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不能输,这是女人的自尊”
一个自认有绝世才华的女孩在还没懂爱情的时候错误地装满一杯酒往你身上一泼的时候,你就该知道那是你一生不会再多得的幸运,因为那也许是上帝对你乏味平淡的人生的……最后一次垂青。在那之后,她也会意识到自己作为新星的陨落,而你重新回到自己的平庸生活中去,也许摇身一变,你就成了那个可以让她话当年的人——因为你,她的人生完成了一次悲壮的转折。
简兆文正在准备证据。在他的电脑里存着之前被lovedate举报的所有信息,随时等着有同行被钓鱼举报时一同起诉,而菲利普的直播内容因为涉黄被查这个发展,比他想象的更有趣。在宁波组建了人工审核团队后,简兆文在内容上一直非常敏感,淫秽图片、敏感词、不良社交圈剿杀得不留情面,近半个月他又把机审的条件放宽,叮嘱人工审核查ip,自己也在不停地盯数据。他本觉得人做事不会做得很绝,但菲利普这类恶意竞争的同行,最喜欢的就是暗中使坏立于不败之地。看到汇报的日志里有其他App的同行再次来钓鱼时,简兆文觉得,如果真的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清理行业垃圾,他愿意做第一个。
足足十几页的证据,简兆文认认真真地提交给浦东新区警方,一份三十页的纸质证据,两次钓鱼举报的信息均在。简兆文送走警方的调查人员后,雷正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简兆文,眼底有股不明的笑意。去楼下买了咖啡又遇到简兆文在楼下敲键盘,雷正坐过去不讲话,简兆文没抬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以前那个简兆文了。”
“屠龙者也要变身恶龙,这是你变成真正的创业者必备的一步。而且比起菲利普你也没有做什么,你完全可以也去他的lovedate里找擦边球,能找出来的不要太多。”
“我没那么下作。”简兆文这才抬起头:“之前和你的心理咨询入口,是不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我在设计了,这块内容需要有个人单独去对接援助部门,得招个人。”
“欧静荷的简历你没看?”
“老板娘?她几年没上过班了?老实,我觉得她是个草包。”
“给她个机会吧,没有人天生就会。如果真的不行,试用期把她开掉就行了。”
这话得雷正一愣——曾经温柔的简兆文突然话这么果断。两个人一时间有点尴尬,只要提起欧静荷,就没办法不想起两个人在聚会房间遇到有多尴尬。简兆文装作不记得雷正手机屏幕上发出的消息,但后台数据真实存在,他也的确没有忘掉,雷正的表情并无不自然,像是装作忘记,只玩味地,简兆文,你雇佣她进来最好是能做点实在的事情,否则浪费的是我部门的时间。
昼夜一直有个没有系统管理的夜区入口,是关于心理疏导和举报不良用户的。很多用户最初注册昼夜只为了交友和发心理话,而渐渐地出现了匿名求助的帖子。在lovedate时简兆文遇到过举报恋童癖和性骚扰的用户,而为了融资和业务,菲利普直接删掉了帖子,这件事一直令简兆文耿耿于怀。最初和雷正决定做昼夜时,就因为有共同的想做求助区和心理救助入口的算,而这块因为涉及公益和心理疏导的专业人士,需要上了轨道才能做到。
现在融资的钱都烧掉一半了,不可能不把这件事提上日程。雷正的prd来了,ios和Android两个客户端同时开发。心理疏导分成两种,一种是和上海的心理咨询机构付费合作,另一种是社会公益招募,筛选合适的心理咨询师,发放邀请码注册特殊账号和用户进行沟通。心理辅导专区的内容审核更为严格——毕竟涉及到太多敏感话题,开放的第一天简兆文就把马哥所谓的“行话”听了个遍:恋童癖、杀猪盘、网贷、迷奸、代孕、情降、花场、原味……
恋爱和婚姻能带来的问题比想象的多太多了。
欧静荷来入职的第一天看什么都新鲜。她比第一次见到时变了太多,整个人的扮朴素低调,身上连件带logo的衣服都没有,简兆文倒是觉得她的状态松弛亲切,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些,却容光焕发。她前来负责心理专员的条件审核和对接,第一天上手并不是那么容易,却很快进入了状态——老板娘毕竟是老板娘。而当她看到求助区的帖子时,拍着大腿几次忍不住讲脏话:“他妈的,这都是什么畜生东西,简兆文,把这些人都人肉出来放到网上!”
