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面前是你,背后是熔炉
到这个我就想喝酒。你可能不信,昼夜的评论区就是无数个熔炉,好几次我都动了想卖掉房子帮她们官司的念头,因为我觉得比起她们,之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那些被养父奸污的女孩官司根本不会赢,但她们的人生已经毁了;留在山区的老师联系我们,他们一整个班的女孩越来越少,带弟弟带到十几岁,就被卖了收彩礼了。当一部分过得好是靠掠夺他人自由为代价,你就发现,生命真的是不平等的。
朝九晚十的生活过完了两个月,欧静荷对全职工作的新鲜感已经消磨了大半。从前在糖水铺时她经常中午到店里,趁着没有客人可以在三楼消磨一会儿时间;而现在办公室三尺的桌面摆满了各种资料,她坐了几个时腿就肿了,而且和不同的人对接那么麻烦,经常改动时间的心理咨询师,经常要开会的领导,喜欢反悔的志愿者……加上后台里看到的负能量消息,七天时间她就烦了,想起郑择演嘲笑她的那句——老板做惯了的人没有办法上班,你唯一能做的职业就是富太太。
为了反驳郑择演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看着镜子里还没睡醒的自己,欧静荷发现时间突然开始加害于她。眼角的皱纹像虫子一样爬上她的脸,嘴角的皮肉也往下挂了。美容院的销售不再和她推销超声刀和热玛吉,甚至都看不到她的广告。她也不是没钱去做脸,开玩笑。只是每个月工资扣了税只有几千块之后,的确要承认钱难赚。
每天晚上郑择演都会开车来接她,从陆家嘴开车到公司楼下大概要半时,今天的郑择演没有声音,红标的本田也没有在楼下出现,她了电话发了信息也没有回音。欧静荷的直觉失灵,脑海里出现了一系列的女人,穿着裙子去到郑择演家闻到的香水味仿佛钻进了她的鼻子。车回到蒙业公寓开了密码锁,欧静荷赤脚走进房间去,捏紧了拳头往里走,似乎听见了翻身的声音,她怒不可遏地推开门,郑择演一个人躺在床上,头顶贴着个退热贴冒冷汗。
“你怎么了?”
“发烧。”
“怎么不和我?”
郑择演并不话,准确地,应该是没有力气。欧静荷靠在身边,伸出手探了他的脖颈——简直不是人的温度。体温计测出39.5的时候欧静荷才明白,他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无非就是没力气了而已。
“还能起得来吗?我们去医院。”
“不去。”郑择演裹紧了被子:“我吃药了,睡过就好。”
“饿不饿?”
他不话。
“我去煮个皮蛋瘦肉粥给你。听着这几个字你可能不喜欢,但是相信我,我煮出来的味道是一绝。”她看到了郑择演皱着的眉毛,快步地朝厨房走,像是躲掉郑择演没食欲的反感,又像是怕被他看穿自己的猜忌。蒙业公寓的楼下有家菜市场,她冒着雨走下去,脏兮兮的运动鞋放在门外,赤着脚在厨房忙来忙去。她不会做饭,但是煮粥和做些简单的寿司还是动作纯熟,在日本的几年的记忆还在。毫无食欲的郑择演连动都不想动,被欧静荷吻着撬开了嘴唇:“你知不知道自己嘴巴的味道很可怕?因为你没吃饭。”
她应该是第一次对别人这么耐心,就连跪在地上都愿意。垫着枕头的郑择演在床上吃粥的样子有点虚弱,和他以往龙精虎猛的样子完全不同。就这样还怀疑有其他的女人在房间,她有点愧疚。郑择演瞥了她一眼:“我不回你信息,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和别人睡觉了。”
“没有,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郑择演笑了:“怎么不是。你进来的时候带着杀气,我感受得到。”
“就那么一点点。毕竟刚认识你的时候,这房间来过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床上的人咳了几声,似乎不愿再听她提起过去,只囫囵地把粥吞进肚子,食欲恢复了一半。欧静荷伏在床边笑:“不管怎么,现在喂你吃粥的是我,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资格,对不对?”见郑择演不话,她有点急,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承认这点很难吗?”
“我冰箱里也有饭团。楼下罗森买的。”
“非要口是心非惹我不开心?”
郑择演不话,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欧静荷洗了个澡出来,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体力,正躺在床上看手机。她靠在另一边贴着他的脸:“好像退烧了一点。”
“处理完工作就睡了。你今天怎么样?”
