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的心里,你不能知道的秘密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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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人的心里装了那么多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光是自己轻轻地靠近它们,就能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息,毕竟隐瞒是因为不可告人,仅仅是碰了唇齿,都会心惊肉跳地想到一个词——失控。

    欧静荷经常在老房子里做梦。有时她梦见自己是条鱼,在光影里被人欣赏,而自己身上生的是人的器官,于是被人们耻笑的眼神惊醒;偶尔她会梦见婆婆在碧湖天地放着的佛龛,夜里的佛龛发出黄光,大悲咒就像蜿蜒的藤;最幸福的一次是梦见郑择演,明暗不定的脸在黑暗中,光追过去身边闪着不同的女人,其中一张脸很清晰,是之前在川菜馆遇到的苍白又有点疯癫的女人。

    于是她每次醒来都像鬼压床一样要平复很久。

    高远的电话像是催命一般过来。准确地,为了补税必须先求着欧静荷把糖水铺过户,他比从前殷勤了不少。调解书下来夫妻关系名义上解除,但欧静荷直接拒之门外——什么时候把两千万进她账面,她才会协助给糖水铺过户。高远在电话里好声好气,嗓音都变得有磁性:“静荷,钱我总会给你,先把税补了,否则我们几个合伙人,没有一个能过好年。”

    “我才不信这些钱都需要你一个人承担。真的有难处就付账,没钱的话让你的财务帮你搞定。”

    “别欺人太甚。你也知道我手头没钱,古北的房子在抵押,糖水铺是我最后一个能操作的房产。”

    “哦,碧湖天地呢?”

    “那是给我妈留的房子,我不能卖。”

    “哦,怪不得。”欧静荷把发梢在指尖挽几圈,头发似乎长了不少:“摆那么多佛是给你妈提前作法,保佑她将来长命百岁啊。”

    没等高远的咒骂声传进耳朵欧静荷就把电话挂了。自从住进老房子后她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不知道是隔音不好还是离街心太近,她经常被这些日常的琐碎声弄得睡不着觉,早上手机震动几下都让她神经衰弱。也许她在碧湖天地睡久了,娇惯出一身臭毛病,但不能这是她的错,顶层豪宅和好的床垫的确给了她舒适的睡眠,橘生淮南则为橘,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所以这两千万她当然不能撒手。不仅如此,承诺三的那一千万,她也准备一并赖掉。那个dy虽然留了高远的证据,但依旧还是比自己蠢了好几个段位,太过相信自己,后面追电话过来要钱的时候,欧静荷的苦肉计活灵活现,隔着电话还挤出了眼泪:“妹妹,姐姐也没有要到钱,调解书都出来了,高远一分钱都没有给我,只能陪我一起等了,我对不起你……”

    反正她的确没有拿到钱。

    靠在床头,她懒洋洋地给郑择演发信息,年底加班到深夜的郑择演经常凌开车回家,停了车再走来老房子,睡了两晚,呼噜声让欧静荷一夜未眠——他太累时会有呼噜的习惯,万万没想到欧静荷睡眠极轻,睁开眼睛时她都在旁边看书。在那之后郑择演都回家里去住,只等睡足了再来找欧静荷。郑择演估计还没有起床,欧静荷琢磨着去糖水铺个照面,等郑择演回了信息再带份早餐过去——他的房间够多又有趣,热恋时腻上一整天都不会嫌多。

    妙林糖水铺什么都没变,欧静荷很久都没来了,摩托车的外罩似乎都落了一层浮尘。欢声笑语似乎随着她和郑择演的纠缠就慢慢消散——恋爱和友谊相悖。客人比往常似乎多了一些,更像是慕名而来,看看昼夜里的那个所谓的“捞女”长什么样子。欧静荷下意识般僵硬地和看客了招呼,步伐快了一些到了二楼,心脏砰砰地跳。

    也许只是饿得心慌。一直没顾上好好吃顿饭的欧静荷躲在三楼开了窗,让厨师给她做了份古早菜谱——杨枝甘露奶油面。这道菜是自己和一个香港的女老板谈心时迸发出的灵感,一面之缘,她是被满墙的麦乳精乐口福罐子吸引进来的。当时她被试管感染折磨得无法睡觉,女老板,你应该跳脱出条条框框,做和你个性相符的菜单。而她就有了这份骇人的菜谱,红油糖不甩,杨枝甘露面,每一口都让人难忘。

