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至暗时刻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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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六点,闹钟准时响了。

    何启言一惊,刚要去摁掉,安澜却已抢先关了闹铃:“你休一天病假,在家歇着,今天不用上班了。”

    领导发了话,何启言的心一下子就被暖化了,他紧紧捏着被子边缘:“好,一切都听安总安排。”

    入冬的时候,黄江市局联合公安部搞出一个大动静,把黄江警校升级成了一所本科院校。对外宣称,要将其造成全国首屈一指的警察摇篮,比肩首都的人民公安大学。

    黄江警校的定位一直不同于其他警校,在齐则央就任之前,历任局长都秉持一个概念:黄江作为国际化窗口城市,其城市警察的综合素质也必须更高。

    故而,在过去的近十年里,黄江警校只招收大学应届毕业生。所有考生都必须在外自行念完大学,方可报考,从警校毕业后,所有警员都是双文凭的多面手。可现如今,这一初衷忽然就被推翻了。

    齐则央大力配合姚永昌,声称此举是顺应公安改革,并一口气提了四个办学目标:建成顶尖的警员高校、汇集顶尖的警务师资、培养顶尖的警界英才、开展顶尖的公安研究。

    孟然在新闻里看到了齐则央信誓旦旦的演讲,只觉齐锐的这个父亲实在道貌岸然,分明是一个自耳光的政策,到了他嘴里居然得有模有样,不改不行了。

    孟然窝在沙发里,向齐锐吐槽:“那咱们这几届毕业的警察算什么名堂?还比别人白白多念了四年大学,赔不赔青春损失费啊?”

    黄江警校专升本一事,内里比表面复杂、汹涌得多。校区要扩建,占地接近5000亩;校舍要翻新,图纸上现代化楼宇鳞次栉比;师资要聘请,全国公安系统内的顶尖专家都有待挖掘。

    齐则央同姚永昌携手造的新警校,仿佛就是一个警校航母,意在笼罗全国各地的警界新苗。而为此产生的一大笔天文开销,公安部和黄江市局全都掏了钱,却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关键时候,企业冒头,与政府强强联手。新闻又报道国内某知名上市集团倾囊注资,点金大笔一挥,50个亿就这样从天而降,填平了黄江警校扩建、翻新的大窟窿。

    这个集团的名字出来如雷贯耳,正是刘捍一手操盘的刘氏集团。

    电视屏幕上,刘捍站在齐则央身旁,笑答记者问,他本人与警察这一职业十分投缘,非常愿意支持黄江警校的改制、改革。

    “操!又是这只老畜牲!”孟然看得气不一处来,险些把摇控拍去刘捍脸上。

    没过多久,齐锐的手机响了,他被市局要求出席警校改造的奠基仪式。孟然忽然想到了安澜,立马拨了电话过去。果不其然,安澜也被要求代表市特出现在仪式上。

    孟然知道这个仪式刘捍必定会去,他没法坐视安澜和那个杀他全家的凶手照面,这对安澜来太过残忍。于是,孟然毛遂自荐,自己愿意代表市特,过去露个面。

    电话里隐约传出何启言的话声,何队倒也一点儿没怂,在边上不如让他代去。

    孟然一口回绝了,语气居高临下:“得了,你当过去技术交流呢?那可是刘捍,吃人不吐骨头的!就你这文弱样儿,去了指不定还给安总添麻烦!不谦让,就我了!”

    安澜在电话里同意了孟然的提议,挂机前,他忽然:“你跟何启言是平级,往后跟他话,注意点儿态度。”罢,安澜便收了线,徒留孟然一人对着手机“嘿”了一声。

    齐锐问他怎么了,孟然回:“铁树开花,我那师父啊,兴许是恋爱了。”

    齐锐问起对方是谁,孟然又答:“市特一同事,挺靠谱一个人。原在83号当法医,现是狙击高手加拆弹专家,水平特别牛逼,但为人却老实本分,对安总那叫一个爱到骨子里,够他欺负一辈子的。”

    孟然放下手机,认真考量了一下安澜的恋爱问题,想着想着竟“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愉快地给何启言发去了一条语音,毕恭毕敬喊:“师娘!刚才对不起啊,我话急,对您态度不够好,往后一定注意!”

    何启言秒回了一个脸红的表情,惹得孟然哈哈大笑。

    齐锐调侃他:“我,孟队。安澜坠个情网,你至于那么高兴么?”

    “我就不能为我师父找到幸福,开心一下呢?”孟然不假思索。

    “哦?就没别的了?”齐锐揶揄他。

    孟然扑向沙发另一头,钻进齐锐怀里,直言不讳:“这不是想着他找着真爱以后,就不用再盯着你了么?对我的那点情感威胁,也算是彻底解除啦!”

    “你啊,也就这点心思。”齐锐一捏他的下巴。

    孟然攀着齐锐的肩膀,两人脖子上的婚戒撞在一块儿,发出一记轻响。他照着齐锐的嘴唇吻了下去,扎扎实实地猛亲了一通,又宣誓了一遍主权:“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别人想都不能想!”

    奠基仪式前夕,孟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让他愈加确定必须亲赴现场。作为这次改造的奠基嘉宾,刘捍不仅自己来了,还携手集团旗下艺人齐晓枫一同出席。

    黄江警校的这次升级更新,不仅聚拢了警界高官、商场大亨,竟连演艺圈的人气明星也一并请了过来,把一个本科院校的动土仪式,直接演变成了一场官商之间的大型盛宴。

    首都的老总发出十二道金牌,急召齐锋入京,齐总队长临时受命,连夜奔赴北京。齐锋不在,安澜没来,孟然跟齐锐一同去了警校。

    偌大的宴会厅里,孟然又见着了一个让他大为吃惊的人——韩哲斌居然也来了!孟然心下大惊,连忙走上前去,把人拉去角落问:“你什么情况啊,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韩哲斌显得十分忧心,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他跟孟然托了底:“这次警校扩建,有块规划的地皮产权在我公司手上,刘氏集团来跟我买地。我知道齐晓枫今天也会来,我得过来找他!”