“工作真的太烦。”
“了你不适合上班。”
“那怎么,你来养我?”
“不是离婚还拿到了一笔钱,明明衣食无忧。”
欧静荷并不喜欢他这样,只靠在床头把腿搭在郑择演腰间:“我那一笔钱是我上一轮结婚的战损补偿,你养我是你的态度。可见你还是爱我爱得不够深,连我占个便宜都不肯。”
“那你和我结婚,我的钱都给你花。”
郑择演表情镇定。欧静荷愣愣地看他,又被他看见:“看,又觉得我在开玩笑。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
“你真的爱我?”
“当然。”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欧静荷沉默片刻:“等我一段时间,缓一缓做好准备。”
“该不会是给你婚前财产公证的时间吧。”
欧静荷的脸色沉了下去:“你怎么话这么刺耳?”
两个人都不话,各自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结过婚受过伤再谈恋爱,两只惊弓之鸟靠在一起,羽毛擦碰有如草木皆兵。冷战半个时,郑择演,我想听你唱歌。
“先给我道歉。”
“我哪里错?”
“你就是激怒了我,还需要我再复盘一遍?”看着郑择演干裂的嘴唇,她心软了,也不唱歌,只掏出手机放了一首。
“我不假思索你不劳而获宁可爱得这样浅薄怕夜长梦多要惊心动魄终于让我神经脆弱”
“这是什么歌?”
“王菲的《感情生活》。”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王菲。”
“是想我暴露了年龄?”
郑择演撇过头去:“欧静荷,我在认真和你话,没有和你抬杠的意思,不要敌意那么重。之前就邀请你来这儿住,你也非要去租简兆文的楼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和我拉锯什么。”
欧静荷靠在郑择演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实在是不出口。她曾经想着搬来一起合租,叫上家政来扫时,细枝末节地找到了不同颜色的长发短发,和灰尘猫毛躲在房间里;而柜子后面还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家政的阿姨没话,她却脸臊得通红。人不是那么容易能轻易接受别人的过去,人性禁不住考验,她也没有自信让郑择演洗心革面。她只用手指在他脸上点了点:“要和我结婚,是真的吗?”
对方没有话,生病的人睡得很快。
手机在黑夜里亮起来,欧静荷的脸上闪着异样的笑容,手指在屏幕上字又删掉,屏幕的另一头连接的是——高远。
离了婚的高远意外地很喜欢找欧静荷聊天。本来不想再和高远有什么瓜葛,拿到调解书后第一时间拉黑对方,但担心高远身上不明的负债牵连自己,就里把他留在了通讯录。企业债收不回来,借了钱变成老赖的企业越来越多,高远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偶尔来哭诉时,欧静荷会怜悯他,夫妻一场,他们也曾经真的一起站在过山顶。
而曾经冷暴力自己的高远竟然在坚持每天给她发晚安。欧静荷并不准备理他,连续发了一个月后突然断了一天,欧静荷又忍不住问:“喂,你没死吧?”
她总是太容易上当。
今晚的开头是高远突然的“你太狠了”。几乎不回复的她,郑择演睡了没人陪她聊天,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哪里狠?”
“直接要走我碧湖天地的房子,还不狠?我现在手头没钱,公司也不盈利,难得饭都快吃不起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钱了流落街头可是会去找你的。”
“你休想,我不会住在那儿,为了躲你这个瘟神我都会租出去。”
“那你爸妈呢?哦,我忘了,蛇蝎一样的欧静荷是不会舍得让瘪三父母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的,总是要租出去才划算。大半夜的和我聊天,你的狼狗不会吃醋吗?”
欧静荷结束了话题:“去死吧,我要睡了。”
“我们调解书到手了,房子还没交易完,也不算正式离婚吧……法律义务上,你需要陪我。”
“这话早几年,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离婚。别再回复我了,狼狗叫我去上床。”
完这句话,欧静荷发现自己在笑。她痛恨的那个人竟然在夜晚稍微多了一点性感,离过婚之后没有那一层厚厚的面纱,能从他身上再多得到一点钱的可能,竟然隐隐让自己觉得兴奋。尤其——自己爱的人变成囊中物后,正单纯地躺在她的身边。
而这一切她不会让身边的人知道。
郑择演知道欧静荷经常失眠。确切地,自从欧静荷来了之后,身后那一盏台灯已经成了他的困扰。下了班之后想要安静地睡觉却又被灯光和书页翻动的声音吵醒,即便是细微的声音都会令他狂躁。昏黄的灯光在梦里是头顶烈日,薄薄的纸页在梦里是即将倾倒的危墙,他醒着的时候,能看到衣柜那个玻璃镜一般的材质,欧静荷玩手机的神情。翻动的纸页更像是给他的定心丸,手机捧在手心那个投入的样子才是她真实在做的事情。
想起深夜她握着手机的样子,郑择演开了口:“你床头的那本书,翻了半个月还没看完?”