    她没法去估量和糖水铺的感情,开糖水铺和酒吧三年,装修改了无数次,最早的满墙的老上海物件,到后面用绿植和鲜花,再换成流光溢彩的灯饰,每一个都像是自己灵魂的演进。院子是她骄傲的门面,也是偷窥幼儿园黄帽子的乐园,一二楼是她和朋友把酒言欢的场所,高跟鞋在木质楼梯上给她添了妩媚,交换来的故事,都变成她自己的风情;三楼装着买来的书,是她的精神角落。曾经在这的房间里感受到虚空,而更多时候,是这个房间让她不孤独。她的人格本比他人厚重,而镜中的自己依旧是个美丽的女人。在昼夜中和现实里的人辱骂她又怎么样,诋毁的暗语是仰望。酒保和厨师都像是她的挚友,16年年初时和他们吃饭,酒保在酒气的掩映中坦白:“老板,可惜我太年轻,如果我老十岁,一定会追你——不要我没有勇气,和你谈恋爱需要付出代价。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幸福。”

    想到这里,她追了条信息过去:“郑择演,你究竟是加班到几点,还不起床,再不回我要去找你了。”

    看着屏幕里欧静荷的追问,郑择演沉默地不发一言,旁边有一只手灵巧地拈他的手机,被他狠狠地抽走,披着外套准备走。初恋姐姐半卧在床中央,身上只有内衣内裤:“和她讲呀,你在我这儿,怎么不敢。”

    郑择演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穿好衣服。”

    “为什么,怕别人误会?我一直都是这么睡觉的。以前你和我在酒店都是一丝不挂见面,这些你的新宝贝不知道?也是大姐姐了,肯定会理解的。”她跳起来往郑择演肩膀一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瘦了一圈之后的内衣越来越松:“我真的想你,太想你了。”

    “以后再演自杀的戏码,我不会救你。如果真的有压力感觉孤独就好好看医生,让你的老公从日本回来,不要总是找我,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郑择演甩开她的手臂拎了包开门出去,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欧静荷的电话像是女人追过来的……恐怖的直觉。电梯下行,他像是往地狱里堕,几夜没睡之后意识飘忽,只觉得心慌——饥饿、睡眠不足,以及……害怕。深夜加班回家,郑择演想洗个澡尽快睡觉,看到家门口有个人影,缩在门口像个被弃置的垃圾袋。那个身影让他有些厌烦,初恋姐姐什么时候有了他家的地址?哦,做交际花出身的她不可能搞不定一个地址。她又是什么时候过来,在这儿等了多久,什么时候瘦了这么多?他用脚碰了碰她,果然,这女人身上沾了一身酒味,更像一团垃圾了。看到郑择演的初恋姐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吃了一百片安眠药,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啦。”

    “你他妈……”

    扛着女人到医院又挂急诊科,郑择演在门外成了初恋姐姐唯一的家属。她的手机里丈夫的电话不通,又找不到父母的电话,付好了医药费办好住院,有长长的夜晚让他煎熬。白色的灯只让他不解,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女人自甘堕落,又拿自己当最后一根稻草?蠢得不可救药,却又让自己不得不救。白天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他倒是感谢会议像车轮战一样把自己熬干,这样就可以暂时不去想躺在医院的病患,以及还被蒙在鼓里,真心等他回到老房子睡第三晚的恋人。

    他心里当然有对欧静荷的愧疚,在茶水间里有同事靠近他,吓得他把热咖啡抖到了袖口。擦衣服的间隙同事掩饰不住好奇:“演总,和女朋友怎么样了?”

    “等她离婚。”既然大家都知道,索性坦荡一点。

    “演总,你是真的牛逼,这次当了个大大的接盘侠。不过那天在楼下我们看到是真的羡慕你,少妇……真的不一样。”

    同事的话并无挖苦之意,金融圈的乱就和开水会烫嘴一样是常识。擦完袖口他也完成了一次自我欺骗,欧静荷的确还没有离婚,那么自己这一场不算……出轨。

    出院时郑择演没有看到初恋姐姐,病房已经换上了新的患者,初恋姐姐换上了酒店地址发给他。进到酒店不意外地看到了新买的内衣,她光裸着身体不慌不忙地扣搭扣:“我好像瘦了,竟然从D缩水到了C。”

    郑择演压着怒火:“还能活下去是吧,我走了。”

    “这么急着去陪你的富婆?她不是在忙着离婚。我之前查过离婚有多复杂,像她这种有钱人,估计拖个一两年都搞不定,多陪我一晚也没什么。”

    “不要总是想着自杀,你死了不会有人心疼的,你的老公也不会,毕竟他连你的电话都没有接。”

    “哦。他要和我离婚,要在日本定居了。我和那个富婆没什么差别啊,她不也是到处乱搞找到了你。”

    “闭嘴,你们不一样。”

    “是吗?不都是拿寻找真爱当幌子,看中了你好欺负,吃准你喜欢烂泥坑……”

