在一丝不满,“这也是晚辈一直以来的想法。”
圣清杂史上记载了一段野史:张翊君为相二十年,施行了一系列改革,之所以能够取得成效,在于得到当时圣清摄政――孝仪公主的支持,而孝仪公主与张翊君不仅是合作密切的君臣,还是彼此相爱的情人,因此,张翊君才一直为孝仪公主充当谋臣,使其掌握下三十余年,张翊君去世后不到五年,孝仪公主也病逝。
永宁太妃病逝!
武德皇帝为此罢朝一日,以示哀悼。碍于礼制,刘杏不能亲自致奠,便派遣容尚宫代她前去。
容尚宫返回宫中,脸色苍白,似乎受了不的惊吓,半都不出话来。
“怎么了?娘娘问了好几遍了!”赵全皱眉提醒,刘杏也的确有些不悦了。
“娘娘”容尚宫期期艾艾地开口,“一些朝臣在灵堂打了起来。”
“啊!”所在人都有一愣,刘杏也不例外。
好一会儿,刘杏才重新开口:“怎么回事?清楚!”
“奴婢刚准备回宫,就听见一个官员感叹,‘永宁太妃病故,边疆再如何,宁王也该回来!毕竟王妃年轻,娘娘又不便出面!’王妃也在,自然也听见了,就不高胸沉下脸,这时,另一个官员冷哼了一声,‘忠孝怎么写都忘了!连这种话都有得出来!’,好些人都附和,边疆战局有变,自然要以国为重,临阵换将也是兵家大忌!可另一个人又冒了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下?’,那场面就开始乱了,就那时,一个人揪住了这话的人,很气愤地嚷嚷:‘你子读过几本兵书?上过几次战场?不就是考中了进士吗?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