    孟然一听头就大了:“你找他能换个场合么?今天绝对不行,刘捍也在场!”

    韩哲斌的眼眶顿时红了:“孟儿,你告诉我!齐晓枫真的跟了那个老家伙么?外头传的我都不信,我就要听你!”

    孟然刹时无言了,半晌才道:“你别听外头那些花边新闻乱!”

    “可齐晓枫尽管长得漂亮,但才艺方面又不是科班出身,刘捍为什么要捧他啊?”韩哲斌问着,自己都觉得矛盾。

    齐锐走了过来,他大略听见了这两人的对话,同韩哲斌了招呼:“我跟孟然的意见一样,今天这个场合的情况比较复杂,不建议你在这里找人。”

    对于齐锐,韩哲斌闻名已久。今日初见,他却没有闲心好好认识,只是哑着嗓子:“政委,你跟孟的事儿,我也了解得不少,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齐晓枫对我来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这么,你们能不能理解一点儿我的感受?我找了他大半年,他一直避着我,八卦杂志早就写飞了,他们他是刘捍包养的男宠!我不信,齐晓枫不是那样的人,我今天就是想来亲口问问他!”

    韩哲斌话的当口,宴会厅外又走进了几个人,齐则央和姚一弦来了,身边围着一圈警卫员。姚一弦眼尖,一眼就从人堆里找到了目标,侧头同齐则央耳语了两句。齐则央的目光很快追了过来,他挥退警卫员,径自走向齐锐:“齐锋呢?他上哪儿去了?”

    “我跟齐锋联系不多,他的行程,我没法掌握。”齐锐回道。

    姚一弦也走了过来,他扫了孟然一眼,调笑道:“怎么是孟然你呀?警校奠基这么大的事儿,市特就派了一个支队长过来?安澜没保你当上副总队长,这抛头露脸的活儿倒没少给你安排啊。”

    经姚一弦一提,齐则央的视线转而落到了孟然身上:“你们总队长呢?”

    孟然一点儿没有怯场,大方回复:“齐局,您好。安总最近在筹备年度防恐演练,他这个领导岗位不同于基层派出所,市特的四个支队,外加十六个分局特警队,一千多号人都要他一手调度。几宿没睡,高烧不退,正在医院挂水呢。安总本意非常想来,但又实在不敢耽搁演练任务,万般无奈,只好派我代为出席。”

    齐则央对孟然有些印象,记得他曾在高层会议上挺身维护过安澜,冷冷道:“安澜自己话不多,倒招了一个嘴皮子利索的。”

    姚一弦见缝插针,煽风点火:“齐叔叔,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孟队除了能,其他方面也是很有能耐的。他原在南西所就受齐锐器重,后来又得了安澜青睐,跳槽去了市特。现在虽在工作上依赖不到齐锐了,生活上却依旧分不开。”

    着,他又当着齐则央的面,替齐锐和孟然一并出了柜,问孟然:“孟队,我最近正想换个房子,你跟齐锐那楼盘怎么样?住得舒不舒服,配套设施齐不齐全?”

    齐锐平静道:“姚一弦,我跟孟然的事,齐局管不着,你就更管不着了。”

    “话不能这么。”姚一弦微笑,“咱们的出身跟孟队不同,肩上担的责任也不一样。就好比你哥哥齐锋,他就做了个好榜样,家里那位太太挑得尤为好,两人抱团进步,一起提高政治觉悟。你我也该多跟齐锋学习,趁早结一门好亲。”

    齐锐正要接话,孟然忽然拽住他的一条胳膊,微一摇头。随后,他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提醒姚一弦:“姚所,您还住在东方路的大平层吧?就那房子啊,早该换了!之前我住那儿的时候,就一直觉着它有安全隐患,千万的豪宅,消防设施却形同虚设。真要赶上你倒霉,超上着火什么的,那些喷头根本不出水!安全起见,您和您那位姓俞的房东也都趁早搬了吧!”

    姚一弦起了个无耻的头,孟然也没算跟他要脸,一席话满是讥讽,把对方贬成了一个接盘的二手货。

    姚一弦给他撅得一时缓不上话来,齐则央无心这几人间的纠葛,只问齐锐:“姚部长跟我提起齐锋,他从公安部刑侦局挖了好几位专家过来,都快把北边的刑侦力量掏空了。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是有什么大案要破?”

    “我从不插手83号的事务,不如等齐锋露面,你直接问他。”

    齐则央眼神陡然一冷:“该不会……是对你们母亲的案子还没死心吧?”

    “我妈的案子,齐局觉得还有疑点么?”齐锐反问,“中国的刑事追诉期很长,没查明白的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

    闻言,齐则央心口一阵发紧,他错失了除掉齐锐、齐锋的最佳时机。事到如今,这两个崽子暗度陈仓,现已金鳞横生,爪利睛亮,居然就要飞天化龙了!

    齐则央自知现已不能再下杀手,一来齐锐、齐锋早已不好对付;二来,灭口的动作太大,指不定中南海的那位就等着他入瓮,牺牲掉一两枚棋子,钓出他这条大鱼,让他沦为阶下囚。所以,他只得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