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与子同袍 38
我至今记得李心蕊在警校面试的情景,她就排在我前头,是那届考生中年纪最的一个。她对考官之一的齐锋,她的名字里有很多“心”,是心眼的心。她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明绝顶,18岁就跳级念完了本科,这样的心思头脑不去抓坏人就可惜了。
齐锋当年的回复也让我印象深刻,他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并不是什么好事,忠臣比干就是被纣王挖心而死的。
面试近半,礼堂内突然闯进了一个醉汉。那人冲上台来,拽着李心蕊的头发就往外拖,边拖边骂:“你个拖油瓶还敢来考警察!你想披上一张虎皮来收拾老子是吧?做梦!”
当着考官的面,那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肆意咒骂着他的继女,这丫头的身子早不干净了,十几岁就在外头做了姐,根本当不了警察。
招警考试必须通过政审,家庭成分自然也在考核范围中。尽管醉汉很快就被清出了场,但李心蕊的档案也被考官们置去了一旁,惟独齐锋默默地收了起来。
据,李心蕊的母亲带着她改嫁不久就因病离世,继父长年赌博,债台高筑,对她非即骂,甚至逼她出台赚钱,偿还赌债。最终,那个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姑娘还是没能如愿进入警校。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在南西所实习了。
那天,我配合辑毒大队埋伏在辖区的一间酒店里,围堵来此交易的毒贩,这其中就有李心蕊。她在逃跑途中被我堵进了一个死胡同,我认出她就是那个曾去报考警察的女孩,我质问她为什么不坚持理想?为什么要堕落犯罪?
她用轻蔑的口吻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太明显的阶级之分,有权势的人始终高高在上,活在底层人却永远翻不了身。
我全然不接受那套歪理邪,回敬她,我出身也很卑微,不代表我没有正直的灵魂。我是一名普通的基层民警,不代表我就会屈服于权势的淫威之下。
和她话当下,另一名逃脱的毒犯竟从我背后偷偷包抄而来,那人手里提了根嵌着铁钉的木棍,走到近前,霍然朝我挥了过来!
劲风掠动间,李心蕊忽然扑来,生锈的铁钉擦着她的左耳划了过去,她一声未吱,替我挡去了那致命一击。这一戏剧化的转变让袭击我的毒犯当下就明白了过来,他的眼里登时充满恨意,咬牙骂道:“你个贱婊子!原来你是……”
对方话未骂完,李心蕊就飞速抽出了我的配枪,利落地朝其额头鸣了一枪。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目睹杀人,我瞬间猜到了她的身份,忍不住确认:“你是卧底?”
那时候,李心蕊的笑容就如今天一样,她指指自己的心房:“孟然,你会是个好警察,而我的这颗心也从来没有变过。”
之后,我调查过李心蕊的继父,发现他在她考警校的第二年就因盗窃罪锒铛入狱,关押期间,又因为和其他服役人员发生纠纷,死于一场斗殴。
此刻再见李心蕊,我才意识到正是齐锋为她抹掉了所有腌臜的过去,赋予了她崭新的容貌和身份。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孩果真做了警察,她付出了无数代价,入了刘氏集团的最深处,成为了刘捍最信任的枕边人。
我一时感慨万分:“原来,你就是83号特别行动科的李科长?”
李心蕊略一点头:“我原本不想在这次行动里亮明身份,但没想到你居然认识那个明星。”
我忙:“李科,齐晓枫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并不知道这次计划。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城府,误误撞到了刘捍身边,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留在这里一天就危险一天!我担心收网的时候会误伤到他,能不能让我先把他带走?”
“不行,这样会草惊蛇。”李心蕊一口回绝,“齐晓枫现在是刘捍心尖上的人,他要是失踪了,会让刘捍起疑,对整个行动不利。”
李心蕊的手腕上戴着一件别致的配饰,一条素净的银链穿过了一只精致的水晶瓶,里面置放着一朵白色的花儿。
这个世间盛开着数以亿计的无名花,但我却认得这是哪一朵。我想起李心蕊卸枪的动作,那是市特的手法,原版出自安澜。
我会,宋朗也会。
顿时,我就悟出了宋朗爱的女人究竟是谁。原来,除了过去的齐锐和安澜,在齐锋的五指山下,竟还镇压着一对更为悲壮的情侣。
散是为了全局;合也为了全局。
散令人撕心裂肺;合同样催人痛彻心扉。
我实在不敢想像一对相爱的恋人要如何压抑自身,才能在这场没有彩排的大戏中应对自如。
我心里还挂念着齐晓枫,又去游李心蕊,她却断道:“不用多了,你这次的任务是负责收网,齐晓枫的情况,你可以汇报给锋爷,在抓捕过程中对他实施保护。现在离行动时间还剩两天,在这两天里,我和宋朗会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我心知再辩也是无用,真要捅到了齐锋那里,以他的行事作风,必然不会同意先行救人。于是,我再三叮嘱李心蕊,一定要暗中保护好齐晓枫。
李心蕊点头答应了:“我总觉得这次收网不会那么顺利,我潜伏了太久,不定已经引起了刘捍的怀疑,万一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你切记先保宋朗。”
我承诺她,势必在行动中保全所有队友。李心蕊没让我再回齐晓枫的房间,直接掩护我出了山庄。
我重返停放货车的山洞,赫然发现齐锋的办案车也停在那里。暗夜下,一道颀长的背影正靠在车边,我叫了他一声:“锋爷。”
“是我。”
那个人转过身来,让我简直怀疑自己身在梦中。那嗓音低沉而富磁性,每个音节都好似能钻入我的骨髓,温和而轻柔地给予抚慰。
“政委?”我走近了几步,看清了齐锐的脸,不禁欣喜又不安:“你的禁闭解除了么?你怎么也跑来桑区了?”
