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准备了一溜的台词，要向刘捍介绍那一车的豪华家具，可才了一句，我就彻底卡住了。原因是后方的宾利上又下来了一个人，他揉着眼睛，了个哈欠，懵懂地走到刘捍边上，依偎在他身旁，略带抱怨道：“到了地方，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我何其希望自己看走了眼，但事实上却并没有，胸口偏左的位置猛一收紧——那个从车里走下来的人，我再熟悉不过，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齐晓枫。

    “不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么？”刘捍捏了捏齐晓枫的脸颊。

    我的脑子瞬间就乱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齐晓枫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会亲昵地投入进刘捍的怀抱？我霍然想起，宋朗告诉过我，刘捍最近包养了一个男星……那个人居然就是齐晓枫？！

    我曾无数次地告诫齐锐，不能去蜀川！不要介入刘氏集团的案子！

    因为刘捍毫无人性，他处事毒辣，几乎灭了安澜满门，加上姚永昌那把遮天蔽日的保护伞，更让他气焰嚣张。我千拦万阻，终于防住了齐锐搅和进来，可我却没能防住齐晓枫……

    我一下子卡了壳，一双眼定在了齐晓枫身上，怎么也挪不开。他一侧脸也看到了我，就这一刹那，原本慵懒、嬉笑的神情从他脸上一抽而走，他同样也愣在了当场。

    宋朗冲了上来，一巴掌扇我脸上：“捍哥问你话呢！”

    我如梦初醒，顺势拽住他的衣领怒骂：“我操，又是你！就是你子害我在号子里关了一整晚！”着，我大着胆子央求刘捍做主，把宋朗一伙人在路上怎么殴我，又怎么纠缠去派出所的事，添油加醋地了一遍。

    宋朗在边上听得火冒三丈，照着我身上就踹：“你他妈还有理了？要不是山庄这儿急着要归置家具，你现还在号子里蹲着呢！”

    “行了，鸣冉。我早跟你了，做人要斯文点儿，对得起自己的身价，别动不动就杀杀的！”刘捍一句话让宋朗收了手，他瞅了瞅我脸上的伤，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红票，往地下一抛：“兄弟，我手下的人不太懂礼貌，这点钱就当是赔你的医药费了。”

    “嘿嘿，谢捍哥！”我麻利地弯腰去捡，有一张纸币飞到了齐晓枫的脚尖前。他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朝后微微退了几公分。我没有迟疑，从他跟前捡起了那张百元大钞，拢成一叠，到手不忘数了数，又对刘捍一番千恩万谢。

    我正算回货车继续卸货，刘捍身边的女人突然叫住我：“喂！送货的。等会儿卸完了家具，你别急着走，等我这里的人验完了货，确认没有瑕疵，你再走。”

    “行，嫂子！”我应了一声。

    “嫂子也是你子叫的吗？”宋朗喝道，“叫娜姐！”

    我连忙改口，偷偷瞥了于娜一眼。那是一个外表标致的人工美女，年纪约在二十七八，瓜子脸、挺鼻、丰唇，一张完全按网红模子精心造的脸，五官之中唯独那双精明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些更深邃的内容。不知为什么，我忽觉这个于娜十分眼熟，莫名就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于娜没再和我多话，转身同刘捍一起走去了主楼。

    齐晓枫背过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朝我看了一眼，我的心都快被他扯走了。我不明白他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更没法想像那个肥硕的刘捍压在他身上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模样？

    齐晓枫是这次任务中出现的最大意外，意外到让我的胸口像裂了一样疼。

    在我拼装家具的时候，宋朗又折了回来，一把将我拽进了货车后箱，关上门问：“怎么，遇见熟人了？要不要我跟锋爷申请，换个人来指挥收网？”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刘捍身边的那个男孩……是我最好的哥们，他并不是警察……”

    “靠！不是警察，他跑来刘捍身边作什么死啊？”宋朗也懵了。

    “不能换人。你之前猜的没错，我是有软肋捏在锋爷手里。我必须做好这个任务，我还得把我哥们救出来！”

    宋朗听了，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肩，随后便下了车。

    家具拼装完毕，我又等着山庄的工人验货，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收工。我开着货车一路驶出了监控范围，把车隐藏去了一处山洞，又只身返回了刘捍的山庄。