简兆文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跟研发的同事开会,并不理会欧静荷。太久没有进入职场的欧静荷坐在凳子上冷静了很久才意识到:此时的简兆文不再是邻居和糖水铺顾客,而是她的老板。三十六岁的欧静荷,现在做事情要经过三级以上的汇报才能到达简兆文的耳朵。
而且工作时的简兆文非常可怕。
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去昼夜的办公室。喻之美把行李放回家里,添了猫粮休息到下午,骑着荷姐的摩托就到了简兆文楼下。在糖水铺关店之后,三层历史老宅关了灯盖了布,像是回到了一百年前,摩托车仿佛穿越错了时代,尴尬地留在通往酒库的走廊。车子不开就会生锈摩托车也一样,喻之美仗着头发长长,冒用荷姐的行驶证,奇怪的是,只要简兆文身边出现女孩儿,她就总离不开这辆摩托车。猩哥还叫她尽快出数据发邮件,她准备到了简兆文的办公室再做,荷姐的短信已经发了好几条:“绯闻女主角四点半到,你快来!”
一身黑穿着的喻之美背着硕大的书包从侧电梯安全出口进来,秃鹫一般占了个公司角落的空工位,荷姐的信息也不看,坐下就先导数据。荷姐伸长脖子看了很久,才看到躲在远处的喻之美:“你在干嘛老板娘,过去呀,去给那个女孩儿个下马威。”
“谁是老板娘,我是喻导。”
“行行行,独立女性。”荷姐坐在旁边的工位:“创业公司真的是窒息,所有人都在加班,我鱼尾纹都出来了。”
“让你体会一下不做阔太太的真实生活。”
“以前你们经常来逛糖水铺,我以为上班真的很闲。那些所谓的996和挤地铁都是无病呻吟;现在我明白了,真是生不如死。”
喻之美只敲键盘不理她。荷姐叹了口气:“幸亏你来了。空工位这边眼见着位置越来越少,水漫金山一样。简兆文招人真快啊,一周七八个入职。”
这话在喻之美耳朵里却听得不那么舒服。同样是创业公司,作坊搬去北京也依旧是作坊,主营业务文化传媒,二手汽车维修交易,而自己的男朋友是即将B轮的合伙人。
导完数据过了一会儿,喻之美迎面看到从正门进来的年轻女孩Vicky。穿着简单的校服瘦弱清爽,脚上是炒到二十万一双的NBA球鞋,比起花枝招展,喻之美更闻到一股气势的凌厉。精英教育下的女孩在公共场合足够安静,阅历带来的锋芒却足够桀骜。上海的名校有句行话,考得进也要酌情掂量要不要去读,青春期蒙昧的少男少女进去可能会提前感受社会等级的残酷。Vicky也看到了她,径自走过来坐在旁边开笔记本做功课,手工牛皮笔记本是——爱马仕。
荷姐收了条简兆文的微信:“荷姐,一会儿麻烦你帮那个女孩叫份轻食,新元素vagas都行,报销。六点钟送她去补课,地址随后发你。”把手机递给喻之美,荷姐轻声:“看见没有,大姐自己不会吃饭,还要差遣员工当保姆。”
没等喻之美回答,女孩先走过来招呼:“你是喻之美?”
“你是Vicky。”
“我现在不叫Vicky了,叫Anthea。”
喻之美被她逗笑了。看得出她想聊天,荷姐空闲的下午茶时间终于像是回到了糖水铺主场。于是,在半个时之内聊出了这位Anthea的双语人生履历:十七岁已经游遍了五个ti,钢琴十级,周末和私人老师学log;海德公园旁边有一套休假的house,正准备申请私立大学,但是因为太过优越,留学中介正在努力地帮她削弱patriotism,变成一个优秀且阳光的高中生。聊起这些时女孩非常平静,微笑也有敌意:“我比你更适合简兆文。”
喻之美也不生气:“好的,Anthea,你未来想做点儿什么?”
“我从来都不规划未来,因为我肯定会做投资人。现在我只想找份兼职,最好是可以帮出版社翻译作品。我最近在读的一本非常喜欢,叫《The Resisters of Youth》,写得非常好,还试着翻译了一版,但是里面有很多写‘那方面’的情节非常恶心,我都用更唯美的语言替换掉了。”
“哦?”荷姐突然来了兴趣,坐在旁边端着咖啡:“你是怎么翻译的?”
“就把关于器官的词都替换掉啊。我喜欢川端康成的风格,会更适合这样的情节,很唯美,也很隐晦。我讨厌三岛由纪夫,厌恶谷崎润一郎,憎恨渡边淳一,色情是文学的毒瘤。”
荷姐的脖子往后缩了一寸,伸出手鼓了掌:“漂亮。”
她抚弄了齐刘海,丝毫不掩饰野心,有点塌的鼻子和瘦弱的身体一样,都还未来得及发育完全。她想得到更多夸赞:“这套照片我还挺满意的,送给过简兆文,但是他不肯收。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有个比我大了一倍的老女朋友。”
喻之美尴尬地:“真抱歉,介入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没关系,情敌这件事,我习惯了。从前我也喜欢我们班长,但他偏偏喜欢隔壁公立中学的一个女生,也是很蠢,将来连出国都没钱,在国内就不会有大好未来,肯定不会在一起的。”
“那,你有她照片吗?”