“我看书很慢的。总要反反复复回头看——毕竟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灵光。”
并不多问的郑择演还是在欧静荷去厨房拿牛奶时看到了聊天对象——是高远。她的聊天对话框直接开着,似乎并不回避他,内容无非就是给做P2P的平台放贷,现在钱统统收不回,每天他的微信里都是追债的信息;而欧静荷也并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放肆,得全是他不愿看懂的方言,大方承认自己也没钱。但欧静荷的确也忍不住和他诉苦,不如要了那两千万不要房子,现在房子收租一个月三四万,养不起她美容的花销。
“让你的狼狗给钱啊,你不是最擅长在男人身上搞钱。”
“我不会这么没心,真的要搞也要等结婚再。但是因为爱他,我竟然有点想要独立,所以能自力更生还是要找份工作。”
“哦,现在竟然真的做到男女平等了。”
“也没有。上班真的太辛苦了,而且现在工作的内容负面情绪很多,是帮一些受了伤的人做心理疏导,抑郁症快犯了——这些没法和他讲,他上班也挺累的。”
“我还以为你的抑郁症是编出来骗我的。”
“真是丧良心。就凭你这份冷酷无情,我要给老天爷上香,祈祷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欧静荷进房间换衣服,郑择演平静地看了几屏的内容,安静地等待屏幕变黑。他的内心似乎有波澜,却又没那么大。欧静荷情绪的好与坏是两级,对高远还有朋友间的体恤和温柔,而狠起来又不怠最狠的诅咒,非常真实;他也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把轻贱的女人当作湖底的水草脚下的礁石,没有不经意的温柔,只有酝酿许久才给出的温存。伴侣就是在长长的时间隧道里慢慢地走,而爱就是见惯了彼此幽暗的一面后,依然还会本能地爱对方。
穿着墨绿色缎面裙子出来的女人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笑容有点伤感:“也许我也该到了不跟时间和地心引力作斗争的年纪了,眼角还是生了鱼尾纹。但最近我的确厌倦了做美容了,绷着脸不能动,影响我活色生香。”
“没错。”郑择演脸色温柔:“也许你也可以放弃这些窈窕的裙子,凹造型也很累的。穿T恤牛仔裤不会让你看起来掉身价。”
瞪着眼睛看了一眼郑择演:“我已经不是那个在意阶级的人了。”
“算了吧。这话了自己不怕闪了舌头。”站起身收餐具的郑择演装作不知情:“工作还顺利吗?”
“简兆文和雷正拆伙之后一直在和投资人作斗争,这块心理求助太烧钱了。新投资人似乎很想把这块砍掉,简兆文拨了一块经费给公众号做宣传,希望昼夜这块业务能继续做下去。”
“你自己呢,做协调人,应该有很多压力吧。”
“你觉得呢?和我一起在做的同事抽烟很凶,或者发胖,坚持不下去的就离职了。而我是他们的领导和姐姐,哪怕心里累也没法表达出来。帮助别人走出心理阴影有很大的‘意义’,但这背后带给我们的真的是消耗。能帮助的比起需要帮助的差太多了,我们也只能救一个是一个。”欧静荷坐在凳子上叹气:“到这个我就想喝酒。你可能不信,昼夜的评论区就是无数个熔炉,好几次我都动了想卖掉房子帮她们官司的念头,因为我觉得比起她们,之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那些被养父奸污的女孩官司根本不会赢,但她们的人生已经毁了;留在山区的老师联系我们,他们一整个班的女孩越来越少,带弟弟带到十几岁,就被卖了收彩礼了。当一部分过得好是靠掠夺他人自由为代价,你就发现,生命真的是不平等的。”
“很好,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了。”
身后的女人突然问:“郑择演,你户口本在不在?”
“干嘛,查户口吗?”
“之前我是未婚妻,我们去领证啊。”欧静荷笑着:“我的户口地址结婚后变更过一次,在碧湖天地那套房子里,离婚之后还在里面,这大概是我这场离婚唯一剩下的好处了。”
真是个人品忽上忽下的女人。郑择演这么想着,嘴上却回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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