    经过白天的踩点，回来这一路，我光从盲点地带走，成功避开了所有岗哨及监控。我沿着水管飞快爬上了主楼的卧室层，行走在墙外十公分宽的隔层上，心翼翼地一间间扫视、搜索。

    终于，我找到了齐晓枫的房间，他正坐在床头呆呆发愣。我抓紧时间，脱下外套，摁在窗上，手肘随即利落一敲，震碎了局部的玻璃，接着探手开窗，翻身入内。

    房间里，齐晓枫听到了动静，猛地站了起来，他刚要出声喊人，就被我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我低唤一声，松开了手。

    齐晓枫的眼睛里微动着水光，但他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表情出奇地冷漠：“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我压低了嗓子，身子却在微微颤抖：“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跟在那种禽兽身边？你知道他们干的是什么勾当吗？你知道刘捍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吗？”

    齐晓枫抽出了一支细长的烟点上：“你要是看不惯我，大可以走啊！咱们早就绝交了，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齐晓枫！”我的眼泪都忍不住在眼眶里起了转，“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把灵魂都卖给魔鬼？刘捍他是你惹得起的人吗？”

    齐晓枫的脸上挂着不屑的笑：“我知道自己算个什么货色，我从来就比你下贱，没你纯洁！我有自知之明，用不着一再提醒！刘捍是什么样的人，我管不了，我只要钱！”

    我忽然想起齐晓枫曾问韩哲斌索要五千万的事，拽住他问：“你要这么多钱到底想干什么，你快告诉我！”

    “不关你的事！”齐晓枫甩开了我的手，“捍哥他对我很好，他的娱乐公司把我包装成现在最炙手可热的艺人，我这半年来赚的钱，想必你这辈子都赚不到。刘捍他出手宽绰，相比之下，韩哲斌嫩得就跟块豆腐似的！麻烦你回去带句话给他，就我跟太多人上过床了，要个个像他这么着，睡一觉就厚着脸皮索要感情，那我还忙得过来么？他要想不明白，就回忆下他跟姚一弦的那段往事吧。其实，我跟姚一弦都一样……”

    “堕落！犯贱！”

    齐晓枫语落一刹，我“哗”地扫去一耳光，得他当即住了嘴。我得教训他！结结实实给他一顿，直到把他醒为止！

    齐晓枫也不是个任人的主儿，他撇回了头，咬牙骂道：“姓孟的，我还轮不到你！”

    着，他反手一巴掌，不甘示弱地要给我还回来。可惜，我的手远快过他，抢先握住了那只挥来的爪子：“我今天就是残了你，也得把你绑出去！”

    我反剪了齐晓枫的两条手臂，正要给他上铐，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异响。我猛一抬头，就见一道黑影从窗外飞快掠过。我暗叫不好，这下是要暴露了！

    “老实待在房里，别动！”

    我捂住齐晓枫的嘴，低喝一声，随即跃窗去追。我必须在事态扩散之前，控制住窗外那个人，非常时刻，哪怕就是灭口，也得保住全盘计划。

    我一直追到了墙体尽头，上下一张望，却不见半条人影，那个人必定还隐藏在这层楼面。一路追来，整个三层惟独最后一间房间窗户微畅，却没有亮灯。我即刻从怀里摸出手枪，拧上消音器，一拨窗户，纵身跃入。

    进屋那一刹，我便感觉到了人的气息。黑暗中，我一秒都不敢迟疑，瞬间纵身而起，迎着那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举枪瞄准了面前的一片虚无——转瞬之间，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搭在了我握枪的手腕上，不过分秒，那只手竟顺着枪脊飞速摁了过去，一下就卸掉了整支枪身！

    市特的手法？

    难不成是……宋朗？！

    尽管手枪被卸，我却还留有后手，整个人立刻腾空侧翻，飞踢出一腿，凭着直觉，踹飞了对方手里的零件。

    落地同时，我循着声响，飞快捡回了零碎的枪支，可我没时间组装，当即向前一扑，迎着对面若隐若现的气息，单手便掐住了对方的颈项。如若对方想要出声，我一秒内就能拧断那截骨头，我略动了一下手掌，却意外发现那截脖子居然没有喉结。

    难道这是……女人？！

    疑惑的当下，窗外云层渐散，一道月光透进了房间，我赫然发现被钳制住的人竟是于娜。她神情平静，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淡然地望着我。

    “别来无恙啊，孟然。”于娜冲我微笑。

    那分明是一张截然不同的全新面孔，我却刹时认出了这个笑容。我赶紧松开手，掀起她一侧的长发确认，果然！在她左耳后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而我则知道那道疤痕的出处……

    “你……你是李心蕊？”我压低了嗓音问。

    眼前的女子点了点头，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