Anthea不情愿地回答:“我有她微博,可以翻得到。但她是个狐狸精长相,我同学都很看不惯,将来如果真的长大了,我大概就在Beverly Hills喝茶,她在国内空调都坏了的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吧。”
那张照片却令喻之美和欧静荷相视一笑。照片里女孩穿白衬衣和格子高腰短裙,柔弱无骨,皮肤雪白,腿笔直笔直,膝盖都是粉的;最重要的是,女孩的眼睛狭长,鼻子不高但很俏,嘴唇圆润,柔和媚仿佛都是天生。欧静荷像是故意逗Anthea:“哇,好漂亮,她一定很受欢迎吧?”
她站起身,似乎不再愿意与她们聊下去:“我去个洗手间。”
看着背影荷姐叹了口气:“我怎么的来着,现在的孩儿比以前复杂多了。”
忙到晚上八点,简兆文走出会议室远远地朝空工位看了一眼,当即愣了好久,难掩笑意地过来亲了一下喻之美的头发,声音很轻:“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车玻璃上那个Vicky。”
简兆文闭上眼皱了皱眉头:“我靠。”
“你可真是万人迷。”
“吃饭,吃饭。走,去带你吃顿好的。”简兆文吸了口气,像是整理了不甚清醒的神智:“十六七岁的少女,投资人的女儿,我也得罪不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前一阵糖水铺的聚会,我陪施蕊去捉奸,不心捉到了你的。”
停在十字路口的简兆文有着令喻之美感到陌生的表情:“所以你就跑去北京?”
“我是为了工作,不是和你生气。猩哥去北京一时半会儿招不到人,自媒体断更是会掉粉的。”
“但我会吃醋。你在事业和我之间,总是偏向事业多一点。去北京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辛苦,而且对女孩子来太辛苦了。”
瑜之美不接腔。去商圈的路不过一公里却没有路灯,两个人没有牵手,避让人群走得一前一后。吃过饭两个人靠在简兆文的办公室,喻之美终于开了口:“我真的怕死了。”
“嗯?”
“我不能把心拴在你身上,也清楚你爱我是因为被我吸引。留在你身边,我就会变成畏畏缩缩的女人,看着身边不停有人朝你身上撞,你再抬头看到我,就会发现我和你过去认识的女孩没有区别,患得患失,乞讨来一句你只爱我一个人,这不公平。”
“所以……?”
“无论去北京还是留在上海,你也要给我时间去闯。简兆文,我总要和你势均力敌,保持我自己的魅力,才能让你有危机感。”
“明白了,你想和我拔河。”
“算是吧。毕竟你感情消失的毛病不是我能治得好的,也不是你的缺点,是人性。”
简兆文抿着嘴微微点头:“还真是。不过……看到Vicky只有十六岁,你还吃醋吗。”
“当然。当她和我没关系的时候,我会觉得她优秀,有趣,而她和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我就会着急,我不能输,这是女人的自尊。”
“我也慌。”简兆文开了窗又拍了拍裤兜,似乎在摸烟:“她时时刻刻在提醒我,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看起来我像是有公司,在做融资,而很快就有更年轻的人冲进场来,我不知道行业变化之后,自己能浮沉多久。”
简兆文没提起,那个女孩在深夜补过课后等爸爸接她,曾经冲进办公室给加班的自己一个吻。十七岁女孩的嘴唇很软,口腔里是薄荷喷雾的香气——她知道这件事要做准备。简兆文拒绝得干脆冷硬,坏到令她当场大哭;而简兆文在那一刻心底的悲伤,也没办法和喻之美讲。一个自诩有绝世才华的女孩在还没懂爱情的时候错误地装满一杯酒往你身上一泼,你就该知道那是你一生不会再多得的幸运,因为那也许是上帝对你乏味平淡的人生的……最后一次垂青。在那之后,她也会意识到自己作为新星的陨落,而你重新回到自己的平庸生活中去,也许摇身一变,你就成了那个可以让她话当年的人——因为你,她的人生完成了一次悲壮的转折。
而他在这样青春少女的心里,是一个可以配得上托付真心的“普通人”,自己很快就可以像换英文名一样被换掉,她还有广阔的未来。
有些秘密留在心底,是为了不让最亲近的人伤心——喻之美感情有热烈就有多脆弱,他懂。她听见喻之美叫他,简兆文。
“嗯?”
“我爱你。”
简兆文伸出手给喻之美看手臂:“你看看这些鸡皮疙瘩。”
抽过烟的简兆文正准备吻她的脸颊,夕从正门刷了卡进来,嗓门大得几层声控灯都震亮了。
“雷正,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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