    话音未落,郑择演的手已经抬起来了,耳光得响脆,酒店十几平的房间被这一声衬到静得出奇。初恋姐姐穿着内衣,以一个歪扭又滑稽的姿势站在地毯上:“你为了别的女人我。曾经为了我追车赶飞机的人,现在为了别的女人……我。”

    混乱的记忆里,郑择演的确有过不少为了爱疯狂的回忆。曾经社团最重要的活动,他在南区体育馆指挥布置场地,初恋姐姐自己发烧,他会不顾部长的不满跑着出门去买退热贴,而送到了敲寝室单元门,初恋姐姐连楼都懒得下;期末考试结束他收到短信,初恋姐姐要乘飞机回家,他飞速赶到了浦东机场,又收到她的信息:“哦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虹桥机场……”那一次从浦东车到虹桥刚好两百五十块。直到结婚的前一晚,初恋姐姐还在给郑择演电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电话给你,我要结婚了,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那时的他终于成熟,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而动怒,不堪的女人,竟然还执着地抓着自己不放。

    她听见初恋姐姐,郑择演,你这样是始乱终弃,爱上别人的时候还叫我出来吃饭,分明就是放不下我。

    “那次是我错了,我道歉。”

    “你竟然学会道歉,是那个富婆教会你善良吗?那我也可以,今天起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起善良,好不好?”

    “那是因为你不自爱,和我没有关系。你这样的女人可以抓住的稻草不止我一根,要一直吊在我身上,无非就是因为——”郑择演绝望一般地闭上眼睛:“因为我爱过你。”

    “你是因为摆脱不了爱我才去下载软件的,郑择演。现在我只有你了。”

    “算我求你,别再进入我的生活。”

    他关了门走出去,决意把这场过去扔在背后。有特质的女孩无非是早慧,风情也并不是天生,无非就是在斑驳的人性里,比别人更早明白了心动的滋味,并靠它得到了命运的犒赏。郑择演在风中闭上眼睛,冬天的雨一场接一场,背叛的夜里他不配有伞。靠近糖水铺的每一步都是凌迟,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他不提,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哪怕是出来,只是在朋友危重之际伸手相助,这是他心底留存的对朋友的仗义和善良,总之,这一切欧静荷不需要知道。

    夜深了。糖水铺已经样,院子门没关,里面的灯暖融融地亮着。他轻轻地踩进去,想给留灯的人一个惊喜。里面传来高远的声音:“别两千万,五百万我都搞不到,现在补税都在凑钱,分摊在我身上的是八千万而不是总额八千万,我急需这笔钱,等我回账了会尽数给你。”

    郑择演知道,年底是回账的时节,而18年整个效益都在变差,财报上坏账多得吓人,银行的企业贷都很难回款,更不要提高远这种把钱散在各处做贷收利息的人。欧静荷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上衣,在幽暗的灯下闪着光,郑择演在门缝望过去,第一次发现暗影下的绿是一种肮脏又含混的颜色。

    “你猜怎么着?我早就知道。我真的要感谢自己还算聪明,没有同意你抵押糖水铺,就是害怕有这么一天,你到处做生意房贷收不回现金。”

    “那现在怎么办。我拿不出钱,你不愿陪我过户,调解书就是一纸空文,你准备继续和我过下去?”

    “我要你碧湖的房子。”

    “……你真是蛇蝎心肠。dy也在找我要钱,你们这些女人到最后都要把我逼疯。”

    “你拿不出钱为什么要怪我,再了,风流债惹了满身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想着找我前妻株连。”

    “她是你答应给她一半。”

    “证据呢?协议,录音,监控,哪一条给我看看?”

    高远的眼睛里有血丝,自从补税股价下跌,他似乎头发白了很多:“碧湖天地市价两千五百万,如果真的给你,就得修改调解的内容,以及你要补我五百万。”

    “成交,我就算是把我爸妈嘉定的房子卖了也会补。”欧静荷的笑声是她没听过的:“都查过现在的市价是两千五百万了,你不也在等我这句话?”

    高远先看到了在门口的郑择演,突然恶趣味地笑了:“你机关算尽,连最亲近的人都要置于死地,爸妈那个破房子都不放过,不怕你的狼狗知道之后不敢要你?”

    “我只要房子和钱,男人没了可以再找,他也一样。你听明白了吗?是你这样的人提醒了我,这世界上没有东西比钱更重要。”

    每一个字都得铿锵,欧静荷胜利一般地回过头,像是给自己的台词一个铿锵的谢幕。当她的眼睛对上自己的时候,郑择演不意外地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慌和恐惧。成年人的心里装了那么多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光是自己轻轻地靠近它们,就能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息,毕竟隐瞒是因为不可告人,仅仅是碰了唇齿,都会心惊肉跳地想到一个词——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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