“我过来替代你执行接下去的任务。”
齐锐的语气很平淡,我却淡定不能了:“不行!我已经摸清了刘捍山庄的地形,这些信息光靠口述,不足以让第二个人全部接收。想要全盘掌握,除非二度进入,你的外形条件太正,反而不适合这一类任务。”
齐锐不肯让步:“根据得到的情报,齐晓枫也在那座山庄内。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这次的任务,你理应回避。”
齐锋从车里走了出来,我急忙唤他:“锋爷,你答应过我,收网行动是由我来统筹的!这次的抓捕队员都是从市特调来的,必然和我更有默契。是!现在是出了一点突发状况,我最好的哥们也落到了刘捍手里,但我绝不会因此而影响整个计划的!”
“孟然!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么?”没等齐锋开口,齐锐先训斥起我来。
我执著地不肯妥协:“对不起了,政委。这一次,我还真就不能听你的。”
“擅作主张,先斩后奏。”齐锐盯着我,“是不是我太顺着你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齐锐从来都没对我过重话,我瞒着他跑来了桑区,瞒着他介入刘氏集团的案件。这一次,他更加生气了。
现场的氛围霎时跌到了冰点,齐锋点了支烟,冲齐锐道:“接着吵啊!这次吵分手了,总不能再算到我头上了吧?”
眼见齐锐没再作声,齐锋转而让我先行汇报。我继而把和特情的接头信息、山庄踩点的情况,以及李心蕊的顾虑统统作了汇总。
得知李心蕊要求在危难之际先保宋朗,齐锋摇头沉吟:“女人啊,到底还是心软。”随后,他又问我:“你那个朋友究竟什么情况?”
“他应该是无心卷入的,至于他接近刘捍的目的,我推测下来,应该是为了筹钱……”
“你这朋友够有能耐的啊!筹钱都筹到刘老大的身边了,跟猫似的,有九条命是吧?”
“我可以为齐晓枫作担保,他并不知道有关行动的任何事情,一定不会从中捣乱的!”
齐锐插话:“不行,以你和他的交情,已经不适合继续参与行动了。”
我不应他的话,直接恳请齐锋让我继续负责。
面对我和齐锐的僵持不下,齐锋却不以为然:“我看现在时候还早,要不你们先回旅馆吵个结果出来,再跟我汇报。”
回旅馆那一路,齐锐坐在我的货车上,沉着脸,一言不发。我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可怜巴巴地示弱:“政委啊,您看在孟然同志对党和人民一片赤忱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好好开车。”齐锐没给面子,堵了我的话。
我见软的不行,故意激他:“也是!你不认可我的能力,要跟安总比起来,我确实还差得远呢。”
“你要想让我更生气一点,尽管接着往下。”齐锐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干脆闭了眼,靠在座位上憩。
一路无言,到了旅馆。
这地方是桑区的一处安全区域,市特的队员均分布在附近,碍于西部经济水平落后,旅店的硬件设施也十分陈旧。
进了旅馆,齐锋在前台拿了两把房门钥匙,调侃齐锐道:“怎么着,你今晚睡哪儿?跟我一间,重温一下手足之情,还是去孟队的那里,给他深入一下党政教育?”
齐锐没搭理齐锋,直接从他手里拿过一把钥匙,径自走去了对应的房间,开了门,唤我道:“孟然,进来。”
那是一间环境简陋的双人标间,墙纸开裂泛黄,天花板上悬着一盏晃眼的白炽灯。我战战兢兢地进了门,走到两张单人床前,又求齐锐:“我错了还不行么?你骂我我都成,但别不跟我话啊!”
“把衣服脱了。”齐锐站到我面前,淡淡道。
“啊?”
我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接上话,就被齐锐摁倒在一张单人床上。
“等会儿,呜……”
我想要话,嘴唇就给封死了。齐锐扣着我的脖颈,压下身,重重盖下唇来。我被他亲得天旋地转,只觉头脑空白,一开口,嘴里又闯进了一条疯狂攻掠的舌。
伴随着热烈的深吻,唾液在急促的呼吸间彼此交融,齐锐显得愤怒和狂躁,他在怪我不告而别,怪我欺上瞒下,怪我背着他主动请缨,削尖了脑袋,跻身进了齐锋的计划。
这一连串的自作主张毁掉的是他给我辛苦营建的安全岛,使他不得不看着我踏入险境,一步步迈向他们所在的暴风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